书城经济信号与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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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股票市场:非理性交易者的存在让价格泡沫不可避免(1)

2009年,也就是2008年金融危机摧毁了全球经济的一年之后,纽约证券交易所一开市,美国投资者每秒的股票交易额就高达800万美元。一个完整的交易日结束后,交易总额达到1 850亿美元,大约相当于尼日利亚、菲律宾和爱尔兰等国一年的经济总量。2009年全年,美国股票的交易总额超过46万亿美元,这个数字是世界500强企业年收入总和的5倍。

如此迅速的交易速度确实罕见。20世纪50年代,美国一般的公司股票平均要持有6年后才能进行交易,这倒是与“股票是一项长期投资”的说法相吻合。但是到了21世纪,同样一只股票的持股期不用6年,而是买入6个月后就可进行交易,股票的交易速度提高了12倍,且这一速度的增长态势完全没有减缓的迹象:股票市场的交易总额经过4~5年就会翻一番。随着高频率交易的出现,现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中的某些股票在一微秒内就可以完成交易,速度惊人。

经济学入门课教导我们,交易双方实现共赢时,这笔交易才算是理性交易。比如,棒球队A拥有两名出色的游击手,但缺投手;棒球队B拥有很多名投手,但游击手的击球率只有0.190,棒球队A用其中一名游击手交换棒球队B的一名投手,这算一笔理性交易。又比如,一位准备退出股市的投资者为了套现,将股票卖给一位刚入市的投资者,这也算一笔理性交易。

而如今华尔街上的交易基本上都不符合这一标准,大多数交易反映的是人们对某只股票未来收益的不同看法,这些看法就是差异巨大的预测。在人类历史上,如此迅速地做出这么多高风险的预测的确是前所未有的。

为何会发生这么多笔交易,这个问题至今仍是金融界的一大谜团。越来越多的人似乎认为,他们在预测方面拥有能够胜过市场的群体智慧。那么,这些交易者理性吗?如果不是,我们能期待市场给出一个合理定价吗?

贝叶斯定理世界中的价码牌

如果你按照本书的建议遵从贝叶斯定理的指导,你就会采用一套概率性的方法来思考和预测未来。巴拉克·奥巴马连任的概率有多大?问题女星琳赛·洛翰再次被捕的概率有多大?在其他星球上发现生命的概率有多大?拉菲尔·纳达尔赢得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的概率有多大?一些贝叶斯论者声称,探究这些概率最明智的方法就是划定盘分线。如果你将这一个想法发挥到极致,那么在贝叶斯王国中,我们会带着很多大块的三明治价码牌随处走动,价码牌上写着我们对上述问题的概率估值。

在贝叶斯王国里,当两个人擦肩而过并发现彼此的预测相左时,他们必须从下面两种做法中选择一种。第一种做法是修改自己的预测,使双方达成一致。如果我的三明治价码牌显示纳达尔赢得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的概率为30%,而你却认为有50%的概率,或许我们会同时将概率改为40%。但是,不一定非得采用中间值,如果你更了解琳赛·洛翰的绯闻,或许我会认输,承认你关于琳赛·洛翰的预测更加准确,并将我的价码改成与你的一样。无论选择哪一种做法,分别时我们心底都会记住那个相同的价码——一个修订过的价码,并且我们期望这个价码能更加准确地预测现实事件的发生概率。

但是,有时我们的意见无法统一。贝叶斯定理告诉我们,如果意见不统一,我们就必须用下注的方式解决两种预测中存在的分歧。在贝叶斯王国里,要么意见达成一致,要么下注赌一把,你必须要在两者间做出选择。否则,在贝叶斯论者眼中,你就称不上真正的理性。两人商榷之后,如果你认为你的预测优于我的,那就应该很开心地对自己的预测下注,因为你已经嗅到钱的味道了。如果你并不这么认为,那就应该采纳我的预测。

当然,整个过程效率会出奇的低。我们必须对成千上万的事件做预测,并且随时都要让数百个赌注的账面清楚。而在现实世界中,市场会执行这个功能。股市中的交易依据的是固定的价码,一个大家都认同的价格,而不需要讨价还价或是事事打赌。

预测市场中的“无形的手”

事实上,自由市场论和贝叶斯定理是由同一个知识系统演变而来的。亚当·斯密和托马斯·贝叶斯是同龄人,都在苏格兰接受的教育,都深受哲学家戴维·休谟的影响。亚当·斯密的“无形之手”可以被视为贝叶斯定理的应用过程:价格受供求关系影响而上下波动,最终实现等价交换。而贝叶斯定理的推理过程也被视为一只“无形的手”,我们在为自己争辩时,也是在潜移默化地更新和改进观点,争论无果时,就会放手赌一把自己的观点。这两种情况都是寻求共识、博采众长。

由此可以断定,让市场做预测是一个特别好的办法,也是股市的真实写照:股市中包含了对某公司未来收益和分红的一系列预测结果。我认为,多数时候这个观念都是正确的。我主张预测国内生产总值(GDP)这样的经济变量时引入博彩市场。大家都期望市场竞争能迫使人们采取实际行动,而不只是做口头文章,为准确预测提供动机,进而提高预测水平。

有效市场假说让上述观点更具说服力。该假说认为,在特定条件下,各类市场的发展是不可预测的。几十年来,该假说一直是经济学界的正统学说,但考虑到近来的房地产泡沫和市场不景气,其中一些泡沫和不景气现象似乎是可预测的,于是这个假说慢慢失去了市场。但该理论的生命力还是比想象中旺盛。

本书的核心前提就是,若想做出更准确的预测,就必须承认我们的判断是不可靠的。市场交易是集体判断的反应,从这个层面来看,这些反应也会出错。事实上,能做出完美预测的市场从理论上讲是不存在的。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贝叶斯王国,那么博学多闻的贾斯汀·沃尔弗斯一定愿意担任那里的警察局局长,一发现有人拒绝为各自的预测下赌注时,他就会给那人开张罚单。扎着马尾、说话语速超快的沃尔弗斯是美国最优秀的青年经济学家之一,他曾向我发出一次打赌挑战——赌一顿晚饭——因为我发表了一篇博文,认为瑞克·桑托勒姆将赢得爱荷华州的党内候选人预选,这与在线预测网站Intrade. com的预测相悖(与我自己的预测模型的预测结果也有出入),该网站预测米特·罗姆尼会领先。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乐意赌一把,结果证明我是对的:长达一周的重新计票工作结束后,桑托勒姆以几十票的优势赢得了此次选举。但其他时候,我都不太愿意接受沃尔弗斯的挑战。假设你和我一样都是爱打赌的人,如果你都不愿意把钱押在某个预测上,那这个预测能有多准呢?

沃尔弗斯来自澳大利亚,在悉尼时,他为一个赌马者作数据分析,以此赚取大学学费。沃尔弗斯现居费城,任职于沃顿商学院,并为“魔鬼经济学博客”撰写博文。有一次我前往沃尔弗斯的家中拜访,他真是热情好客,从萨尔科内烘焙店预订了巨无霸和三明治来招待我和我的助手阿瑞基·米利肯,以及沃尔弗斯最具才华的学生之一——戴维·罗斯柴尔德。沃尔弗斯还亲自为我的面包抹好了黄油。

沃尔弗斯和罗斯柴尔德一直在研究Intrade. com网站这类预测市场,这类预测网站是现实版的贝叶斯王国,在这些网站上交易的股票代表的是对现实生活的新闻预测——涵盖范围广,从奥斯卡奖得主到以色列空袭伊朗的可能性,无一不含。政治事件的预测尤其热门。例如,希拉里·克林顿能够赢得2008年美国民主党候选人提名权,这个新闻预测可假设为一只股票。若该预测是正确(即希拉里获得提名)而不会出现其他结果,购买这只股票的人将得到100美元的分红。在最终结果出来前,购买者都可以随意买卖股票。因此,股票的市场价格代表了该预测结果发生的概率。(在交易市场中,当希拉里输了爱荷华州的党内选举时,她的“股价“为每股18美元;当她赢得新罕布什尔州的初选时,她的“股价”升至每股66美元;当奥巴马最终获选时,她的“股价”则归零了。)像这样的博彩市场,对政治进行预测的传统由来已久,可追溯到1892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就在离美国证券交易所不远的地方,大家忙着交易代表格罗弗·克利夫兰和本杰明·哈里森的两只股票。

让我们再回到沃尔弗斯家中,在午餐开始前的几分钟,沃尔弗斯对罗斯柴尔德说:“你应该和纳特说说你那篇关于比较研究的论文。”说完露出调皮的笑容。

罗斯柴尔德说:“我曾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探究无倾向性的互联网民调,并将这份民调和2008年预测市场的表现做了比较,结果显示其准确性不亚于预测市场。”

“你说得太委婉了,”沃尔弗斯打断他,转过来对我说,“就是让Intrade. com网站和你的网站对决。”

“结果,Intrade. com网站赢了。”罗斯柴尔德紧接着说。

罗斯柴尔德的论文发表在《公共舆论季刊》上,将我在“538”网站做出的关于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的预测和Intrade. com网站做出的预测相比较。结论是,尽管“538”网站上的预测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Intrade. com网站却更胜一筹。

群体预测往往优于个体预测

我不是很认同这篇论文的研究方法论。沃尔弗斯和罗斯柴尔德在美国总统大选后对Intrade. com网站做了一些调整,它因此才打败了“538”网站,否则胜者就是“538”网站了。更重要的是,“538”网站发布的预测主导了Intrade. com网站上股票价格的走势,这就表明Intrade. com网站的投注者在一定程度上剽窃了他人的预测成果。

但确实,无论是经验上还是理论上都有确切的证据表明,综合不同的预测结果、利用群体智慧能让人受益匪浅。从微观经济学到政治民调,很多学科都是取众人预测结果的平均值,这个平均值要比一个人的预测准确,通常会使预测误差降低约15%~20%。

但在取得所有事物的预测结果平均值之前,应该明白3件事。

第一,虽然群体预测基本上都优于典型的个体预测,但这并不意味着群体预测就一定是准确的。例如,宏观经济的群体预测就过于粗糙,提前几个月预测经济衰退也不够准确。然而,无论怎样,群体经济预测还是优于个别经济学家的预测。

第二,有确切证据表明,各种预测被综合到一起之前应当是独立做出的,只有这样,群体智慧才能发挥作用。在真实的博彩市场中(包括股票市场),人们会对彼此的行为做出反应,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因此,当一个群体开始活跃时,群体行为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第三,尽管群体预测优于个体预测,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一定会优于最好的个体预测。例如,有一家民调公司的调查结果十分准确,所以最好采用该公司的民调结果,并且只采用这家公司的民调结果,而不是将它与其他民调公司不够准确的调查数据混用。

但是,对这一特性进行长期研究后你就会发现,群体预测通常会打败最佳的个体预测。例如,一份关于“蓝筹经济指标”的调查研究显示,在多年期内,由70名经济专家组成的智囊团中任何一名专家发表的预测都没有群体预测准确。沃尔弗斯还作过另外一项研究,该研究关注了美国国家足球联盟比赛的相关预测,发现由博彩市场做出的群体预测要比99.5%的个体预测准确。这个规律同样适用于政治民调,任何一种将某项民调结果当作“圣杯”的模型都更容易遭遇尴尬的失败。群体预测能使错误率降低15%~20%,这个幅度听起来似乎还不足以令人瞠目,但是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群体智慧确实很难被打败。

所以,我告诉沃尔弗斯和罗斯柴尔德,尽管我并不接受他们表述的所有细节,但打算接受他们结论背后的原理,承认群体预测的优点。毕竟Intrade. com网站的下注者在预测时不仅能够利用“538”网站的预测结果,也能使用任何他们认为与之相关的预测(比如我们竞争对手的预测,其中有些还是相当不错的)。当然,下注者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些信息,于是他们便会陷入困境。但“538” 网站的预测以及其他任何人所作的预测,都不应该因此备受责难。

见我竟然愿意做出如此大的让步,沃尔弗斯似乎有些失望。但在我本人看来,如果无法肯定自己能打败Intrade. com网站,那我为何不承认它更胜一筹,转而采纳它的预测结果呢?

“坦白说,我对你的反应感到十分惊讶,”沃尔弗斯对我说,“如果有能打败Intrade. com的方法,那就打败它,不然你所作的一切意义何在?”

是的,我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呢?首先,我发现预测是件智力趣事,还能提高我博客的访问量。

其次,我虽从预测市场的理论中获益,但当时还不知道Intrade. com网站这样的政治博彩市场已经如此成熟,当然,竞争标准还是比较低的。Intrade. com网站确实越来越受欢迎了,但和股票市场或拉斯韦加斯赌场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比如,在2012年3月美国共和党“超级星期二”选举开始的前几周,Intrade. com网站的股票交易总额为160万美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纽约股票证券交易所每秒的交易额就达到了800万美元。“超级星期二”选举的最大赢家获得的利润约为9 000美元,还不够他维持日常生活,更不要指望靠此发家。同时,Intrade. com网站还处于法律的“灰色地带”,大多数对美国政治下注的人都来自欧洲或其他国家。该网站还发生过一些操纵市场的事件,或存在明显不合理的赌博金额。另外,这些博彩市场并不是很擅长综合信息,因为在现实世界中并没有那么多有价值的信息可供收集,比如预测最高法院审判的结果,美国司法部门提供给公众的线索就十分模糊。

如果政治预测在美国完全合法化,而且其交易量能高出那么一两个数量级,那“538”网站及其他比较出色的政治预测网站是不是就能打败Intrade. com网站呢?我认为要做到这一点比较难。那现在,这些政治预测网站能打败Intrade. com网站吗?对于这个问题,我会给出一个有根据的推测,如果认真选择下赌注的内容,这些网站还是能够打败它的。

鉴于此,我想再次重申,当许多智者认为市场是可预测的,认为自己能够打败整个市场时,往往都遭遇了“滑铁卢”。

有效市场假说理论的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