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信号与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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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扑克牌游戏:如何从1 326种组合中猜出对手的底牌?(4)

既靠运气也拼技能

运气和技能通常被视为两个极端,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其实更复杂一些。

比方说,我们都认为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中的队员都是拥有高技能的职业球员。想以时速158公里的速度把棒球击打出去并非易事,而有些人确实比别人更具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是,棒球比赛中也有运气成分,击球手可以玩命地击球,却仍会被二垒手接杀,这就是运气不好的表现。技能上的区别需要很久才能弄明白,甚至用上几个月的统计数据分析恐怕都不够。在图10–6中,我在横轴上标出了2011年4月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球员的平均击球率,纵轴是2011年5月的情况,两者之间似乎并无关系,(比如,一位名叫布伦达·瑞安的球员4月的击球数为184次,5月的击球数则为384次。)但是,从长期的统计数据来看,在棒球队员的整个赛季或是整个职业生涯中,击球的能力确实因人而异。

在运气和技能方面,扑克牌和棒球有些相似,扑克牌游戏也是运气和技能并存。与扑克牌游戏截然不同的是“一字棋”之类的游戏(表10–5),后者中没有运气成分,也没有技能可言。一个二级水平的老手就可以玩得和比尔·盖茨同样好。

表10–5?技能vs. 运气

运气差 运气好

技能低 一字棋 轮盘赌

技能高 国际象棋 扑克牌

当然,扑克牌玩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明白自己的真实水平。在我曾经专攻的德州扑克中,运气成分对我的影响更大。在这个游戏中,拥有正确的策略就意味着你将为底池中的赌金而搏杀一把,若手中的牌一直保留到最后,那就意味着这一手牌是在拼运气了。一个技能高超的德州扑克玩家在玩盲注为100美元和200美元的游戏时,每100局就能获益200美元。然而,正如名为“标准偏差”的统计学方法所测出的那样,技能高的玩家的收益也会出现波动,极有可能会达到200美元的16倍,即每100局的收益为3 200美元。

这就意味着,几万局游戏之后,技能高的玩家也有可能会落后,技能低的玩家也有可能会反超。在图10–7中,我用刚才提到的数据模拟了某一个玩家可能的收益和损失统计图,阴影部分表示该玩家输赢的范围,足以覆盖95%的可能性。60 000局之后——如果这个玩家全年每周用在赌场的时间长达40个小时,就能玩够60 000局——该玩家或者能够赢得275 000美元,或者会输掉35 000美元,后一种情况在本质上相当于这位玩家在这一年里每天都去工作,可仍然在赔钱。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扑克牌游戏是一个难以维持生计的职业。

当然,如果这位玩家通过某些途径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长期的赢家,那他就有理由挨过不停输钱的阶段。而在现实生活中,这位玩家无从得知这一点,除非是运用贝叶斯定理,根据每局的结果和之前的预测重新审视自己的牌技才行。

如果这位玩家足够诚实,那么,即使曾经辉煌过,他也应以怀疑的态度看待自己的成功。他应该认识到,只要是技能中等的玩家都会输钱,因为庄家需要资金维持扑克牌游戏的运作,而剩下的那部分钱才会在玩家之间流通。《扑克中的数学》一书中提到了这样一个观点,在盲注为100美元或200美元的有注限德州扑克游戏中,一个在前10 000局中赢得30 000美元的玩家,其实更有可能是一个长期的输家。

我们对于扑克牌游戏的妄想

相信你也猜到了,大多数玩家都不能如此诚实地看待自己,我本人在扑克牌经济泡沫时期当然也没有做到这一点。相反的,那些玩家一开始就认为自己会成为常胜将军,直到他们被现实击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知道自己也会输钱)。

德万对我说:“扑克牌就是这么让人自命不凡,而人们玩扑克牌时总是想当然。”

另一位玩家达尔斯·比林斯创建了一套计算机程序,在与全球部分顶级德州扑克玩家成功对抗后,他的话说得更为直白:

再没有什么别的游戏能让人们如此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简直就是魔术师,可实际上,他们的表现却那么差。从根本上说,这是因为人们无知地认为自己是神一般的人物,但事实恰恰相反。如果计算机程序以人类的骄傲自大为能量的源泉,那它在扑克牌游戏中将战无不胜。

当然,不单单在扑克牌游戏中存在这样的问题,我们在本书中会看到,这些批评同样适用于华尔街的交易者,这些交易者总认为自己可以击败标准普尔500指数这类市场基准,而通常情况下,他们根本做不到。从更广义的角度来说,过度自信在任何预测领域都是一个大问题。

扑克牌与轮盘赌不同,轮盘赌单纯依靠运气,如果轮盘不停地转,就没人会赢钱了。扑克牌玩家也不同于轮盘赌玩家,实际上,扑克牌玩家更像是投资者。一项调查显示,全球扑克牌玩家中拥有学士学位的人数比例是52%,是全美拥有学士学位人数比例的两倍,是彩票购买者中拥有学士学位的人数比例的4倍。大多数扑克牌玩家都明白,有些长期从事扑克牌游戏的玩家确实能从中挣钱,正是这一点使他们陷入麻烦。

汤米·安其罗在扑克牌梦冷却之前,是一个执著的追梦人。1990年,32岁的他辞去了某个乡村音乐乐队鼓手和钢琴师的工作,成为一名全职扑克牌玩家。

2012年的一次交谈中,安其罗对我说:“我对扑克牌着迷,当我第一次听到职业扑克牌手这个词时,就爱上了它。‘不用工作’这个想法简直太棒了,就像是我打败了社会,仅靠自己的智慧就可以赚钱一样。当时我真的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让人兴奋了。”

但安其罗与其他玩家一样,也有大起大落的时候——不只是输赢结果会使人大起大落,每次玩牌时的发挥也是一样。发挥好的时候,安其罗的情绪就会高涨,但不幸的是,他并不总能发挥得很好,于是他时常会处于情绪失控中。在其著作《扑克元素》一书中,安其罗回忆道:“我是一个极容易情绪失控的人。”这本书记录了安其罗因洞察力不足而出现的进攻过于主动的玩牌状态。“造成我情绪失控的原因有很多:过于放松、过于紧张、过于主动、过于被动、打得激动、打得时间过长、过于劳累、潮湿闷热、优越感、恼羞烦躁、遭受不公平、沮丧、懒散、为了报复、资金不足、资金过剩、遭受羞辱、分神、惊慌、嫉妒、‘比萨不合胃口’、‘我被别人唬住了’,当然还有最经典的‘扯平了’和‘我有的是时间输钱’,也是最具‘破坏’性的原因。”

安其罗最终意识到一点,尽管牌技不错,但他的情绪总会周期性失控,这个问题使得他的钱只够勉强度日。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在扑克牌游戏中,技能低是很容易输钱的,这一点比技能高就能赢钱要容易得多。同时,即使是长期赢家,优势也并不明显。如果一个玩家在90%的时间里处于世界顶级水平,可只要有10%的时间出现情绪失控,那么对他来说输钱就是常态。

安其罗到了40岁时才全面地认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的问题,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写作,并指导其他玩家玩牌。安其罗是一个洞察力很强的人,于是战略会议总会变成情绪治疗会议。

安其罗对我说:“我用玩扑克牌时会出现的各种问题教导不同的人,从其他人身上很容易就能看到自己的问题。比如,有个人的智商跟我一样高,我确切地知道他对自己的牌技总是心怀幻想,于是我意识到如果每个人都有这种幻想,那我本人也不例外。”

安其罗认为,每个扑克牌玩家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情绪失控,“如果有人跑来对我说,‘我不会失控,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一定是另外一种妄想状态。这种情形时常会出现。”

玩牌时,我也有自己的“心魔”,我不是那种急得到处扔东西的人,也不会疯狂到见牌就玩(尽管相对于我那非常一般的牌技而言,我已经足够疯狂了)。有时,我也会加强自己的牌技,但是我的打法很机械,而且考虑不周,总是打持久战,通常会拖到深夜,因为我总是跟注,总是希望底池的赌金都能被我赢走。但是在内心深处,我其实早有放弃拿下比赛的想法了。

虽然在玩牌时我并不确定自己为何会情绪失控,但现在我认识到这一点了。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优越感,认为赢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持久战中,当我得不到好牌而不得不弃牌时,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知道这是游戏中统计数据多样化的一部分。但我却认为自己确实打得很好,比如,我能准确地看出对手正在虚张声势,但对手却在发出第五张公共牌之后将我打败了,这一点着实令我抓狂。我本以为自己会赢,没想到钱都被他赢走了。

情绪失控会让事物进入扭曲的状态:因为一开始就打得不好,所以输钱是必然的。扑克牌玩家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一种平衡被打破了:从短期(或通常是中长期)来看,一个玩家的输赢与其牌技高低的关系不大。玩家通常对自己的牌技没有一个实际的认识,这当然会影响游戏结果。安其罗说:“我们总想紧紧地抓住能够证明我们自身理论的数据,而我们的理论通常就是‘我比别人打得好’。”

以过程而不是结果为导向

在美国,我们生活在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社会中。如果某人富有、出名或是美丽,我们就会倾向于认为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应得的。而通常这些事物其实都是自我强化的结果:越富有的人越能做到钱生钱,越出名的人获得的关注越多,就连美国人审美的标准也是依好莱坞明星的标准定的。

我说这番话并非有意陈述政治主张或制造政治争议,也无意支持(或反对)加强财富再分配的举措。然而,作为一个经验问题,成功取决于辛勤的汗水、自然禀赋、个人机遇和环境,换句话说,就是噪声和信号的结合。美国人更多时候倾向于强调信号的成分,除非说到自己的弱点,那时我们就会归因于运气不好了。我们以邻居房子的面积衡量其成功程度,但我们却看不到别人是经历了多少挫折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说到预测问题,我们真的是以结果为导向的。能够预测股市见底的投资者,即使只是借助一些古怪的统计模型恰好准确地做出了预测,也总会被冠以“天才”的名号。能够组队赢得世界职业棒球大赛冠军的经理人——即使在你查看了他的记录后发现,这支团队赢得比赛完全是因为出色的发挥,与这位经理人根本毫无关系——在人们眼里也总是比同行优秀。扑克牌更是如此,如果不是凭借营销策略的推广,克里斯·“福星”不过就是一个“赢了一大笔钱的懒汉赌徒”而已。

有时,我们总是找借口说预测不准是因为运气不好,这都是因为我们太过依赖运气了。信用评级机构在无力预测金融危机的时候也在拿运气当借口。但我们似乎也默认了一点,即当我们作预测时,总认为信号比想象得还多,在评估预测时,我们还会把准确的预测归因于拥有更多技能,而实际上并不是。

说到解决方案,其中一个就是在评价预测时要更加严格一些。一个预测的技术含量有多高通常可以通过经验法检验出来。在有些领域中,这个目标很快就能实现,有些领域则不行。而另一个解决方案——也是数据中充满噪声时的唯一解决方案——是把重点放在过程而不是结果上。如果预测样本过于嘈杂,无法确定它是否准确,就应该查看预测者的长期预测记录,通过其预测的态度和能力来作判断。(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这是对预测者的预测结果进行评估。)

扑克牌玩家比别人更能理解这种说法,因为他们切身体验过大起大落的感受。像德万这样总是玩赌注很高游戏的人,可能会在一场扑克牌游戏中体验许多的不确定性,与股票投资者一生体验到的差不多。每个扑克牌玩家都多次体验过这种感觉:打得好会赢钱,也有可能输钱,打得差会输钱,也有可能赢钱。因为这些玩家知道过程与结果之间的不同。

如果你与顶级玩家有过接触,就会发现他们从不把成功看作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一直非常重视自我提高。德万告诉我:“任何对自己满意、认为自己对扑克牌比赛得心应手的人,就等着走下坡路吧。”

安其罗试图让他的客户自我提升得更快,他说:“我们总是在噪声中原地打转,无法准确地看到发生了什么。”安其罗使用的方法多种多样,有时还会冲破传统,比如,他提倡冥想的方法。不是所有客户都会按他的方法做,但他的方法中的确包含着更广阔的思想,即提高学员的自我意识水平,会鼓励他们养成更好的认识能力,分清什么是可以控制的,什么是超出控制范围的。

在打牌时,我们能够控制的是打牌的过程,但我们无法控制自己拿到什么牌。如果你正确地识破了对手在虚张声势,但他仍拿到幸运牌而赢了钱,此时你应该高兴而不是生气,因为你已经尽力了。这么说是有些讽刺,但确实当你不那么关注结果时,反而会做得更好。

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上,我们仍是不完美的生物。即使作了糟糕的预测,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误还是预测模型的缺陷,或者只是因为我们不够走运。最接近的近似解,就是达到一种噪声与信号的和谐状态,两者缺一不可,我们要学会欣赏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