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见甘石星俯在灰狼耳边嘀咕了几句,灰狼就冲着狼群长嚎了一声,象是在发号施令。狼群吠声迭起,似乎有所不满,灰狼凶恶地吠了几声,那些狼才不甘不愿地走开,垂着头,夹着尾巴象丧家之犬。灰狼坐下来,热切地望着甘石星。甘石星用力搓搓它的头,突然转身走回来。众人的目光就紧紧跟随着他,见他径直走到兰贝儿面前,诚恳地道:“主人,我求你答应我把自己的那份干粮拿出来。”兰贝儿呆呆望着他一向木无表情的脸,此时却带着愁苦,她觉得心中滞闷,不及多想就点头答应了。甘石星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就去驼背上取下一袋干粮,又走回去。众人看着他把干粮袋交给灰狼,灰狼又唤来同伴拖走了干粮,它自己却迟迟不肯离开。甘石星抬手向北面一指,又对它说了句什么,它才转身跑开,却又频频停下来,低声呜鸣,似在招唤。甘石星只是静静地望着它,直到它明白甘石星不跟它走之后,它才发出一声长嚎,飞跑着去追狼群了。
狼群早已去得没有了踪影,人们才渐渐缓过神来,才觉察到冷汗已经湿了衣衫,想想刚才那一幕,直后怕不已。甘石星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飘远,神色又恢复冷漠。兰贝儿轻轻走到他身边,低声问:“灰狼是你的朋友?”甘石星仍望着远方,说:“是兄弟。”这回答让兰贝儿吃惊,他居然把狼称做兄弟,但想起他是在狼群里长大的,也就不奇怪了。“它很神气,那些狼都听它的,它一定是个大首领。”兰贝儿想着方才惊险的一幕,然后她又看到更令她惊谔的事——甘石星笑了!他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绽开的微笑顿时闪花了她的双眼,一瞬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因这笑变得俊美无比,她的心象被什么击中,整个人都跟着战栗了一下。
“它是不是叫你跟它走?”“是。”“你会跟它走吗?如果没有……别的人的话?”兰贝儿吞吞吐吐掩藏了心事,但甘石星并没有发觉,简短地答:“不会!”“为什么?”兰贝儿忍不住问。甘石星扭头看看她,几许没落地道:“我永远也成不了狼,狼群不是我长久的家。”“那你……”兰贝儿很想问他是喜欢呆在狼群,还是愿意留在人的世界里,但他失落的样子让她难过,她改口道:“你对它说了些什么?”甘石星垂着头道:“我告诉它,哪里可以找得到食物。”说着话,他把沙子抓在手里,细细的沙子从他指缝间漏下去,扬起淡淡的烟尘。“食物?不会是别的……什么吧?”兰贝儿差点脱口而出。“只是一头又老又病的骆驼。”甘石星不关痛痒地道。兰贝儿松了一大口气,生怕他会出卖别的商队,听说是只骆驼,也就把心放下了,可是接着又为那头骆驼不平起来:“那头骆驼真可怜!”甘石星不以为然地道:“这是上天的安排,不想被吃掉,就要去吃别的东西。”兰贝儿无言以对,看着他攥紧一把沙子,可是沙子还是流了下来,象水一样流下来。沙子象水吗?人能象狼吗?
何老板和巴勒老爹走过来,兰贝儿忙将掀起的面纱拉下来,天气热得很,密重的面纱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仍不愿让人看到她的脸。甘石星却象没看到他们,毫无反应。两人走到近前,何老板频频向巴勒老爹使眼色,巴勒老爹于是开口道:“兰姑娘,有件事想跟姑娘和金狼商量一下。”“什么事?”兰贝儿淡淡地问,不是十分热心。巴勒老爹迟疑了一下,才说:“何老板想赶时间,看能不能请金狼带路,过古罗泊?”兰贝儿不解地问:“不是原定的路走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这么赶呢?”“哪里呀!”何老板抢着说:“一起程时就不早了,路上又耽搁了些时间,若按原路走,只怕到了波斯就赶紧不上集会了!”“赶不上又如何?”兰贝儿问。何老板气恼地道:“那我这一趟生意可就赔大了。”兰贝儿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平淡地道:“这事你还是问他吧,我无能为力。”
何老板窘困地看看巴勒老爹,见他也莫可奈何,而兰贝儿扭过头去,显然是不愿理此事,他只好硬着头皮,陪着笑对甘石星道:“小兄弟,看在这么多人辛苦一趟只为混碗饱饭吃的份上,你就帮帮老哥,如何?”甘石星懒得理他,冷淡地道:“金狼早已凶残成性,只会害人,不会帮人。”何老板碰了个钉子,可是他在商场也混了十几年,熟谙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理,于是笑诞着脸道:“我糊涂,胆小怕事,怕惹事生非,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人孰无过呢?知错必改,善莫大焉。小兄弟大人有大量,别把那些话当真。”兰贝儿没料到他居然如此低声下气,想想他平日里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样子,真叫她恶心。甘石星毫不动容地道:“我不会再帮任何人!”语气坚决。“为什么?”何老板忍不住尖叫。
甘石星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神色痛苦,咬着牙道:“我被利用够了!”兰贝儿正对着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的心又抽痛起来。何老板也听出他话中的坚决,求助地看着巴勒老爹。巴勒老爹无奈地耸耸肩膀,悄悄指指兰贝儿。何老板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清清喉咙,道:“贝儿,贤侄女,看在你何伯伯这一路上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难为,你就帮帮我吧!”“我怎么帮呢?”兰贝儿反问。“金狼最听你的话,你就发句话。再说,你想打听你爹的下落,若能赶上那各国的集会,不正是难得的机会吗?”何老板道。
兰贝儿心动了,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过沙漠,不就是为了一件事情么?何老板的一句话正说中了她的心事,她忍不住道:“甘石星……”“我明白。”甘石星打断她,早在她犹豫不决时,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主人要我带路,甘石星绝不违背。不过,”他突然扭头盯着何老板道:“我还有个条件。”何老板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呐呐地问:“什么……条件?”“当初,是主人把自己的水和干粮分给我,我才活下来,所以我只为主人效命,现在……”甘石星顿住,瞪着何老板。“明白,我明白。”何老板忙道,只觉得汗水不住地从额头上淌下来。
“你居然也会谈条件?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等何老板走远,兰贝儿才不无嘲讽地道。甘石星默然,低着头看脚下的沙子。兰贝儿只觉闷热难当,将面纱掀起,露出一张芙蓉般的娇靥。“我以前是。”甘石星突兀地话让她惊谔地停下拭汗的手,问:“什么?”“我以前是什么也不在乎,只想帮人,可是……”甘石星的头垂得更低了,双肩抽紧,吸着气。“可是,”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落了个什么下场!”他猛地抬起头,整张脸痛苦地扭曲着。兰贝儿吓呆了,她的心也被拧痛了。这样一个人,让人无法接近他、看清他、更无从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