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天气真的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是烈日当空,酷热难耐,可是转眼又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扬起一阵烟雾般的沙尘。风吹来的阵阵严寒锥心刺骨,后来竟然还飘起了雪花。兰贝儿坐在驼背上,即使把所有的棉衣都套在身上,还是抵不住寒冷。仲秋八月,在江南还是百花争艳,草木未凋,可这里却下起了雪,而且一天之中,天气变化如此强烈,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扎在驼背上的帐篷本就不是十分坚固,再加上风一吹,更加摇摇欲坠。兰贝儿坐不稳,心惊肉跳,又猛地想起甘石星只穿了一件单衣,怎能抵挡严寒?所以再也坐不下去了,探身露出头来。
风夹着雪花和细沙扑头盖面地打来,她娇嫩的脸颊立即被吹打得又痛又麻。寒风就象磨利的刀刃刮得她的脸生疼,雪和沙几乎让她睁不开眼,漫天一片昏黄,五步之外都看不见东西,她根本看不到甘石星的人。她大声呼喊,但雪和沙就冲进她口中,一下子就布满她的舌齿之间,她连忙低下头,却差点儿从驼背上掉下去。一只强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她。兰贝儿惊喜异常,猛地抬起头,才见到扶住自己的人是白平川,又是一阵失望,见到他怔愣的眼神,她才想起拉起面纱。
“甘石星呢?”兰贝儿厌恶他那副痴傻的眼神,冷淡地问。白平川甫自她绝俗的容貌下回过神来,忙道:“他在前面带路,姑娘有何吩咐,在下愿为代劳。”兰贝儿朝前望望昏蒙蒙的烟尘,道:“扶我下去。”“姑娘,”白平川关心地道:“你还是坐在上面比较妥当,这么大的风沙……”“就因为风沙大,才不能坐在上面。”兰贝儿不耐烦地道,不用他帮忙,自己要跳下来,但是脚下不稳,她一头摔了下来。白平川连忙把她抱了个满怀,只觉她纤体柔软,不由得心津摇动。兰贝儿一把推开他,懊恼地斥责:“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担心姑娘受伤。”白平川忙解释。“多谢关心。”兰贝儿冷淡地回应,只想和他离得远远的,扭头就走。“姑娘去哪里?”白平川一把拉住她问。“放手!”兰贝儿怒咤,对他的轻薄极是恼怒。白平川连忙松了手,讪讪地道:“姑娘见谅!”
兰贝儿防备地盯着他,高声喊:“甘石星!甘石星!”“姑娘……”白平川慌乱地要阻止她,忍不住靠上去。兰贝儿大惊,连忙退开好几步,颤声问:“你要做什么?”“姑娘别怕,在下毫无恶意。”白平川急切地辩解,又要靠近。“别过来!”兰贝儿惊喝,有些惊惶失措。这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正是闻声而来的甘石星。兰贝儿见了他象见了救星,一缩身躲到他身后。“怎么了?怎么了?”随后赶来的何老板连连问,就见兰贝儿紧紧抓住甘石星的胳膊,,贴在他身后。甘石星还是木着一张脸,但是双眉微蹙,目光冷冽,而白平川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倒底怎么一回事?”何老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巴勒老爹看看三人,似懂非懂,对何老板道:“我看风雪越来越大,还是找个蔽风处让驼队停下来,过了这场雪再赶路吧。”何老板看看风雪更加猛烈,知道不能再走了,只好答应。巴勒老爹招呼白平川:“白公子,你也来帮帮忙吧!”
白平川跟着巴勒老爹走了,何老板也闷闷地离开了。甘石星把骆驼牵到一处风小的地方,让它趴下,又让兰贝儿坐在骆驼背后。兰贝儿裹紧棉袍,闷声不语,她仍不明白刚才自己怎会如此失态,只是一想到一片茫茫的烟尘中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白平川一张痴迷的脸,她的心就忍不住缩紧了。她见甘石星又要走开,忙一把拉住他,道:“你哪儿也别去,就坐我旁边。”甘石星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见她抓住他的手不放,试着抽出来,不料她却握得更紧了。
风渐渐小了,但雪却越下越大。被雪浸湿的沙子不再飞扬,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飞雪。兰贝儿缩紧身子,却仍抵挡不住寒冷,双手双脚象有千万根针在刺着,不由自主地往甘石星身上靠。甘石星僵直地坐着,不敢轻举妄动,目不斜视地望着片片羽毛似的雪花,却觉得兰贝儿越挤越紧,纤细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他于心不忍,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用羊毛毯把两人裹起来。兰贝儿紧贴在他胸前,耳边响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整个人又被包了个严严实实,不知是因他的体温,还是毯子厚密,她身上很快燥热起来。她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和男子相距如此之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为了生计,她自己也常和不少男人打交道,但管束女儿却很严厉,没有必要绝不会让她抛头露面。到娘去世前,她都没和任何男子面对面过,更别说肌肤相亲了。
坚韧的臂膀,陌生的气息,让兰贝儿心跳如鼓,更是不敢动一动。她明白自己该推开他,以保自己的清白,可是她又舍不得这温暖的胸膛。娘教她清心寡欲、随遇而安,于是她看淡了情义,与世无争,更不晓得男女之间的****为何物。她就是她,宛如一株深谷幽兰,清雅脱俗,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悯,又高贵得让人无法仰视——她就是这样楚楚动人,又傲世独立。她从不以为自己需要什么人扶持才可以活下去,所以,娘去世后,她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寂寞太久了,就会不知不觉在排斥别的人。兰贝儿只想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她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是甘石星不同,他的出现是个意外,更是意外地闯进了她的心。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她的心就对他产生了依靠。兰贝儿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幼无父,受娘的熏陶,她一向自立,现在却轻易地就相信了一个人,相信他的一切胜过信任自己!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纵然怀着千万疑惑,兰贝儿还是睡着了,睡在他的怀里象睡在幼时的摇篮里,安祥无忧,宁静温馨。然后她见到了娘亲,那慈爱的笑容是童年见惯了的又久违的微笑。
等风雪停下来时,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雪,没过了小腿。天地间一片白,沙丘、低谷都变得光滑如镜。整个驼队也被雪覆盖,变成一个个的小雪包,少雪的地方还能看见骆驼棕色的毛或是深色的人的衣裳。当太阳升起时,照着冰雪闪出晶莹的光芒,慢慢地凝成一颗颗水珠。人们陆续从毯子里钻出来,骆驼也抖掉了身上的雪。天还是很冷,但风已停了。大家生起一堆火,暖暖僵冷的手脚,说着刚过去的这场风雪。何老板把巴勒老爹从人群里拉出来,问:“金狼呢?一直没见到他的人,会不会……”他担心着没有金狼,商队会不会出意外。“不会。”巴勒老爹满有把握地说。“还有兰姑娘,也没见着她。”白平川不知何时挨了过来,也担心地问。“他们两个一定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巴勒老爹道。
不远处,一个雪团动了起来,积雪簌簌地落下来。先是甘石星露出头来,抖掉积雪站起来,随后就是兰贝儿裹着毯子坐在地上。看到他们俩从一张毯子里出来,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神色诡异。“贝儿侄女,你……还好吧?”何老板强压着惊讶,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巴勒老爹只是发了一会儿怔,什么也没说。白平川更是紧闭双唇,脸色难看,象是谁抢了他的老婆一样。其他人先是惊诧,后来又神色暧昧地互传眼色。兰贝儿当然把众人百态看在眼里,心生懊恼。但她自认清者自清,也没有什么羞愧可言;而甘石星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看见众人怪诞的表情。
“兰姑娘,”巴勒老爹打破诡异的气氛问:“你冷不冷?要不要过来一起烤烤火?”“我没事。”兰贝儿平静地开口:“反倒是甘石星身上的衣裳单薄了些,烦请老爹为他找件厚衣服。”“早准备好了,只是他不肯穿。”巴勒老爹说。兰贝儿看看甘石星问:“为什么?”“我不冷。”甘石星淡淡地回到。“怎么会?难道你不知道冷热寒凉?”兰贝儿不解地问,伸出纤细雪白的小手去拉他的手。他的手粗糙、干燥,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所以又硬又冷,磨得她细腻的手发疼,可是握着这只手,却让她的心踏实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