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失忆侠女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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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拳头一点点攥紧,心中五味陈杂,赵许氏是不该死的,是他的错,是他害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若川慢慢让自己站直,缓缓推开江捕快扶着他的手,沉默的沿着来路往回走。他走得摇摇欲坠又缓慢,但却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起先江捕快和苏岩还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会摔倒,直到看他走了十来步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有的时候,真觉得最残忍莫过人心,历朝历代百姓都是又可怜又可恨,因为无知所以愚蠢,因为愚蠢所以做事说话从来不计较后果。当了官之后才渐渐见识到,原来真的的流言猛于虎,不,应该说人言比虎狼还要可怕,因为它能杀人于无形。

当年赵凡犯下的是那样恶劣的案件,对于这样一个小村落,那样的案件简直可以用来做一辈子朝语饭后的闲谈之资。看刚刚那位大婶闪烁其词的样子,明显心里有鬼。可以想象,赵凡被抓之后,她可没少对赵许氏指指点点。

头顶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有些发晕,可惜,阳光再明媚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影寒冷。

他记性很好,他还清楚的记得赵凡就是为了替妻子治病才犯下那一连串案件的。赵许氏一个病弱的妇道人家要如何在痛失夫君之后,再承受周围那些个恶毒的言语指责?

生活太过艰难,艰难得令她觉得死才是解脱。

所以,赵许氏不是自杀,她是被逼死的,被他和整个村子的人一起逼死的!

藏在宽袍大袖中的手缓缓握紧了从傅家意外获得的那本日记,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真凶不是赵凡!要用少女的心头血来救妻子的那个人也不是赵凡!

枉他总说人命大于天,枉他顶着大氏推官的响亮名头,却被人蒙在鼓里,错判无罪之人。若非今天偶然得到这本日记,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当年那案子原本就没有什么线索,若非赵凡投案自己招认,根本没那么容易告破。如今时隔两年,真正的杀人凶手傅茗之也死了,除了这本言辞模糊的日记,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翻案。

就算真有证据……苏若川苦涩的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想帮他们平反也是不能的,皇上不会允许。他苏若川是皇上金口御封的大氏推官,若让人知道他曾断错案,这不是公然打皇上的脸吗?

脚步顿了顿,苏若川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就算能够平反,又能怎样呢,人都已经死了。他就算做再多,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挽回不了。

当官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无力的感觉。冤魂在天,两条人命,他苏若川就是死一千次,也无法弥补这误判之罪。

飞快的抬袖抹去眼角的泪水,他蓦地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苏岩和江捕快即使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感觉的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抑气息,谁也不敢多问,只能紧紧跟着他。

苏若川越走越快,他脑中一片空白,心乱如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府衙的,只是当他看见府衙大堂中端端正正挂着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时,整个人呆呆怔住,过了好一会,他忽然低低笑起来。那笑声听得苏岩心中惶然,无端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此间事情已了,苏岩套车,我们回京。”不过片刻,苏若川恢复了正常,用不容置喙的声音吩咐道。

苏岩一愣,脱口道,“现在?”

“有问题吗?”苏若川平平看他一眼,自顾自往马车走去。

苏岩无奈,却也不得不按照苏若川的吩咐,套上马车。钱主簿急匆匆赶出来,苏若川却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苏岩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钱主簿费力的解释了一番,这才驾着马车缓缓驶离零陵府衙。

疲惫的靠在马车壁上,不知过了多久,苏若川终于重新睁开眼,神色异常凝重的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本已被他握的皱巴巴的日记。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颤抖的手,再次打开那本日记认真看下去。

虽然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看下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起的那些勇气完全不够。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他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并且伴随着强烈的耳鸣。是他天真,他的误判害的不止是两条命,好容易才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牙关紧咬强迫自己定下神,手指颤抖着一个一个的数过去,他那么博学的一个人,今天竟然数了好几遍也数不清。终于数到第四遍的时候,他颓然放弃了。

无意识的捏紧手中的日记,苏若川发现自己咬紧牙也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此时此刻,他像被人突然扔进了冰窖中,浑身发寒。一切都清楚了——真正的凶手是傅茗之,而需要用心头血保命的是傅夫人。赵凡当年的口供九成九属实,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从赵凡的口供中找出破绽。

赵凡唯一说了谎的是,需要用心头血治病的不是他妻子,而傅夫人的病并不是只要五个人的心头血就能治愈。她的病根本没有办法治愈,她只能靠着一个月一次的心头血来维持生命。

苏若川无力的闭上眼,难怪傅家没有女眷,原来都死了!和两年前那四个惨死的少女一样,被当做一道药,生生抽走了心头血。

一个月一人!两年,二十四个月,加上赵凡夫妇俩,将近三十条人命!傅家发现的那个刑房,原来是杀人取血的地方。

这样的认知令他几乎窒息,原来,他的误判,害死的远远不止两条人命!

冤魂在天,冤魂在天呐!

苏若川痛苦的捂住脸,这些人都是因为他的误判才丧命的。拿人钱财,替人顶罪,这样拙劣的手段并不罕见,是他疏忽,是他失职,枉他自诩明察秋毫,枉他常常教育那些刚入官门的小子“破不了案没什么,怕就怕判错案。”

又气又恨的重重一拳砸在马车壁上,车身一个颠簸,腰间的御赐金牌磕在车板上。苏若川呆了呆,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这金牌灿烂明亮的像是个天大的笑话。用力扯下金牌,想也不想便用力从车窗扔出去。

带着花草香气的山风从车窗中吹进来,原来马车已经离开了零陵城,上了官道,他心念一动,猛地掀开车帘高声道,“停车!”

马车戛然而止,推开苏岩来搀扶的手,苏若川蹒跚着走下马车,就那样一言不发的望向身后的零陵城。良久良久,忽然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在苏岩惊得眼珠都要吊出来的目光中,郑重的磕头三下。然后爬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平淡的没有起伏的语气道,“走吧。”

心里装着一肚子疑惑,却什么也不能问,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苏岩无精打采的赶着车,好在苏若川也不催促他加快车速,他只不开口而已。

从零陵到长安,磨磨蹭蹭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苏若川整个人变得非常沉默寡言。除了每日住店吃饭之外,在行驶途中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即使是吃饭住店的时候也是惜字如金,脸色也越来越差。

苏岩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他家老爷的变化,好几次他鼓起勇气想要不顾自己下人的身份问一问苏若川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每次都被苏若川不动声色的打断或岔开话题。

偶尔,他起夜时会发现隔壁的老爷还没有睡,他不止一次透过窗户看见苏若川站在窗前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喃喃叹息,“两年了……”苏岩困惑的,想不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这是盘桓在苏若川心头的一个死结,一直到死也解不开的心结。

苏若川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被斩首的赵凡,自缢的赵许氏,还有那一具一具脸色苍白的少女。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在噩梦中看见苏瑜和凌书的尸体冰冷冷的躺在他的停尸房里,于是一次又一次一身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

当日奉旨来零陵调查苏瑜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一案时,他其实一点也没有担心,因为他知道零陵府里的那个其实是凌书,而凌书的愿望就是摆脱贱籍的身份。五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所以当他听说凌书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他很肯定,凌书一定借这个机会离开了。

可现在,他没了这份自信,抬手擦去鬓角的冷汗,苏若川拥被坐在漆黑的屋中,双手无意识的用力一点点揪紧了被子。他怎么会忘记,两年前将赵凡送到他面前的那个人名叫季烈,正是香零山的主人巫仙教教主。当年,就是这个人骗过了自己和凌书,骗得他们误判赵凡为凶手,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黑暗寂静的屋子中,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傅茗之的日记里写的很清楚,与苏瑜定下决斗之约的是季烈,而凌书也是在香零山失踪的。凌书在香零山离奇失踪,他本是奉旨来调查的,可现在他实在没有胆量调查下去。

即使看过无数人的生死,遇上自己亲人的时候,还是会害怕,害怕调查到最后发现苏瑜和凌书是真的死了。其实每个人都喜欢逃避,区别只在一个度罢了。逃避多好啊,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自欺欺人,因为不知道的话,就可以一直往自己希望的结果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