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失忆侠女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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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短短十多天的功夫,苏若川看起来却好像苍老了十多年。

回到苏府后,苏若川连口水也不喝就把自己关进书房,沐浴更衣换一身干净官服,然后入宫面圣。

直到他从宫中回来时,苏府上下才知道老爷刚刚入宫是向皇上递请辞表,辞去了官职。

将府中仆役都召集起来,苏若川异常平静的指挥账房给每个人提前发放这个月的月钱,并发还众人的卖身契,利落的遣散了苏府所有的仆人。对于福伯等几个在苏家待了一辈子的老家院,苏若川更是给了大笔的安家费,俨然一副散尽家财的架势。

苏若川素来善待府中下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自家主子这副苍老憔悴的模样,几个婢女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一声头一起,堂中站着跪着的男女老少顿时哭成了一片。苏若川也不说话,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坐着,目送众人拿了月钱对他磕头,然后收拾了东西离开。倒不是他真的这么冷漠,而是他现在真的很虚弱,四肢无力头脑发晕,难受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苏若川知道自己是在发烧,事实上他已经烧了很多天了,虽然发烧不好受,但自打发烧后他却终于能够不再失眠,不再做噩梦。于是第二天,他放弃了去抓药的念头,他聪明一世,临老了才终于发现糊涂原来也不错。

夕阳西沉,除了那几个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的老家院,仆婢们都走了。苏若川坐在一日之间变得空荡荡的苏府,目光空洞像一座木雕一样。

夜幕降临,外头忽然起了一阵风,微凉的夜风吹开窗户,苏若川忍不住捂唇低咳了两声,烧了这么些天,他只觉得嗓子很难受,没想到手放下的时候,掌心中指甲盖大的一片殷红令他一阵心惊。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摊开的手心,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勾起嘴角,笑得异常讽刺。

笑毕,苏若川看也不看桌上的饭菜,径自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叠纸,研墨提笔,一直写到月上中天才缓缓搁下笔,吹一吹未干的墨迹,将厚厚一沓信纸小心而郑重的叠好装进写了苏依初亲启的信封中。

做完这些,苏若川感觉自己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转过头以拳抵口闷闷的咳了好一阵,直咳到肋骨断了一样的疼。无力的瘫坐在椅子里,每呼吸一口气都生疼生疼,他想他约莫是要死了。脸上缓缓浮出一个惨淡的苦笑,这也没什么不好,死了就不用再被良心折磨,反正在这世间他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虽然他很想自欺欺人,但他明白,自己的内心已经默认了苏瑜和凌书的死亡。

福伯是第二日辰时才发现苏若川病倒在书房中,整个人都已经烧得人事不省了。留下的几位忠仆为他请遍了京中的杏林高手,连皇上也派了御医来替他诊治,然而各种珍贵的药材用下去,却是一点起色也没有,因为病人透支了太多的体力而又没有求生欲望。

太医照实回禀后,皇上沉默了许久,发出一声长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令他们都退下。他知道苏若川就这么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又是那么出类拔萃,骤然痛失爱子,苏若川心里一定很苦。那日苏若川来向他辞官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那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推官,苍老憔悴的他差点没敢认。

那日苏若川对他说查不出凶手是谁,当时苏若川的那个眼神,司马桐还记得真真切切,因为他这辈子从未见过那样黑白空洞仿佛灵魂已死的眼神。如今想来,苏若川应该是那时候就已经崩溃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让人伤心,但更令他痛苦的是身为名声赫赫的推官,一生断案无数,却独独破不了自己儿子的命案。

思及此司马桐优柔寡断的性子又开始发作,他叹了口气,开始想自己当日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原本,是特意指派了苏若川去零陵负责此案,他一片好心,想着就算苏瑜是真的死了,苏若川也能将儿子的骸骨和遗物带回来,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五日后,苏推官病逝的消息传入司马桐耳中,尚还年轻的帝王沉默许久后下令厚葬。

遵旨被漆成黑色的苏府大门漆迹未干,突然被人重重推开了,风尘仆仆的苏依初站在门前,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手中提着的包袱“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原来那日苏岩离开苏府后,便越想越不安心,于是这位忠心的家仆便马不停蹄地赶去长平侯府告知了小姐。只可惜,苏依初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一步,她看见的是躺在棺木中,消瘦得几乎变了样的苏若川。心口一痛,她连一个词也没能发出来,便直直晕了过去。

“你明白了?苏依初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声音哽咽又咬牙切齿,“是你那个卑鄙狠毒,禽兽不如的父亲害死我爹的!”

捏着信笺的桃疆却似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打了个寒战,然后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背撞上身后的花架,架上的空花盆晃了两晃,摔下地,“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一时间尖锐的瓷片飞溅,楚凉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苏依初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急忙转过来看离自己稍远的桃疆。

却见桃疆目光呆滞的看着手臂上插着的一块碎瓷片,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丢了手中的信,双手抱头蹲下,哭着道,“求求你,让我死吧,求求你,杀了我……”

楚凉和苏依初同时呆住了。

桃疆的情绪骤然之间变得非常激动,好像完全失控了一样。楚凉和苏依初想要平复她的情绪,但她似乎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是目光直直的望着前面,那感觉就好像……好像她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恐怖景象一样。

苏依初深吸口气,被桃疆这古怪的眼神弄得头皮发麻。楚凉一点点缓慢的靠过去,不料桃疆突然尖叫起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楚凉吓得连忙退了一步,再看才发现桃疆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一叠声尖叫完,她声音忽而低下去,整个人像置于寒风中一般瑟瑟发抖,颤声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楚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桃疆忽然又变了神色,双手胡乱挥舞,并扭过脸去死死咬着牙,看起来就好像在阻挡着什么人的靠近。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来,顺着脊柱蜿蜒上行,带起一种刺刺的感觉,楚凉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桃疆乱舞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头上的簪子,她微微一怔立刻抬手拔下簪子对这自己脖子刺下去,没有一丝犹豫,拼尽全力!

看见她拔下簪子,楚凉心中一惊便立即扑了过去,即便如此却还是慢了一拍,尖锐的簪子还是扎进了皮肉中。楚凉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想要将她的手拉开,却没想到桃疆的力气居然那么大,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对峙状态。僵持许久,到底还是楚凉略胜一筹,桃疆的手被一寸一寸的拉开,终于“叮当”一声,簪子掉落地上。

身后一直屏气凝神的苏依初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去查看桃疆的情况。可以清晰的看见她脖子上伤口很深,簪子一拔出,猩红色的血立刻渗出来,在她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上缓缓晕染开来,说不出的触目惊心。好在没有伤到大血脉,出血量尚能控制。一面提声吩咐门外的史帛去取药箱,一面掏出帕子来,让楚凉给她按住伤口,暂时止血。

做完这些,苏依初低头拉起她衣袖查看她的手腕,果不其然,右手手腕处已经泛起了一圈青紫,那是楚凉用力拉开她的手造成的,足可见她求死之心有多坚定。

桃疆任由她和楚凉摆弄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空洞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掉落地上的簪子,看着看着她轻轻的笑起来,继而越笑越厉害,笑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血,呵呵,我终于要死了,你们再也别想折磨我,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嘿嘿嘿嘿,我死了,她也活不了了,你也活不了,你们都要死了……”顿了顿,她笑容冷下来,美丽的面容上满是阴森之气,加之她此刻面色着实惨白,声音也突然转为阴狠,苏依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我会变成厉鬼,咬死你们,吸干你们的血,让你们通通不得好死!”

她语无伦次,状若疯癫,楚凉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真是又急又怕,却又全无办法。

抿了抿唇,苏依初有些艰涩的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出现了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凉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颤抖的厉害,因为手捂着桃疆脖间的伤口,所以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桃疆的气息在急速变弱,这令他惶恐非常,他不敢想象桃疆会死。不会的,不会的,她的伤口并不严重,怎么样都不会致命的。

“她深深的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在她的幻觉中,死对她来说是解脱,她坚定的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死,所以……”

“所以?”楚凉声音颤得几乎不成音调。

看着哥哥的模样,苏依初不忍的转开眼,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令她都觉得自己很残忍,“如果不把她从幻觉里拉回现实,她也许真的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