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好久不曾想起那个时候了,若是让自己重新选择,怕仍是要逃离的吧?
宁绝眉淡淡挑眉:“怎么,段将军和秦叶是旧识?”
段苛低低地笑起来,“旧识?岂止是旧识呢,你说是不是啊,我心爱的逃婚的小涤?”
秦叶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跳舞,天,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啊。“拜托,我当初有答应要嫁给你吗?明明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好不好。”真是一点人权也不讲。她嘟囔道。
宿流光站在她的身后,发丝散落,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眼神,倒是嘴角的弧度,早已不见,冰冷淡漠,“却不知段少主怎么出现在这里呢。”他口吻清淡,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轻巧。
“是哦,喂,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秦叶巴不得转移话题,问道。
“呵呵,宿公子好象没有资格问我呢,不过可以告诉你,和你的目的,恩,似乎是有点相似的哦。”段苛虽笑,声音却很冷。
咦,搞什么神秘啊,似乎连姓段的都知道什么内幕,唉,事情似乎不是一般的复杂啊。她握紧手中的请贴,仔细得想这些日子的来龙去脉。恩?“段苛,你什么时候叫段亟之的啊?”
段苛的神情似乎瞬间柔和不少,“小涤啊,你果然很不在意我呢,那时你几乎天天进出我的书房,却从没注意过我的字便是亟之么,还真伤我的心哪。”
呃——不好意思,真的没注意过呢。
这时似乎四周的官员都注意到主人正在这边,渐渐围拢过来。
“段将军,恭喜又立新功啊,怎么,段将军和秦公子是旧识?”又是那个周大人,他注目得观察着秦叶和段苛之间的暗潮汹涌,疑惑地问。
“周大人,这似乎,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我与秦公子一见如故不行吗?”段苛唇角的笑冷淡而带着些微的讽刺。
“不敢不敢,下官惶恐。”周大人慌忙答道。
眼见段苛渐渐被来参宴的官员围住,秦叶心中暗暗欣喜,不着痕迹地退往角落,却见宁绝眉也跟着来了,咦,流光跟着来还可以说说,他跟来干什么。
“宁大人?你……”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宁绝眉似乎正处于愤怒中的脸色,便把接下来的话吞了下去,他还握有自己欺君的把柄哪,还是暂时不要招惹他好了,愿意跟就跟吧。
宁绝眉看着秦叶秀雅的容颜,压下心中复杂难辨的情绪,说道:“秦叶,你,当真是他的未婚妻么?”
秦叶见他阴郁的目光盯着自己,连流光也投来注目的眼光,晕哦,不会吧,以自己这个小有姿色的女子,竟惹得几个帅哥喜欢自己了?两个超级帅哥耶,呃,算上厅里的那个,似乎是三个,虽然,自己的虚荣心是得到大大的满足啦,但是——前提是如果三个都不那么复杂就好了,我很懒,不喜欢去谈这种注定会有太多心计的恋爱,我希望,在简单的时候碰上一个简单的人,遭遇一场简单而温馨的爱情,从来,希冀的就不是轰轰烈烈。
“我说过了啊,那是他单方面的决定,我并没有答应,凭我那时的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他英明神武的段大少爷啊,呵呵。”她摇手轻叹,开玩笑得说道。
“那——”见宁绝眉似乎还不肯放过她,她连忙说道:“那个,现在我们可以入席了吗,对了,我们的座位被安排在——”
宁绝眉淡瞥她一眼,“在主桌。”
什么?!那不是正和段苛在一桌?
“那个,宁大人,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可不可以——”她用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声音说道,想想还是提早离开比较聪明,回家立刻收拾行装,回京城都比呆在倒霉的洛阳好!恩,不,还是先躲到深山里去,去去楣运比较好。虽然宁绝眉一定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在说谎啦,不过以自己的判断来说,既然他喜欢自己,一定不会愿意自己和前未婚夫呆在一起,所以,百分之八十,他是会——
“好,你先回去吧,我会和段将军说。”宁绝眉答道。
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呵呵,回去咯。
“你好好休息,我会来找你的。”他又续道。
“好好,我会在幽雅居等你。”才怪,我立刻溜得连人影也不见。秦叶笑得格外亲切,回道。
宁绝眉眯起眼,“秦叶,别忘了有些事情你还没对我解释清楚,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等我的好。”
呃,是说她女扮男装的事吗,是在威胁她如果落跑就告诉皇上吗,不至于吧,估计他也要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所以,自己还是有喘息的时间的,顶多,跟那个小日本到扶桑去好了。
“知道了。”她仿佛很低眉顺目地说,终于,宁大帅哥满意了,同意让她离去。呼,好累。
月光皎皎,多好的夜晚啊,却发生那么多让她不愉快的事,很累呢。她抬头看看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很累吗?”耳畔传来流光清碎的声音,而她,却正在怀疑让流光跟自己来是对是错。
她收回正朝马车外面看的目光,看向流光清澈的眼眸,却清楚地知道,他的内心,并不是这般纯净无垢的。“流光,我真的很累呢,我希望过简单的生活,却碰上一个又一个有故事的人,于是,牵扯到一件又一件复杂的事情中去,我离了官场,本就是厌倦了那样的勾心斗角,厌倦了利用别人和被别人利用。我从来都讨厌欺骗,却被迫要去欺骗别人。”她叹气,说道。
宿流光看着她子夜般的黑眸,却寂然无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也是隐瞒着她的,也是有故事的,也是复杂的起源呐,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去听这些话,更没有安慰她的权利,但是,他真的,只想她像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那样,灿烂地笑着,说些奇怪却有趣的话,会那样亲切地叫自己,“流光”。声音温润。
秦叶又将头转向窗外,就这样,在一片寂然里,马车已停。
刚到幽雅居的门口,便见可可站在那里,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秦叶,她不禁连忙迎上来问道:“公子,没事吧?”
秦叶给她一个苦笑,“没事?怕是事情大了。”
“又出什么事了?”她疑惑地问。
秦叶叹了口气,“可可,我现在累得一点也不想动,下次再说好不好?”
可可看着她,露出关切的神情,“恩,脸色很不好呢,走吧,我去把岚歌叫来给你弄点素菜,怕是连饭都没吃吧,这么早回来。”
“恩,好,多准备一些,流光也没吃呢。”她抚额道。
可可瞥了宿流光一眼,应道,“恩。”
秦叶自己缓缓走回房,房里已备上熏香凉被,看来是岚歌了,这个丫头,除了喜欢刻意地做作外,极其聪明也是相当细心的,呵呵,恐怕是害怕在宁绝眉面前说漏了嘴,被我怪罪吧。鬼灵精。说穿就说穿了吧,一切都仿佛已经注定,就顺其自然好了。
她躺在躺椅上,只觉得困顿不堪,自从从扬州赶来,似乎就没好好得睡过一觉了,只想沉沉的美美得睡一觉,什么也别想,天塌下来她也不想去在意了,段苛、宁绝眉、流光……她一个也不想梦见,一个也不愿去想了……
番外遗忘的岁月(一)
你叫什么?”牙婆不耐烦地又问一次。
屋子的角落蜷着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污渍掩住了原本的面容,身上披着一件牙婆扔给她的灰色褂子,遮住原本的短袖衣衫和长及膝盖的裙子。“秦叶雪。”她静静地答,声音有些破碎,却还算清晰。
牙婆瞥她一眼,似是不太满意,“简单些的。”
“小涤,我叫小涤。”
“恩。”牙婆应了一声,看了她面无表情的脏污容颜一眼,说道:“要不是暮雪山庄那里刚好要些丫鬟,你这丫头也没这么好运。”
秦叶雪微一苦笑,早就知道那些言情小说里穿越时空就会砸到大靠山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她该认命不是么?至少,没被卖到妓院那种火坑里去。还有,那种一来古代就快乐地游山玩水肯定也是骗人的,因为她只感到害怕和茫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仿佛被世界抛弃,这里,她会畏惧。
车缓缓停下,她茫然抬头,刺眼的阳光中,她看见银色的大字,“暮、雪、山、庄。”她轻轻念。
“你会认字?”站在山庄门口的恰是山庄的总管,一个身着褚色绸衣的中年男子,他眯着眼,问道。
秦叶雪吓了一跳,她明明念得很低啊。
“是啊,总管大人,这丫头手脚麻利又乖巧,还会认字,而且……”牙婆说着,只盼能抬些价钱。
那总管淡淡瞥她一眼,其中的利芒立刻让牙婆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叫什么?”
“小涤。”牙婆立刻接上,满脸谄媚。
总管微微蹙眉,看向冷得缩成一团的秦叶雪,现今才三月天,她就穿这么单薄么?
“去叫单婆子来,带这丫头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总管吩咐,一旁的小厮立刻跑进了庄子。
这里么?秦叶雪眯起眼,不知为何,对于这里,她竟有种莫名的畏惧。
然而,宿命往往无法抗拒。
三月的阳光灿烂而温暖,但刚刚融雪的天气却异常寒凉,那个冷颤,让她连心也仿佛一起凉透。
洗漱后的叶雪完全不见刚才狼狈的模样,一身素白的婢女服装,发丝微束,愈显她的面容清雅,一双子夜般的眼眸淡然却隐约脆弱,素颜不曾微笑,甚至如此苍白,却意外地添上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十六七岁本就是个青涩纯稚的年纪,但她,忧悒却淡定,苍白而寂然,仿佛一尊剔透的琉璃兰,吸引人的目光,让人忍不住接近,却又怕她会在一瞬间碎掉。
“你,会认字是么?”总管露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可亲些,轻轻地问。
她点头,“是的,总管。”声音微低,介于男女之间的沉郁却给人以清脆感觉的嗓音,莫名地好听。
总管满意地笑,“那好,今日起,你便到少爷住的雪苛楼去。”
他以为,他做了件好事,一个正确又英明的决定。
对于叶雪来说,那绝对,不是个美好的去处。
因为,那里有段苛。
也许,段苛还不至于到是她的梦魇这种程度,却绝对的,足够成为她烦忧而困扰的来源,以至她后面的四年中,再也不愿想起,把这段岁月,彻底地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从不拾起。
叶雪坐在雪芝廊的围栏上,冷风袭来,吹乱她的发,她毫不在意,继续轻晃她的双腿。
此时的她,已不是那个婢女的模样,一身锦丝白裘,领口袖口滚着柔软兔毛,长发挽着双髻,缀以白玉翠珠,面容仍是熟悉的清雅怡人,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却迷离。晃荡的双脚踏着月白小靴,精致素淡。
这么快,一个月了么,唉,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她知道,她该知足的,好吃好住好睡。暮雪山庄在江湖上的尊崇地位她已听说,这里有天下第一的武技功法和天下第二的奇门盾甲,尚有天下第三的琴棋书画之技。
只因,天下第一的奇门盾甲属神秘莫测却不出江湖的流莹谷。
还有,天下第一的琴棋书画属富甲天下且艳绝天下的湘夫人。
暮雪山庄有资格自豪的,独矗这高山峡谷之中,不与朝廷相交,不屑入得风尘绿林。
所以,这个段苛亦有资格如此自大又薄情的模样。
唉,她又叹了口气,垂下头,真是受不了了啊,真想大叫一声,啊——
“哎呀,涤姑娘,终于找到你了,您在这儿啊。”一个婢女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安心地喘着气,忽又急急说道:“快啊,少爷正在找你,把一屋子的奴婢都给训啦。”
“是么?”她淡淡地应了声,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一只渴望飞翔的鸟儿。
而如今,她顶多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真不懂,另外几只金丝雀怎么就那么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啊。
另几只,是呵。
如今,她已是段苛段大少爷的未婚妻之一,还是未经她本人同意的。
她也很诧异啊,那个洛阳王家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一看就是性情温婉的小家碧玉,好吧,就算他不喜欢小家碧玉,那个寒州骆家的小姐如此倾城倾国,而且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足够让包括她在内的天下女人羞惭而退,好吧,就算他也不喜欢大家闺秀,那个红尘飞索陆女侠明艳无双,英姿飒爽,一身红衣帅到无以复加总可以满足他的心意了吧?更何况,还有个西北十三省的花魁清倌紫依姑娘,魅惑美艳,外加才气高绝,善解人意,兄弟啊,天下男人的福气全让你占了,还要我这株墙头小草点缀什么啊,真是。
她默然叹了口气,以她二十一世纪新型女性的聪明头脑来判断的话,这个段苛绝对是头脑坏掉,眼睛瞎掉,心蒙猪油地喜欢上她这株墙头小草了。
“涤姑娘,拜托快点啊。”丫鬟急唤着,却又不敢得罪未来的少夫人。
叶雪无奈地摇首,啊——她快疯了,能不能给她一点私人空间啊,一时半刻见不到她就满世界传唤,人家古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大概是一秒不见就如隔三秋了,痛苦!
仿佛被他的目光丝线般紧紧捆绑,不给她舒展翅膀的余地。
叶雪跳下来,缓缓走回去:“唉,我这个无权无势又没有钱的野丫头哪配和小姐侠女们争宠啊,放过我吧,我一点也不想趟这趟混水呀,段大少爷。”她喃语抚额,而且还那么花心,一下子娶五个,要死啊,重婚四次,判无期徒刑,她恶狠狠地想,唉,可惜只能想想。
磨磨蹭蹭地,还是到了雪苛楼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