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柔得漫过窗棂,窗外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隐约,有流水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和打开的窗里飘进的花草香气。
她慢慢睁眼,心里忽然觉得无限宁静。她微微转头,看见房内的小桌上放着一小碗白粥,几碟精致的小菜,白粥依然腾着白色的雾气,看着就觉得无限诱人,何况还有着那勾起人食欲的香气呢。
她觉得肚子一下子饿起来,才想起昨夜什么也没有吃,微微一笑,她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呵,又是美好的一天。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水蓝身影悄悄地进房来,刚刚端起放在桌上的饭食,忽然看见床上坐起的她。
“公子,你,起来了?”她显然有些被吓到,轻轻地问。
“恩,岚歌,你怎么了,好象一下子变得,恩,温柔多了,呵呵,喂,把我的食物放下。”她笑道。
岚歌一下就笑了起来,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她知道,公子并没有怪他。于是,她假装薄怒道:“怎么,我平时就不温柔吗?哼。”
“哈哈,看看,你平时就这付样子,这叫温柔?”秦叶从床上爬起来,取笑她道。
这时却见一身鹅黄衣着的可可从门外进来,“我听见这里有说话声,想来是公子起来了。”她瞥了水岚歌一眼,“我早说过公子不会怪你的,公子呀,她可以够用心了,为了‘赎罪’,怕你起来饿,这些饭食她每隔一柱香就悄悄来拿去热一次。”
秦叶一楞,见岚歌脸上泛出尴尬的红晕,便知可可所说不假,不禁一把抱住岚歌,“岚歌,我好感动哦,这样吧,你不是一直让我娶你吗,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公子,你在向我求婚吗,不会吧??”岚歌怀疑地看向秦叶。
“你忘了你都向我求了多少次婚了,估计数都数不清了吧?我一直觉得如果和你假成亲的话会耽误你的青春,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你当真那么讨厌你爹让你嫁的人吗?水云天虽然称不上什么成大事者,但是心肠倒也不坏,给你选的夫婿大概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听说你们从小就认识,不存在没见过所以不想嫁的问题,为什么避他如避蛇蝎呢?”秦叶问。
岚歌看着秦叶,“公子,恐怕到这个时候,你才真正把我当成你的自己人吧?我知道,当初你收留我只因为我是潋滟的妹妹而已,你对别人的事一直没有什么好奇心,虽然知道我是逃婚来的,却一直没有兴趣知道,但是,公子,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也不曾把我当外人,但我知道,自己和潋滟、可可还是有区别的,是不是?所以,公子,你终于问了我,我真的很开心呢……”她怔怔低头,眼圈竟然红了。
秦叶笑道:“行了,岚歌,从你第一天到雪未山庄,我就很喜欢你,你很聪明慧黠,有点小女孩子气,但是很可爱也很真实,没有问你,只是那时真的太忙,好奇心还是有的,但是就是没那么强烈而已,这次来洛阳才搞清楚你订婚的来龙去脉啊。”
“恩,我宁愿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他的。”水岚歌褪去了平日里开朗狡黠的微笑,水眸里竟然漫上秦叶与可可未曾见过的哀伤。“我也曾经,很喜欢他的,喜欢他轮廓分明的脸,喜欢他有时显得漫不经心的笑,喜欢他弹琴时认真陶醉的样子,喜欢他悠扬美好的琴声,喜欢他给我送的花,喜欢他陪我游山玩水的那些日子,可是,我现在才知道,那样的温柔,只会是一种折磨,那样的疼宠,只有孩提时的我能够拥有。”
秦叶轻叹了口气,看着水岚歌用那种风轻云淡的口吻诉说她已舍弃的爱情,那个男子,他知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一个女人对他真挚的爱情,结果,只剩下这样的淡漠,如风沙般,已被吹散,不留痕迹。
“直到长大,我以为,那就是属于我的爱情,然后,才发现,原来,一直是我一相情愿,我以为,我可以等到他来爱我,结果他爱了一个又一个,那些女子,却从来不是我。她们温柔,她们优雅,她们柔顺。我从来不是这样的女人,我曾经以为,只要改了我的任性,改了我的小脾气,改了我出身武林的习气,他会喜欢我,结果,我伴在他的身边,他从来不曾看见我的改变,我知道,他出自书香门第,从来不会认为我们这种绿林女子有什么优点的,若不是我父亲救过他一家的性命,恐怕,他们这种家庭,根本不会和我们来往。亲事,是那时候订下,对他们来说,只是报恩吧。”岚歌淡淡地说,唇角竟慢慢漫出微笑,她眨了眨眼,“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真的挺好笑呢。“
“那你什么时候看清,然后决定逃婚呢?”可可好奇地问。
“本来就距婚期还剩不到半年了,那段日子,他正爱着一个夫子的女儿,她温顺雅致,容颜若莲,那时,偏偏被几个江湖上素来好色贪花的恶徒看上,那些日子,他对我真好呀,送我发簪,陪我游湖,原来,只是想用以‘恶’制恶的办法,好不好笑,他让我去替那个女子把那些人给赶走。我自然是不肯的,若是平日里遇上这事,或许会管上一管,但是,她是我的情敌呀。那时,终于出了事,她被那些人捉走,然后,他求我去救她。”岚歌看秦叶边听边把粥喝完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是太搞笑了,这个男人,竟然求一个爱自己的女人去救自己爱的女人,晕哦。”呼,她终于有工夫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是呀,我也真是笨到家了,还是去救她,结果呢,就在那一次,差点自己也回不来,最好笑的是,我让他拿我的玉佩去向我爹求援,他却为了要安慰那个女子完全忘了这回事,要不是,那个时候刚好碰上姐姐和秦昔,我——”岚歌说完,叹了口气。
“不至于吧?世上有这么混帐的男人?”秦叶讶道。
“我回去当真心灰意冷,决心放弃,那一刹那,竟然觉得伤心的同时有一丝轻松,可能是因为那两年为了他,把自己折磨得太累了吧。但是,父亲却不同意退婚,竟是为了他武林盟主的颜面,还说我那么长时间都寄住在他家里,闺誉有损,只有嫁给他。”岚歌哼了一声,说。
“水盟主也真是,我们堂堂水大小姐,武林第一美人呐,就这么不值钱?”秦叶开玩笑说。
岚歌瞪她一眼,“还有,父亲说他只是一时年轻,遭美色诱惑,年长一点就会知道只有妻子才是最重要的,还说那时他没来报信是因为那个女子以为自己已遭受凌辱,所以要自杀。哼,要自杀,他不会请个人看着啊,怎么,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他亲自安慰她也就算了,不可以另派个人报信吗?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谁会相信。我早已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对于对不起我的人,我向来不会太客气,哼。”
“是是是,这种借口我也会说啊。”秦叶笑道,“反正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没有嫁他,还没太吃亏啦。”秦叶笑道,“所以,你想和我成亲断了你父亲和那边的念头?”
“恩,是啦,哼,你那么有钱,婚宴一定要特别盛大,我会给他发帖子,气死他!”岚歌说。
秦叶挑眉:“他又不喜欢你,怎么会气死?”
“哼,他这这些日子都没成亲啊,我比他早成亲,还嫁了个比他好得多的如意郎君,看着昔日的未婚妻嫁给别人,怎么都不会太高兴的吧?”岚歌恶狠狠地说。
“好,我娶你!”一拍定案。
“公子,你在搞什么鬼?你都二十一了,难道真的不嫁人了吗?”可可瞪眼。
“呵呵,可可你怕什么,岚歌又破坏不了我的闺誉。”秦叶依然笑眯眯的。
可可仍然饶不了她,“公子,你不是说事情够多了嘛,还这样惹事!”
“可可姐,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恩?毕竟,你是侍寝丫鬟嘛,哈哈……”岚歌笑道。
“你才嫉、妒呢!水岚歌,你找死!”可可大怒。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我最近心情够不好了,想找点好玩的事不行吗?”她瞥了眼她们,又问:“对了,流光呢,到哪儿去了?”
“他呀,一早就去水府了,不晓得干吗去了。”可可答道。
“是吗?”秦叶皱起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甚至,她只是觉得,也许,她跟岚歌成亲,会引发更多的事情,现在,已不能再照原定计划逃跑了,再动下脑筋,把岚歌的事情解决掉。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也许,岚歌的婚事,并没有岚歌认为的那么简单,也许,水云天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告诉岚歌,比如,为什么就是不肯退婚,又或者,她觉得,岚歌的事,根本就和流光的事情有些关联的,希望,自己并没有做错决定。
既然做了跟岚歌成亲的决定,秦叶开始吩咐可可召来秦客、秦昔和远在岭南的秦却,派人整修幽雅居,有了十分要成亲的意思。岚歌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水府新娘是她,只说是秦叶一个贴心的左右手,因在洛阳成亲,理所当然得给水府发了帖子。而岚歌的未婚夫现今家居安阳,乃当地富豪,父亲在朝为官,官居六品,因此给他家发帖子似乎也并未有什么异常。麻烦的只是,唉,身在洛阳的宁绝眉,还有段苛啊,虽然没几日他们要进京复旨,但是,这几日是怎么也躲不掉他们嘛。还有流光,听说她要成亲,第一次露出惊讶得可以与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相媲美的表情。
唉,她正在烦恼呢,别烦她了。拜托。
“公子,公子,宁大人来访!”
Oh,myGod,不要吧,上帝,救救我吧:“请他进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宁绝眉穿着天青色便服,简单却雅致,完美的容颜一如往昔,只是,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因为,他的脸色很不好,呃——是非常不好。
“你在搞什么鬼,恩?”他问。
为什么啊,他说这种近似于恶狠狠的话的时候可不可以别这么从容不迫地温柔啊,太有教养了吧,唉。
“没搞什么鬼啊,只是,想帮岚歌一把而已啦,她是逃婚的,被家里逼婚,我这样给她一劳永逸。呵呵。”她笑着,给宁绝眉斟茶,对他,只能说到这里了。
宁绝眉看了她一眼,“需要用这样的办法吗,这可不像你,你应该是那种给别人解决麻烦却决不会牵上自己的人。”
秦叶挑眉:“可是岚歌不是别人嘛,她是自己人。”
“自己人……”他沉默了,这样的自己人,所以她愿意吗,不像是平日的独善其身,而是,必要的时候,牵连自己也是没有关系的?
是呵,这样有什么关系,她娶一个女人,什么也不会发生,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呢,在难受什么呢,在听到她说自己人的时候,为什么感到比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要让他感到气闷呢?
他忽然起身,吓了秦叶一跳,“怎么了?”
“我知道了,我过几天就和段将军回京城了。”他瞥了秦叶一眼,“皇上很记挂你,还有,他很想把端雅公主嫁给你的,你知道,所以,在这里成了亲,也许皇上还是不会放过你,我看你还是乖乖回京城的好,不要让皇上下圣旨让你娶端雅才回去,那时,就不可挽回了。”
“我知道,谢谢宁大人关心啊。”她还是笑,笑得如此灿烂美丽。
宁绝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只是在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向那个悠然坐在亭里的女子,仍然是一袭男装,气质潇洒,眼神淡定,笑容璀璨,那秀雅的面容仍然是熟悉地,虽然,她从不是绝色的女子,却比他印象中的任何女子都要特别,都要美丽,都要夺目。
然后,回头,离去。
天气依然明媚,身旁的花丛依然灿烂,只是,他的心情,却不知为何,是在那灰暗的寒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