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丢失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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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结拜夫妻

这是春天里的事情了。马千里和单位的同事来调查一栋烂尾楼,这栋楼由于施工方偷工减料,还没有验收就已经开始出现混凝土裂缝和脱落了。马千里走上六楼的时候,正逢上这个城市那一场震惊全国的地震发生,楼体大幅度地颠簸,他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了。他慌忙爬起来,顺着那解体中的楼梯往下跑。跑到二楼的时候,楼体已经大幅度倾斜,他看见一个女子抓住一根钢筋倒在地板上无助地尖叫。他急忙跳过一道宽宽的裂缝,抱住那个女子滚到墙角落下面去,这时候整栋楼完全倒塌,声音震得马千里脑中一片空白,他精神一松弛便昏了过去。

马千里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一片寂静,他差点认为这便是地狱。可是他感觉到了左脚上的压力与疼痛,同时感觉到右手下面在一上一下地起伏。好半天他才回忆起自己遭遇了什么,才明白自己的手下面还躺着一个女子。他在救这个女子的时候已经认出了这是他的同事黄小婉,“小婉!小婉!”这时候他一边摇着她一边喊,一会儿,黄小婉也醒过来了。

黄小婉的腿也被混凝土压住了,他们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但其实都被越来越浓重的死亡气息挤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还是黄小婉首先问了出来:“如果我死了,你会想念我吗?”

马千里说,你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但是黄小婉已经听出他的语气是那么苍白了。她说:“我们死在一块儿也是意外的幸福,因为,其实,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你。”

马千里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但是他已经有了妻子,因此平时装着并不知情。现在在这种特殊环境中,黄小婉说出来了,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反正我们出不去了,我们……我们结拜一下吧,你说呢?”黄小婉哭着说。

马千里很感动,答应了。两人的结拜其实并没有什么仪式,就是手拉着手,默默感受对方血液的流动,但是他们感觉似乎已经连为一体了,对扑面而来的死亡也不那么害怕了。然而他们不知道,在废墟上面,消防队员正在用一种先进仪器探测倒塌物下面的生命迹象,他们很快找准了马千里和黄小婉的位置,立即进行定向施救,一个多小时以后,强烈的太阳光线就射进了容纳马千里和黄小婉的那个狭小空间。不过他们没有感觉到,他们已经昏过去了。

马千里和黄小婉很快被抬上了救护车,送进了医院。手术过后,他们被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他们身上虽然有很多破碎,但是都还能修复,很幸运。黄小婉醒来的时候,看见对面床上的马千里正望着天花板出神,此外便没有其他人,便微笑着说:“老公,我们活下来了。”

这一句话引得地动山摇。原来黄小婉的病床边上,马千里的妻子赵旦旦正坐在那里陪护。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定要两人交代以前都有过什么,吵得病房里的空气都在乱跳。马千里和黄小婉只好说了实话,赵旦旦知道两人结拜的时间并不长,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定要两人解除结拜关系。

这种事情最后结果当然不了了之。但是马千里和黄小婉之间心里就多了一份默契,多了几缕情感联系,而这些都被赵旦旦看在了眼里,因此三人之间越来越微妙,发生过很多事情,这里都不去说了。半年多以后,马千里和黄小婉被单位派到五十多公里远的一个县城检查工程,赵旦旦害怕两人之间走火,特地请了假,租了一辆车来跟踪他们。

? 马千里开着车,两人到了白头山腰的时候,黄小婉叫停住了车,然后她从副驾驶位置爬到后排去,马千里知道她想的什么,也爬了过去。黄小婉便哭诉,赵旦旦昨天当众羞辱她,骂得她抬不起头来,等等。马千里安慰她,说着说着就去拍她的肩膀,这一拍,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强电流通过般的颤栗,一起摔倒,继而气喘吁吁地抱在了一起。

两人动情得忘记了一切,但是那种这个地区经常发生的自然现象——地震——并没有忘记应该适时地到来。马千里和黄小婉感觉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两人都没有能反应过来,只是诧异地对望着。这时候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一块巨大的岩石砸到了车头上,驾驶室和副驾驶室的空间立即变成了零。两人惊恐万状,一会儿,只听簌簌簌的声音响起,车的三侧玻璃外面都填上了雪。马千里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雪崩”,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大批量的雪就已经覆盖了整个车辆,整段公路,并从路的前方一直冲泻下山沟去。

车里一片漆黑,奇寒渐渐聚集拢来。黄小婉哭起来,完全没有了上一次的视死如归。马千里心里烦躁,喝她不要哭。他从座位下面摸到了一只打火机,打亮,然后把车玻璃摇出一条缝来,对着外面撒刚才吓出来的那一泡尿。尿把积雪冲出了一个大窟窿,这使他突发奇想,兴奋得叫:“我们有救了!”

马千里想起来了,在他的车的后备箱里有两箱啤酒,这是他昨天从超市买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拿回家的。他摸索着从椅背间的空隙伸进手去撕破了纸箱子,拿出一瓶来,咕咚咕咚灌下肚去。他一连喝了好几瓶,肚子胀得像临产孕妇,方才挤出了尿意,于是对着车窗外撒去。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撒尿,黄小婉则当起了搬运工,来来回回在马千里冲出来的通道里走着,把啤酒一瓶一瓶取出来送到他手里。两人冻得受不了了,就互相抱着暖和一下,说两句鼓励的话,这时候在他们之间只有温度,没有男女风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千里看见眼前的积雪透出亮光来,他双拳出击,雪被打出了一个大洞,他见到了久违了的湛湛蓝天、生动活泼的飞鸟和清冷但柔软的风。他兴奋得大叫,然后探出头去,心却立即变得冰冷。原来他的车被地震和巨石弄得横了过来,他以车门为准点冲出的这条通道,出口在悬崖上。他们依然不能安全脱离险境,马千里失望得歇斯底里地大叫:“有人吗?救命呀!”

这时候马千里听到了人声。他不相信自己,仔细听听,的确是人的声音,而且是他的妻子赵旦旦的。赵旦旦在叫:“千里,你在哪里呀?”

原来赵旦旦把车停靠在了距离马千里的车四五十米处,正在义愤填膺地看着两个男女的丑恶表演,雪崩发生了,她的车被幸运地留在了雪瀑的外面。她给消防救援队打了电话,但是现在还没有来,就听见了马千里的声音。但是积雪凹凸不平,她看不见马千里,无可奈何。

一会儿救援队到了,马千里也想到了办法,他抓起一团积雪向空中一扬,救援队员在吊车上绑了铁笼子,伸到了他的位置,马千里费力地爬进了铁笼子,又把黄小婉也拉进去了。

吊车臂收缩回去,把铁笼子放到了路上,这一段路还有一些积雪,但是人完全可以行走了。赵旦旦走到铁笼子边来,马千里呵着气钻出来,对赵旦旦说:“老婆,我现在明白了,做坏事天报应,我再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赵旦旦冷着脸不说话。黄小婉也钻出铁笼子来,从马千里夫妻身旁走过。她心里本来慌乱不安,脚踩到一团硬雪上一滑,整个身体像飞一样直向悬崖边溜了过去。她吓得心胆俱裂,尖声惊叫,双手慌乱中抱住了赵旦旦的脚腕,把赵旦旦也拖倒了。还是马千里反应快,他一手抓住赵旦旦,另一只手抓住了铁笼子,赵旦旦和黄小婉才终于不往下滑了,三个人象猴子捞月亮一样连成了一串。但是这个时候黄小婉整个身子都吊在了悬崖上,她双脚乱蹬,却一点着力的地方都没有。

事起仓促,消防队员过来察看,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黄小婉本来就冷得全身僵硬,这时候早支持不住了,她手上的力气开始减弱。赵旦旦感觉到了,回过头去调整着自己的身子,在黄小婉完全松劲的那一刹那抓住了她的手!

消防队员用麻绳挽了一个活结,丢下去套住了黄小婉的腿,把她拖了上来。这时候黄小婉已经昏过去了。赵旦旦和马千里在消防队员的帮助下一寸一寸地爬到了路中央,走出了积雪范围。赵旦旦守着黄小婉醒了过来,然后指着她说:“记着,是我救了你的命。”

这一场劫难使得三人之间感情上发生了变化,黄小婉和马千里之间仍然亲密,但不昵腻了。三人都认为,人能活下来其实是偶然,何必去索求那么多呢?宽容和道德使一切都变得很和谐。赵旦旦和黄小婉以及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赵旦旦总不忘指着黄小婉对人说:“她是我老公的老婆。”弄得人们惊愕半天也想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