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葳蕤自生光
50900000012

第12章 河内之殇 (12)

给我最爱的硕毅。

对不起,我爱你,所以自私的留在你身边。

对不起,我爱你,却不能让你幸福。

对不起,我爱你,所以不能没有你。

但是,我更希望你幸福,等你的幸福回来了,我会悄悄离开。爱你实在太痛苦,来生不要再见了。

但是,我要你知道,有一个女人此生为了爱你,落入阿鼻地狱。但是,我不后悔,只是恨自己还舍不得放手。

祝你和苏幸福。

硕毅的眼泪流了一手,这样的字任谁看了都会动情。而此时的硕毅犹如落在荒原的幼兽。自己最爱的人回不来了,而爱自己的人顶着莫大的痛苦离开了。

苏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连忙赶过来,硕毅看见她来了哭的更加像个小孩,苏系着围裙手上满是油也只能将就轻轻摇着硕毅顺手接过那张信笺。硕毅的鼻涕眼泪都在苏的围裙上楷着。苏被他轻轻摇晃,快速的看完纸条,她想起一年以前苏刚到公司时她来找她,也许那时,她已经看到了这结局。只是苏一直对她避而不见,那天见面她放佛终于找到事情解决的出口,对她说的话,竟都是遗言。然而尹轩还是想的太简单,她把苏想的太简单,她以为这样的生死相托以后她会真的留在硕毅的身边。其实她错了,这样苏无论如何也不能面对硕毅,苏的心比尹轩想象中要硬。苏望着窗外拥挤的城市大楼和阴霾的天空,内心反而清明。

33.

苏这才想起自从尹轩自杀,硕毅潦倒自己像个家长一样料理着硕毅家的一切,已经很久没有小葳的消息了。小葳是极其体贴的人,她从不会主动要人关心麻烦别人。可是这一日,苏正在想她便接到了苏来自河内的电话,这是第一次小葳给苏打电话,她们从来都不干涉对方生活,不会时时嘘寒问暖,真的爱是淌在心底的水。小葳说她打算下周带海子来香港一趟,到时候会到苏家里借住,客气的问她是否方便。然而任苏怎么问都不再说了。苏隐约感到事有蹊跷,打电话给小葳的母亲,苏懂得一些越南话,老人声音很是着急,隐隐约约苏大概明白的词语是癌症,死亡,还有一个男人的名字,魏槐生。苏听得手指冰凉,难道死亡又如影随形的侵扰了她最爱的小葳么?而魏槐生始终是她不能释怀的等待。苏在心里默默祈祷,小葳只是要来找这个叫魏槐生的男人。别的都是自己听错的词语,越南语她一年也忘记很多了。

硕毅渐渐从悲痛中喘过气来,公司的事情堆了一堆,苏也只能帮忙打理着,日子过得很快。

这一日员工都下班回家了,苏还在忙着整理混乱的财务报表,她现在什么都做,已经是硕毅的得力助手了。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苏皱着眉接起来,她现在已经有了手机敏感症,不知掉又有什么讨厌的事情。

“喂,苏么?我是小葳,我到香港了。”电话那头噪声不断,可是小葳的声音依然异常虚弱。苏差点蹦起来,“小葳,你来香港了,在哪里,机场么?我来接你,你等我。”苏的声音愉悦的让硕毅诧异,他看了她一眼。

“不,亲爱的苏,我们已经乘机场巴士到铜锣湾了。”小葳总是这样怕麻烦别人,处处都替人着想。“你们,呵呵,你真的把海子带来了。好的,你们在哪个位置,我来接你们。”连日工作的疲惫并不能打消苏的热情,她快乐的像一只小鸟,边收拾提包,边对硕毅说,“你知道么?小葳来了,海子来了。哈哈,我的小葳,我的海子。”苏是个习惯隐藏自己的人,她从来没有对硕毅讲起过这两个她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人,但好在硕毅在他的博客上看过她和小葳海子的照片,只是硕毅以为海子是小葳的孩子。“需要我去么?”硕毅也挺想见见小葳,“不用了,他们会住家里的,”现在苏和硕毅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他们并不是爱人关系了。更像是姐弟,苏时常想。

34.

香港的夜晚是一出声色犬马流光溢彩的舞台剧,夜幕拉下,舞台灯亮起,一切才刚刚开始。辛劳一天的人并不急着就此回去歇着,周而复始的工作令人疲惫。唯有夜晚来临,白天的钢筋大厦被隐匿在茫茫暗夜里,城市放佛被临空一斩,斩获的是另一个世界。白天还办公室,高层建筑里小心翼翼的白领,金领抑或是普通讨生活的民众这时候都涌到舞台的周围。咖啡厅,酒吧,夜市,夜的帷幕好像就此落下,一直隐蔽,没有天明,人们在这里醉生梦死,天长地久,醒来,便统统忘记。苏已经很久没有去这样的地方,或者自从尹轩死后,他们的生活好像被罩上了黑色的套子。腿部下来的黑无论怎样都隔着这个世界。

小葳在夜市等他,影重重的都是人,怕踩着人,走不快,心却是急得很的。海子已经快2岁了,吵着饿了要吃东西,她们在广东人开的粥店喝海鲜粥,淡淡的虾片洒在滚烫的粥上,小葳一面用勺子舀起来轻轻吹了拿到嘴巴式了不烫再喂给海子,那样子像个熟练而且慈爱的母亲。苏远远的看着,不觉得落下泪来。小葳看她来了,不由一怔,手停在半空中,海子看着到嘴的食突然不来了,哇哇的哭起来,小葳讪笑着叫她,一面顾着手上的孩子。

她比一年前瘦了,脸更加小,颧骨高高的耸起来,一张瓜子脸尖得仿佛刚刚削过一般。脸颊上的肉仿佛被人削去了一般,只留得一双眼睛更大更突兀,头发稀稀落落散在两边也不如从前多和有光泽了。这一年的时间苏不知道小葳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起她母亲说的话,她心里咯噔一下,却不忍往坏的方面想。

两个人只是一年多没有见面,却像阁了很多年,在舞台上,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见面,编剧是先不会给他们台词的,两个人只需得四手相扣,神情望着对方,然后才悠悠缓缓如同吐核般吐出对方的名字,如果是女人说话前早上衔满了泪水。等到叫过名字确认以后又是默不作声的望着对方才开始问,“你好吗?”这话问出来便是看不到结局的黑洞,什么叫好,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谁知道呢?怎么好呢?还好苏和小葳没有演舞台剧,但苏一看便知道小葳过得不好。只是海子长得越发可爱,粉嫩的手虎头虎脑的探着头喝粥,一双眼睛盯着苏看。

时光催人老,特别是年轻的女人,一年年过去,华光就这样一点点散去了。一年的光景在他们眼里放佛过了三五年,转身来彼此都陌生了。苏先是伸手去抱海子,孩子有不认生起来也很好带。由着她抱过去一声不吭。苏还是忍不住问小葳,“你怎么这么瘦了,你怎么了?”还没说完,就自己落了泪,小葳本来就很瘦了,这一年下来更是不成样子,伸出的一只手细了三分之一,苏没来由的想起尹轩。那个同样瘦削的女子,不由得一阵寒战。小葳没血色的脸上泛起笑容来,“我很好,苏,没事的,真的没事的,看见你,我就很开心了。”人潮川涌的夜市,仿佛点了灯的海船,在海上行久了,谁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

35.

小葳抱着孩子坐在旁边一路走也说了许多话,然而总像隔着什么,迟迟不能打进心里的隔膜。苏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心里特别敏感,她说的每句话都像是隔着的纱,她还得撩开了看底下是什么。然而她总是怕小葳隐藏的那部分是她最惧怕的。他们旁的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然而苏的心已经揪得非常急,想的全是没有抛出的真相。我们应当让彼此心知肚明,却因为彼此爱着而不能说出这些真相。

到家的时候海子已经睡着,安然入眠的孩子轻微的呼吸着,如同初生的小兽,酣甜的呼吸是生命初生的美好,我们应当珍惜这样的美好让彼此可以享受爱的美好,活在当下,既也是幸福。小葳抱着酣睡的孩子像级了温柔的母亲,苏像个男人一样背和提了所有的行李。长时间的旅行让她变得越发担当,现在她更像个家长一样照顾着受精的硕毅。到家的时候硕毅已经睡觉,苏把小葳安放在自己的房间,安置好行李,小葳去洗澡,苏默不作声打开小葳的行李,她看见她刚才从里面拿大瓶大瓶的药丸来吃。苏不情愿的打开箱子,在即将展开的真相面前她又有些怯懦。

箱子里有七八瓶大小不一的药,有些是进口的,全是英文的药瓶,仍然不能制止的看见了那个令人惊恐的单词,“CANSION”一切真相落了地内心由绝望里升起一股清烟来,直直的串入云里,却回不了头了。苏看得落泪,竟不能动弹了。

小葳洗了澡出来见苏向外做着,一动不动,像个纸糊的泥人,远远的看不清楚,近了有灯光打在脸上照成了一色的白,比纸片还白的颜色。那些连成片的是泪水,无尽的泪水倒在脸上,放佛没法干了,亦不能去擦。

小葳木木的朝这边走,她一直想过,却又一直不敢想到底会怎样和苏说呢?说自己已经是子宫癌的晚期,说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想来看看她,把海子交还她。苏听见她来了单拿一双眼睛看她。抬起的眼红的像一只烛,冗自照着她却不能把她点亮。她不知道,此时的苏是多么惧怕再次独自面对死亡,而她偏偏真的带着这一身的茫远声响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的眼里仿佛落了灰,鬼沉沉的烧着。

“苏,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的。”小葳反而平静,需要安慰的人此时是苏。他故意轻松的用手拨弄着头发,一抓落下一大把。

“什么时候的事情?”苏的声音很平静,低着头让眼泪落了下来。

“三个月以前,觉得有些不好,去医院看的。”小葳拿眼睛看她,递给她纸巾。苏慢慢的擦着脸上的泪渍,像是篆刻一副精细的工艺画来。慢慢的擦了干净,眼睛重新有了光泽。她微微带着笑意,“来,小葳,让我帮你擦头发,明天我们去医院。”小葳顺从的坐在苏身旁,任她用毛巾轻轻的擦着头发,每一下,都有落发。苏的眼睛重新灌满了泪焰。小葳背对着苏,急小声平静的对苏说,“苏,我这次来,还想来找一个人。我一直等他,现在自知时日不多,我想再见见他。”苏知道她说的是魏槐生,一面惊心动魄的为他擦着头发,一面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

“没事了,小葳,有我在。没事了。”苏拍着她的肩膀,落泪的却是自己。

海子安静的熟睡着,轻微的呼吸在小小的胸膛里起伏着,忽又突然停住了。仿佛要冲破这新生的躯壳,它这样激越,穿破这房间里两个已经确定的生命。他们仿佛海上行的舟,遇见了无法分开,却要清楚的看见对方沉入海底。小葳因为精神的倦怠,还没等头发晾干就睡着了。苏睁着眼睛到天明。

36.硕毅早起看见了这个美丽却透着病气的越南女子,他已经在苏的文间想象过她多次。然而她实在很美,这样的美在瘦削的病下更显出了别样的颜色。因为没有一个病的人有她这般的美和平静,看得人不能从她脸上甚至看到一丝失望。倒像是别人时日不多了,她只是来宽慰的一个。硕毅和她打了招呼,苏从前也提起过这个男子,小葳猜到是他,也客气的点头。没有话说。

苏不再去公司,她现在的心全在小葳身上了。先是带她去香港最好的医院看病。排了几天号,预约的医生终于有了档期。她们在医院干净的扶手椅上并排坐着。苏抱着海子,他们三人便是一家。医院的是新返修过,走廊有清洁女工不厌其烦的拖着地,刚刚干了,又拖一遍,洁净的消毒水味道包围着世界。粉红的墙壁分外温馨,护士的服饰也是粉红的,温馨的粉红世界留不住的却是影重重的人。

约见的崔医生是硕毅旧时的朋友,曾经一起在澳洲读书,后来又到美国念完博士回到香港。早年已经结婚对象也是留学的同学中的一个。他曾经也追求过尹轩,现下看见苏,听了些传闻,未免有些腹诽。但医德是相当的,和苏打了招呼,从头到脚打量了她,没有说话,便开始检查小葳的情况。现在医生可以借助的外部条件实在太多,各种仪器指标但是化验分析都是大半天的时间,在等到医生看完都已经是下午了。香港是常常会有暴雨的城市,一场雨下来,窗外湿了一片。湿漉漉的窗没有人也没有世界。苏静静的听崔志荣跟她讲小葳的病情,如果好的话,可以再撑两个月,不好的话已经过不了多久了。因为越南的医疗条件有限,从前做过的治疗,吃过的药作用并不大。至于治疗可以做也可以干脆不做。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小葳特别疲惫,苏送她回家,她便睡着了。尽管如此苏还是给小葳办理了入院手续,虽然明知道是徒劳,但生病的人总是牢牢把医院当成避难所。苏不知道怎么留住小葳。崔志荣帮她开了入院手续很好奇这个女人和她是什么关系,更好奇她和硕毅之间怎么了,但是不便问,人带着好奇和疑惑办起事情来总比平时要快些。入院手续第二天就办齐了。他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医生,别人不说他不会问的。几时来医院,他也不问。只是仁慈的安慰苏,做好最后的准备,他是慈爱的天主教徒。

36.

小葳自从病情明了以后也没什么好隐瞒苏的,反而轻松了很多,微笑的看苏为她安排好一切。苏把家里一些必须品搬到医院,崔医生帮他们安排了一间靠近花园的房子,同房的另一张床,并没有人,空下来,也有了许多自由。苏尽量把这里布置的和家一样温馨。

海子暂时由硕毅的母亲带着,她母亲从前也是知道苏的事情,现在儿媳死了,她又回来,还凭空多了个小人,反是甚为欢喜的。海子并不认生,不出几日,便对着硕毅的母亲奶奶奶奶的叫着。高兴的老人眼睛笑成一斯缝,搂着不肯让人抢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