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道长道:“正是。”韦桓道:“我等庸庸无名小辈又怎能见到孙思邈这样的大人物呢?”天门道长道:“贫道会修书一封,向思邈兄引荐诸位。”张翰道:“那真是太好了!能一睹孙思邈神医的真容三生有幸也!”孟诜一行人回到武当山,在山中游玩了些时日便向天门道长告别。天门道长从怀中拿出沈万君的遗物《医心源录》递给孟诜道:“爱徒说如遇到有缘之人便将此书交给他。今日贫道就把它交给你,希望孟公子日后将其发扬光大。”孟诜受宠若惊,再三婉拒,天门道长执意相送,只好收下。韦桓心中颇为不爽,大哥又没学医,我又救了道长,为何不把书送给我?实在想不通!
六、佛医
孟诜等人收拾行装,整理心情准备朝下一个目的地峨眉山出发。
来到武当山脚下又与冬青一家告别,冬青父母再三挽留多住些时日,冬青更是难舍难分,尤其舍不得孟诜。冬青欲追随孟诜左右,也争得了父母同意,但孟诜出门在外实有不便,只好婉拒了。孟诜也很喜欢冬青,说等日后回到汝州可以去找他。冬青见孟诜如此说也只好作罢,挥泪与之告别。孟诜一行人越走越远,冬青为看到他们的背影,跑上山坡,扯着嗓子拼命喊:“孟诜哥哥——”一遍又一遍,孟诜几次驻足回望,感动得难以复加。直到孟诜等人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朦胧泪眼中,冬青才低垂着头,像失了魂似的,走下山来,并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去汝州找孟诜哥哥。
春回大地之时,孟诜等人顺利抵达峨眉山。峨眉山云蒸霞蔚,一座座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飘浮在空中。众人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柳如莲忍不住诗兴大发,吟了一句“峨眉不墨千秋画”,孟诜旋即跟了一句“疑是蓬莱入梦来”。韦桓也想吟一句,左思右想想不出来,甚是郁闷,要是在平常他的诗才比孟诜多了去了。
进得山来,拾级而上,一路风光无限,山花烂漫,百鸟啁啾,更有清泉石上流。走累了,来到一瀑布下面的深潭,饮水的饮水,洗脸的洗脸,很是惬意。柳如莲望着一汪碧水发呆,随口问道:“不知道这水潭有多深呢?”韦桓踩着一块石头,向前跨了一步,来到柳如莲身后,叮嘱道:“不管有多深掉进去总是不好的。如莲你还是小心为妙,赶紧上来吧。”正说着,突然听见张翰大叫:“大哥,你快看上面!”孟诜循着张翰指的方向,透过瀑布散发出来的水雾隐约看见一女子站在瀑布顶上的石桥上。“不好!她要跳水!”孟诜猛地意识到,大叫道。话音刚落,瀑布上的女子直挺挺地落了下来,跌入深潭,激起一片浪花。众人惊慌失措,三兄弟中唯一懂水性的孟诜毫不犹豫跃入水中,潜入水底,找到了溺水的女子,还好水潭较深,女子并没有落在石头上。孟诜拖着女子奋力游到了岸边。众人七手八脚把女子拖了上来。女子牙关紧闭,肚子胀得老大。孟诜道:“得赶紧做急救措施!”于是韦桓将女子抱起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断拍打着她的后背,女子吐出来好些水。然后又将女子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让柳如莲给女子做人工呼吸。之后,韦桓又针刺女子的人中穴,女子终于醒了过来,醒来后又大叫:“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救我?……”叫了几下,又昏了过去,不省人事。“赶紧把她背到觉空禅师那里去吧!让觉空禅师救她!”韦桓道。张翰二话不说迅速背起女子,朝不远处觉空禅师所在的居所空了寺奔去,众人紧跟其后。孟诜一脚踏入空了寺,唤道:“有人在吗?有人吗?”空了寺一位正在扫地的小沙弥跑过来问道:“施主,请问你们找谁?”“觉空禅师,觉空禅师在吗?”
“师父一大早就去了山上金顶不知何时归来。”“这可如何是好?”张翰放下女子,累得满头大汗。
小沙弥看了一眼溺水的女子,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说道:“你们赶紧把她抬到屋子里去,小僧这就去找师父。”孟诜恐小沙弥脚力不够快,叫道:“小师傅,还是我去,你留下来。”说着孟诜夺门而出,向山顶飞奔。幸好孟诜习得了魏天刚的轻功,即使在陡峭的山路上,他也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峨眉金顶。峨眉金顶,佛光普照,觉空禅师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笼罩在一道金光之下,秉承天地精华,行孙思邈不久前传授的导引之术。事态紧急,孟诜也顾不上礼节不礼节了,奔上去就问:“觉空禅师,是您吗?”“施主,何事竟这般惊慌?”“大师赶紧回寺一趟吧!有个姑娘跳崖自尽被我们救了上来,现在就在空了寺里呢!”觉空禅师二话不说,起身就走,脚力不亚于孟诜。孟诜大为惊叹峨眉山卧虎藏龙。回到空了寺,觉空禅师见女子面色泛白,四肢厥冷,嘴唇发紫,只是厥证,迅速针刺中脘、内关、足三里三穴。女子醒来,突然抓住张翰的手臂大呼:“刘郎!刘郎……”不几下又昏过去了。觉空禅师不再急于抢救女子,而是吩咐小沙弥道:“速煎参附汤来!”觉空禅师对女子为何轻生自尽已了然于胸,对张翰道:“这位施主如何称呼?”张翰道:“在下张翰。”觉空禅师道:“现在只有张公子才可以救这位姑娘了,不然即便老衲救醒了她,她还会自寻死路。”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张翰更是不明就里,道:“在下无一技之长,何德何能堪当此重任?”觉空禅师道:“公子不必紧张。只要张公子依照老衲的方法行事就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张公子,你是否愿意?”张翰道:“承蒙大师抬举,一切听从大师吩咐。”孟诜等人大为好奇,不知道觉空禅师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救女子。觉空禅师让子弟们腾出一间禅房来,然后在禅房的中间置一布帘,让张翰坐在布帘里的一端。觉空禅师又告诉张翰,一会儿女子将坐在布帘另一端,让张翰以女子口中的“刘郎”的身份与女子对话,并告诉张翰该如何应答女子的问题。回答完毕后什么也不要说,剩下的一切交给觉空禅师来处理。
张翰甚觉新奇,独自一人端坐在布帘后面,无限期待又紧张不安地等待着女子的到来。女子服用完参附汤后再一次苏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刘郎呢?适才不是还在这里吗?我的刘郎呢?”觉空禅师道:“阿弥陀佛。请姑娘随我来,刘郎在这里。”听到觉空禅师口中的佛号,女子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女子恍恍惚惚地跟在觉空禅师后面,来到禅房。孟诜等人止步于禅房门口,觉空禅师进了禅房,指着布帘道:“你的刘郎就在帘子后面,姑娘有什么话就跟他说吧。”女子道:“刘郎为何躲在帘后不肯见我?”觉空禅师真是神算,早就料到女子会这样问,于是张翰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话答道:“我得了面疮不敢见你。”女子对张翰的回答深信不疑,透过布帘见张翰的身影与刘郎相差无几,但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与刘郎有些异样。于是女子问道:“刘郎,你的声音——”张翰道:“我得了风寒声音有些变化。”女子也没有怀疑,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来了,女子道:“我随刘郎从长安私奔到峨眉,为何你突然消失不见,弃我于荒野之中?我千辛万苦找到你,你却不给我一个解释,只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这是为何?”女子有些激动,欲起身掀开帘子看一看刘郎的真面目,倒不是怀疑刘郎的真实性,而是想看看刘郎的表情。觉空禅师制止了她:“姑娘不可。如果这样,刘郎马上就走。”
女子听觉空禅师这么一说只好又坐了下来。
张翰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女子掀帘而入,那他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张翰按照觉空禅师的指示,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因为我已经爱上别的女子。”
虽然这话是觉空禅师教他说的,但经由自己的口说出来自己也不免觉得有些残酷,仿佛自己真成了负心汉“刘郎”。按照与觉空禅师的合计,女子听到这个回答可能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表情淡然,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这就表示计划成功了一半;另外一种是,女子无法接受现实,情绪异常激动,大哭大闹。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张翰还得以刘郎的身份回忆与女子在一起的感受,并真心实意地请求女子原谅。张翰祈祷不要出现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太过于复杂,难以驾驭。
女子一下子释然了,这就是她在心中问了千遍万遍的问题答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已猜到,为何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才甘心?良久,女子才说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说完主动提出要离开禅房。张翰松了一口气,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女子缓缓走出禅房,觉空禅师趁机用佛法开释女子:“姑娘,人生无常,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姑娘又何必执着呢?”
女子苦笑道:“大师所言极是。想想与刘郎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梦,一切成空。”
“既知是空,就要学会放下,万事随缘。”
“小女子又何尝不想随缘?只是身处情网之中就像迷途之鸟不知其向。‘随缘’,轻轻巧巧两个字,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如果都能做到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女子虽然接受了现实,但心结依然没有打开。觉空禅师循循善诱道:“你真爱他吗?”
“当然爱!”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似乎不让别人质疑她的爱。
“那好。他若不爱你,你会不会痛苦?”
“是个人都会痛苦的。”
“那就是了。与其说你爱他,不如说你爱上的是你爱上他的感觉。你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他带给你的种种快乐与满足,而一旦他的表现达不到你的期望时,你便焦灼、痛苦甚至怨恨,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归根结底你爱的还是你自己。”觉空禅师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入木三分,女子像被抽了一鞭子,心里震惊了:难道我爱的都是自己吗?“那依大师之见,这世上是不是不应该有‘情爱’二字?”“非也。如果你学会了这样的方式,你也可以大胆地去爱。”“什么方式?”“在放下爱的同时再去爱一个人。”
女子不明:“既然放下了爱又如何去爱?”觉空禅师善意又神秘地一笑:“这个就需要姑娘自己慢慢参悟了。”觉空禅师邀请女子在空了寺多住些时日,以便让峨眉山的风光驱散心中的阴霾。女子想了想,答应下来。最后女子告知,自己的名字叫苏巧珍,谢过觉空禅师,只身一人回禅房歇息去了。苏巧珍离去后,觉空禅师才有闲暇顾及孟诜等人,打听他们的来历。孟诜等人迅速报上自己的姓名,并告知来意。觉空禅师道:“张公子已经差不多治好了巧珍姑娘的病,不知诸位看明白没有?”张翰道:“大师,在下真是受之有愧,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大师才是真正的幕后高人。说实在的,在下迟钝,只看明白五六分。”
韦桓因暗地爱慕柳如莲的缘故,对这等事尤为敏感,故全看懂了,忍不住想卖弄一番,道:“巧珍姑娘爱上浪子刘郎,刘郎与巧珍私奔到峨眉,刘郎始乱终弃,巧珍不明其意故想寻死。大师就设计让巧珍明白自己被抛弃的原因,让她释怀,大师再用佛法开释她,让她彻底放下。大概就是这样,大师,不知在下说得对与否?”
觉空禅师道:“韦公子甚是聪慧。巧珍姑娘,病不在身,而在心。与医术稍微不同的是,佛法治病救人重在治其心。”韦桓奉承道:“大师高明,把医术与佛法相结合后,既治其身又治其心。妙哉!”孟诜却提出一个疑问:“假如巧珍姑娘知道了刘郎是张翰所扮会有怎样的后果?”孟诜的疑问正是众人的疑问。觉空禅师说了一句让大家摸不着北的禅语:“好了(liǎo)好了(liǎo),不了不好。”孟诜又问:“那到底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巧珍姑娘呢?”空觉禅师道:“随缘。”众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揣测着觉空禅师最后两句话到底是何意图,但终究还是因为太过玄妙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是禅语也不便追问禅师,只好留待日后参悟吧。觉空禅师想起孟诜等人是从武当山而来,便问:“你们可见过武当山的天门道长?”听禅师这么一说,孟诜差点忘了此番来空了寺最重要的目的是见孙思邈一面,于是赶紧掏出天门道长的引荐书给觉空禅师看。觉空禅师看了,遗憾地说:
“你们来得不巧,孙思邈不久前离开了峨眉。”孟诜道:“不知大师是否知道他的去向?”觉空禅师道:“思邈兄四处游历,采集药草,常不知所踪。”众人的情绪立马低落了下来,这次没有见到,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有机会见上一面呢?觉空禅师道:“不过思邈兄长住的地方还是长安,诸位不是要去长安吗?说不定在长安能遇见他。天门道长的引荐书你们还是好生收着,到时见了孙思邈也好有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