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食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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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壮志游学(7)

又闲聊了几句,众人各自回禅房歇息去了。

第二日,柳如莲早早起来,在院子里遇到了苏巧珍。苏巧珍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漫步,神情气色似乎比昨日好了很多。

同样作为女子,柳如莲对苏巧珍很是同情,莫名其妙地对爱情生出了一丝恐惧,想象着要是自己遇到苏巧珍这样的情况该如何。还是不想为好,想想真可怕。电光火石一般,柳如莲脑海闪过孟诜的名字,他会不会是刘郎一样的人呢?不会的!绝不会的!又在心里自嘲:会不会又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不想,苏巧珍主动与柳如莲打起招呼来,两人相视一笑。苏巧珍有些突兀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如何在放下一个人的同时再去爱一个人?”放下一个人的同时再去爱一个人?还未经历爱情的柳如莲懵了,许久也回答不出来。苏巧珍扑哧一笑:“难为妹妹了。你这么小,哪懂得男女情爱之事呢!”其实苏巧珍也不过比柳如莲大两岁而已,因为自己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故心理上觉得比柳如莲成熟很多。

苏巧珍又问:“妹妹要去哪里?”

柳如莲道:“去长安找天音仙子。”

“天音仙子?”苏巧珍大惊。

“怎么,姐姐认识?”

“何止认识!她是我亲姑妈啊!”苏巧珍几乎叫了起来。

这下轮到柳如莲吃惊了,这也太巧了啊!这时,孟诜三兄弟恰好走了出来,柳如莲连忙将天音仙子就是苏巧珍姑妈的事告诉了他们。孟诜三兄弟甚是欢喜,与苏巧珍约定同行,一起去长安。

经过数月的辛劳跋涉,孟诜一行终于抵达了此次游学的最终目的地长安。

“朱雀门”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在目,在斜阳的映照下显得瑰丽堂皇。透过拱形的城门可以窥见城内依然穿梭如织的人流,这显示作为皇城的长安比扬州以及他们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繁华,更不用说区区一个汝州了。

除了苏巧珍习以为常外,其他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雀跃,兴奋写在了脸上,他们驻足仰望高大巍峨的城门,这将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而二十多年前孟诜的母亲柳桂芩也曾驻足回望朱雀门,但却是她噩梦的开始,直到现在这个噩梦还没有结束。

孟诜等人已踩在了长安的青石板路上,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繁华的程度让他们仿佛置身梦中。两旁酒楼鳞次栉比,各色商铺林立,铺中面具、香扇、泥人、冠梳等应有尽有,更有描金绸缎、古玩字画、步摇珠翠、螺钿漆器,琳琅满目。街上杂耍艺人也让孟诜等人眼花缭乱,有花弹空竹、踏滚木、走索、水傀儡、吞刀吐火,还有花拳绣腿、刀剑功夫,瓦肆里围得水泄不通,喝彩声不绝于耳。

韦桓趁众人观赏杂耍的时候,偷偷地跑到对面的商铺买了一把冠梳放入包中。

韦桓回到人群中,柳如莲无意中的一问“你刚才去哪了”让他满脸通红,幸好精彩火爆的杂耍又把柳如莲的目光拉了过去。

孟诜等人在苏巧珍的引领下一边游玩一边朝长安天音仙子的住处天音阁走去。

人流渐渐稀少,来到一条幽静的小巷,已经没有了长安闹市的喧嚣,在小巷的尽头就是天音阁了。一块五弦琴模样的牌匾镌刻着“天音阁”三个飘逸的大字,别有一番风味。虽处幽僻之所,但天音阁确是长安名流心驰神往的地方,天音仙子成名十余年,其冠绝长安的琴技让多少达官贵人、风流雅士慕名而来,又有多少附庸风雅之人被拒之门外。天音仙子的弹奏不仅能愉悦耳目、净化心灵,还能够治疗疾患,要想听天音仙子弹奏一曲绝非易事。名门望族不一定入她的法眼,金银珠宝也诱惑不了她,只要你懂她的琴,你真实地被需要,她分文不取。往往看似不可能的下里巴人却往往成为她的座上客,羡煞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儿。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传奇女子?孟诜等人浮想联翩,轻轻地走进了天音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过这声并非人声,而是琴声。天音仙子今日拒绝了所有人的预约,只想一个人安静地为自己弹奏一曲。连日来为应酬权赫有些累了,险些遗失了自己的内心。

天音仙子的琴声袅袅如烟雾般飘散出来,与霜儿朝夕相处,耳濡目染略懂音律的柳如莲听到第一个音符就蓦地停住了脚步。她还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曼妙的琴音,她的心变得如此安静。之前以为霜儿的琴声算是绝佳了,此刻看来霜儿的琴音真不可与天音仙子相提并论。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柳如莲专注听琴的神态感染了大家,见柳如莲停下了脚步,韦桓也停下了脚步。继而,孟诜、张翰也停下了脚步。甚而,经常听姑妈弹奏的苏巧珍也停下了脚步!

天音仙子此刻弹奏的曲子苏巧珍从未听过。这是天音仙子只为自己弹奏的曲子,从未与外人分享,因为这首曲子隐藏着她二十多年的秘密!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只听出了琴音的美妙,而柳如莲却听出了侵入骨髓的悲凉。苏巧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厅堂,又兴冲冲地上了阁楼,叫了一声:“姑妈!”天音仙子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巧珍!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去了?你娘找你找得好苦啊!”苏巧珍快步走过去一把挽住天音仙子的手臂,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姑妈,先别说我的事,巧珍给你带来了几位稀客!走,快跟我下去!”

天音仙子步履轻盈,款款而来,风情万种。之前已从苏巧珍口中得知天音仙子年近五十,但此刻在孟诜等人的眼中风韵犹存,可知三十多年前的天音仙子是如何的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真不愧是天音仙子!琴音宛若天籁,容貌胜似仙女。孟诜等人大开眼界。

苏巧珍快人快语,向天音仙子介绍道:“这位是孟公子,这位是韦公子,这位是张公子。旁边这位有些害羞的就是我的好姐妹柳如莲!”孟诜向天音仙子行礼道:“在下见过天音仙子。”天音仙子仍一脸困惑,柔声问道:“巧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巧珍道:“还是你们自己说吧。”孟诜道:“天音前辈,不知您是否认识霜儿姑娘?”霜儿姑娘?天音仙子搜索记忆,缓缓道:“十多年前,我在汝州教一个叫霜儿的小姑娘学琴……”柳如莲道:“正是她。那时候霜儿才十来岁,当年还是我家的丫环,爹还没有收她为义女。”

天音仙子若有所思道:“对,我记得她当时在柳大人府中做婢女。我现在还不太明白,作为婢女怎么会有闲暇学琴呢,而且学琴的意志还很坚决。可惜我只教她学琴不到一年便匆匆离开了汝州……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霜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孟诜叹一口气道:“可惜霜儿姑娘已经去世了。”孟诜说着从怀里掏出霜儿的遗物琴谱递给天音仙子:“这是霜儿最后留下来的东西,她弥留之际托在下一定要交到您手中。”

天音仙子吃了一惊,打开那张琴谱,这不是十年前我为他做的曲子吗?怎么会在霜儿手中?想了一会儿,天音仙子才想明白,难怪十年前离开汝州时琴谱突然不见了,原来是霜儿偷去了。

但天音仙子隐瞒了事情的真相,淡淡地说道:“这是我送给霜儿的礼物。想不到,霜儿如花似玉的年纪就香消玉殒。霜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柳如莲把霜儿母女俩惨烈的故事讲给了天音仙子听。悲伤漫过天音仙子的脸,似有愧疚道:“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这说起来,霜儿的死跟我也有一定的关系。”柳如莲道:“此话怎讲?”“当年我离开的时候,霜儿跪求我带她走,我没有答应。倘若当初我带她离开了汝州,也许霜儿就会躲过一劫。”张翰见天音仙子口中多次提到汝州,忍不住插话道:“天音前辈,您当初为何要离开汝州啊?您也是汝州人氏吗?”“这——”天音仙子一时语塞,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躲过众人的目光,转过身去,走了几步。

“因为一个人。”苏巧珍迫不及待道:“谁?”仿佛尘封千年的记忆又被开启,历经岁月沧桑,洗尽铅华的天音仙子表情淡然如水:“说出来你们也许不相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孙思邈。”啊?孙思邈?这不正是我们要找的人吗?众人惊讶不已,孟诜道:“实不相瞒,我们此行来长安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见一下孙思邈前辈。听仙子口气,似乎认识孙前辈多年,不知是否知道他的住处,可否引荐一下呢?”“我虽十多年前认识了他,但我来到长安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不知道我来到了长安。”听天音仙子这么一说众人不免有些失望。柳如莲却感觉天音仙子心中积压着不便说出口的隐秘之事。“不过我知道他在长安开了一家精诚医馆。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也许你们能在那里见到他。引荐之事恕不能办到了。”天音仙子说完这句话便吩咐婢女收拾几间空房让孟诜一行人歇息。苏巧珍搀着柳如莲的手边走边说:“我知道精诚医馆在哪里,明天我带你们去吧。”

苏巧珍的声音像铃铛一般响亮,那爽朗欢喜的表情似乎早已把峨眉山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柳如莲有些迷惘,她是真放下了还是自欺欺人,佯装无事?柳如莲几次想把张翰假扮刘郎一事告诉苏巧珍,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第二日,苏巧珍带领孟诜等人去长安西城的精诚医馆。来精诚医馆找孙思邈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在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龙。孙思邈的大弟子柳志远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对正在排队的病患没好声气地说:“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如此不通情理?我说过多少次了,师父不在医馆,外出了!你们硬是不信,天天在这瞎等,妨碍我们做事。”“求求你让我们在这里等吧!无论等到何时我们都愿意。”一位病患者这样哀求。其他病患附和,恳求柳志远不要赶他们走。其实谁都不愿意在这里风餐露宿苦苦等待不知哪天归来的孙思邈,只是这些穷困的病患根本无钱看病,其他医馆的大夫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们,哪有心思给他们医治。能够给他们医治又分文不取的也只有精诚医馆的孙思邈了,只是孙思邈没有三头六臂,于是乎排在医馆门口的长龙一天也没有消失过。他们愿意等,等到了算是捡回一条命,没等到的只好听天由命。

“一群冥顽不灵的东西。”柳志远骂道,抬头就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孟诜等人。孟诜道:“这位兄台,这里可是精诚医馆?”柳志远斜着小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孟诜,傲慢地往前一指:“没长眼睛啊?不知道自己看啊?”孟诜并不计较无礼的柳志远,依然笑容可掬道:“真是太好了!能否带我们去见一下孙神医?”柳志远像打量天外来客一般,藐视道:“你们是什么人?孙神医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韦桓道:“请兄弟通融一下,我们千里迢迢从汝州赶来……”柳志远打断韦桓的话:“你们从哪里来跟我没关系。最好哪儿来哪儿去。看到没?这么多病患等着师父看诊呢,哪有闲工夫跟你们这些无所事事之人瞎扯?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无非就是想沾师父的光回去后好炫耀。”苏巧珍气不过,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孙大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辱没了他老人家的名声。”柳志远指着苏巧珍的鼻子还口道:“哪来的野丫头,敢在这儿胡言乱语?”争执间,一超凡脱俗的女子走了过来。

“柳志远,你在干什么呢?”女子的表情从容、淡定,平缓的语气颇有几分威力。柳志远一看到女子,马上收敛起嚣张狂妄的气焰,低着头,双手置于前,点头哈腰道:“小姐,他们要见师父。”“病舍里有名病患需要你照顾,你快去吧。这里我来应付。”“是,小姐。”

柳志远走后,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孙思邈的女儿孙若兰,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请离开,这里是医馆,不是你们呆的地方。” 孙若兰?一个多么动听的名字,人如其名,像兰花一样高洁优雅。孟诜解释道:“孙小姐误会了,我们绝非沽名钓誉之徒,我们确实有事要找孙前辈。”说着,孟诜拿出天门道长的引荐书。孙若兰看了,态度缓和了些,语气也不那么冰冷了:“很不凑巧,家父云游未归,也不知何时归来。你们还是请回吧。”孙若兰说完向众人行了一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苏巧珍望着孙若兰的背影叹道:“好一个冰雪美人。”孟诜等人好不失望,但并不甘心,每日都来探听孙思邈的消息,只是再也没见到孙若兰。众人在长安停留了近一月还是没见到孙思邈,只好打道回府,抱憾而归。分别时,苏巧珍与柳如莲执手相看,泪眼朦胧。柳如莲又想告诉她刘郎的真相,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真相有时比谎言更残忍。走出朱雀门,韦桓有些留恋长安的繁华,回头望了一眼,心想:长安,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我要在长安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