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孟诜从梦中惊醒,抬头望,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像火一样通红。孟诜的脑子灵光一闪:火!金木水火土中的火!阴阳五行中的火!终于想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了!孟诜欣喜不已,差点叫出声。匆匆洗漱完毕,早膳也不用了,夺门而出。柳桂芩追至门口,不断叫唤孟诜的名字,孟诜则一溜烟没了影。柳桂芩返回屋中,嘟囔着,这孩子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何时是个头啊。孟常则劝柳桂芩不必杞人忧天,儿孙自有儿孙福,诜儿侠义心肠,良道贤德,日后自会走出自己的路。
孟诜先是找到韦桓,韦桓正在院子里诵读《论语》,孟诜不容分说就把他拽出了门。身为艺伎的儿子自幼丧父,身世飘零,这二十年来受尽侮辱,这使得韦桓从小就形成了一种自卑的性格,这种自卑深埋心底,日积月累,又促使他养成一种不甘人下的自尊。在这种自尊下,他发奋图强,废寝忘食,寒窗苦读,一门心思希望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改变他卑微的身份。而自学医术,委实是出于母亲多病又无钱医治的无奈之举。所以若不是因为柳如莲,韦桓绝不会跟他一起疯的。
孟诜与韦桓又叫上张翰,三人奔向柳府。路上,韦桓、张翰二人一个劲儿问孟诜杀柳大人的凶手到底是谁,孟诜就是不说,大卖关子,故弄玄虚,说到了柳府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二、另有隐情
柳府大堂。
柳夫人正襟危坐,面容悲愤。霜儿、柳如莲分别伫立在柳夫人的两边。一夜之间,柳如莲的容颜憔悴了许多,被泪水浸泡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韦桓见柳如莲这般模样心疼不已。较之柳如莲,霜儿的表情除了悲伤之外还多了几分恐惧。昨晚霜儿一夜不曾合眼,白衣素缟,坚持要为柳大人守灵,几次与柳如莲抱头痛哭。
孟诜赶到柳府第一件事就是向柳如莲打听霜儿昨晚的表现,柳如莲如实相告,孟诜有些惊讶,但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柳如山又请来了府衙的司马、长史两位大人以及昨天替柳大人验尸的提刑官。柳府的仆从家丁、丫环婢女也悉数到齐,把大堂围个水泄不通。
时辰已到,孟诜向前一步,向柳夫人拱手作揖道:“柳夫人,在孟某说出谁是杀害柳大人的凶手之前,请您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孟公子尽管如实说来,老身洗耳恭听!”孟诜环视了一下四周,又向众人行了礼,郑重其事道:“柳夫人,诸位,杀害柳大人的凶手就是柳大人的义女霜儿姑娘!”语惊四座!孟诜的话音刚落,大堂就像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都把目光聚焦在霜儿的身上。韦桓、张翰瞠目结舌,孟诜在路上三缄其口的真相竟如此这般雷人耳目。柳夫人更是大惊失色:“霜儿?你说霜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柳如莲赶紧替霜儿辩解:“孟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霜儿,她怎么可能?
我爹生前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而霜儿对爹也孝顺有加,有目共睹!”提刑官大人皮笑肉不笑道:“初生牛犊不畏虎啊!小子,三思而后行!”张翰走到孟诜旁边,悄悄扯了扯孟诜的衣角,好心提醒道:“大哥,此事性
命攸关,你可想清楚了再说啊!”只有汝州府柳大人生前同僚司马大人面不改色,毕竟在仕途上摸爬滚打多年,一本正经道:“孟公子,你说霜儿姑娘是凶手,愿闻其详。”
孟诜胸有成竹,娓娓道来:“这是一个天才般的杀手,精心设计了一幕堪称无懈可击的谋杀案。她精通音律,利用阴阳五行、岐黄之术,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情况下杀人于无形之中。”
说到这,孟诜停顿了一下,用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霜儿。而霜儿早已面如土灰,孟诜如剑一般锐利的目光似乎早已把她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霜儿预感在劫难逃,虽然早已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但没有料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霜儿有些崩溃,她勉强支撑着身子听孟诜把话说完,她很想知道孟诜到底是如何破解这个惊天阴谋的。
孟诜继续道:“我们先来看看天时。霜儿姑娘选择端阳节午时为柳大人弹奏琴曲可谓用心良苦,诸位通晓阴阳五行之术想必知道端阳这个时节和午时这个时辰对应五行中的哪一个。”
提刑官不屑道:“不就是火嘛!”
“对!”
柳如莲提出质疑:“以前父亲都是要在午时休息的,霜儿明明知道父亲这个习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拉他听曲,这是为何?”
韦桓被孟诜情绪感染,灵光闪现,见柳如莲提出质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展现一下他的医学才华,于是抢先道:“柳大人在端阳节必定比平时多吃了一些,导致脾胃不适,脾胃气虚就会借助心脏的气血来运化所吃进的食物,这就是医学里所谓的‘子盗母气’。脾属土,心属火,火生土,故心乃脾之母。正常人出现子盗母气的情况下倒也无妨,而柳大人则不同,他患有真心痛,子盗母气后本来就亏损的心血则会虚上加虚。诸位,如果你和你的家人患有真心痛,在饮食上一定要注意,切勿暴饮暴食。”
“说得好!非常精彩!”孟诜向韦桓投去赞许的目光,“二弟不愧是医学奇才,这一点我都没有考虑到。”公平地说,此时的孟诜无论在医术、医理上都远不如韦桓,因为母亲大人严令禁止孟诜学习医术,纵使有心也不能违背母命。众人似懂非懂,发出一阵阵的“哦”声。
“再来看地利。霜儿特意让柳大人坐在朝南的位置,南在五行中同样属于火,这个位置也是琴声听得最清楚的位置。人和,这是关键所在,如果大人没有真心痛,这个阴谋就无法得逞,同时霜儿还利用了大人疼爱自己的这个前提。也许有人会问,霜儿为何还要拉上大人的千金柳如莲小姐一起听琴呢?霜儿无非就是想让柳如莲为自己作证,制造柳小姐亲眼所见霜儿没有杀害大人的事实。”
柳如莲恍然大悟,但依然不敢相信柔弱娴静的霜儿就是凶手,只是看霜儿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霜儿的模样在柳如莲的眼中变得模糊起来。“那么,大哥,这雄黄酒、参茶、猛虎食子的画作又做何解释?”张翰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追问道。
“勿急,三弟。”孟诜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后,再来看柳大人做了什么。柳大人口里喝的是雄黄酒和参茶。酒乃百药之长,似水实火,大升肝气,肝属木,木旺则火旺,肝气又带动心火。人参,大补元气,对心气尤甚。人参借助黄酒,药性更甚,更激发心火上炎。柳大人耳听的是高亢激昂的
《狂歌操》,整曲用的是徵调,诸位是否知道音律既可以治病又可以杀人?这徵调式琴音同样也能升腾心火。再看大人眼见的是什么呢?是无论谁看了都会大动肝火、拍案而起的《猛虎食子图》……天时地利也罢,参茶黄酒琴音画作也好,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提升柳大人的心火。因为五行中的火对应人体五脏中的心。于是可怕的一幕出现了:柳大人盛怒而起的时候,熊熊燃烧的心火猛冲于头颅,那一瞬间柳大人心力衰竭而亡……”
孟诜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完,不拖泥带水。孟诜犹如一位巧舌如簧、口吐莲花的口技者在讲述一个扣人心弦、精彩绝伦的故事,听得众人身临其境,惊心动魄,酣畅淋漓。
孟诜精神激越,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把这桩谋杀案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众人对孟诜敏捷的才思佩服得五体投地,连一向傲慢狂妄的提刑官也对孟诜竖起了大拇指,刮目相看。韦桓、张翰为有孟诜这样一个兄弟而自豪,只是当韦桓捕捉到柳如莲对孟诜投去不仅仅是敬佩还有爱慕的目光时,韦桓心中又生起一丝小小的醋意。
唯有此时的霜儿脸色煞白,陷入恐惧与绝望的深渊,她想起了亲生母亲。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她要赶紧回去告诉母亲阴谋已被识破,她要让母亲逃走。于是趁人群骚乱之际,悄悄挪着步子,移至人群背后,然后一个箭步夺路而逃。可惜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酥软乏力,还没跑出大堂门口就被蜂拥而至的人流堵了个严实。霜儿瘫倒在地,万念俱灰,就像一个死囚在等待着刽子手中高高举起的屠刀。
柳夫人携着一身怒气,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冲至霜儿的眼前,把茶杯砸在她脖子上,破口大骂:“你这个孽种,老爷对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下如此狠毒之手?”
柳如山更是向前扇了霜儿一个耳光:“下贱坯子!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柳夫人继续咆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这个贱货!你这个野种!还我老爷来!你还我老爷来……老爷,你死得好惨!老爷,你死得好冤!……我也不想活了!……”柳如莲抱住柳夫人:“娘,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请你息怒,冷静一下,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