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姥姥道:“宫主莫要动怒,老奴身体大不如前了。在有生之年能为宫中尽一份心力,为宫主分担些心劳也是荣幸之事。不知那小贼人在何处?”
宫主叶双双道:“您面前的便是了。”
王君琦生得俊美白晰,若非他不善女装,不被人道破,有谁能看出他不是女儿身?寒玉姥姥眨眨眼睛,一副难以至信的样子。宫主软语低声道:“不知我儿与他相较如何?”
王君琦见娘亲提起自己,心中一阵酸楚泪在眼际,难以自恃。寒玉姥姥道:“尊主若在宫中,恐怕与这少年年纪相若。宫主可知这正是老身此来的用意,不放心的地方。”
宫主目光变得温柔而多情起来,不似初时的锋利与威严。完全是一位经不起风雨的慈母模样。言道:“姥姥怕本宫触景生情,会下不了手?”
寒玉姥姥道:“宫主惦念尊主,年年岁岁有增无减,舐犊之情老身岂有不知?”王君琦见他二人谈及自己心中激荡,原来娘亲也在挂念着她的不肖儿子!
叶双双道:“姥姥,你错了。若他下跪苦苦哀求,求我饶他性命,或许我一时心软,就放了他。但……你瞧瞧他,毫无惧意,不知死活,更不会向我下跪求饶了。”
寒玉姥姥看了一眼王君琦泰然若安的神色道:“此等清高气节,如此的硬骨头,宫主您还忍心杀吗?”
王君琦听到这里“嗵”地一声跪倒在地:“宫主准我与娘亲相认,就算让我在此地跪死又何防?要我开口苦苦相求,又有何难?我苦苦哀求便是。”
叶双双轻叹一声,思子情切,不禁泪花滚滚。转过身去道“有子如此,此生何求?为什么现在……在眼前的不是君琦呢?”
寒玉姥姥随即起身道:“尊主乃剑侠之后,世所难及。”
叶双双不肯再回头看一眼王君琦离开宝座道:“这事就交给姥姥处治吧。谁让你猜中了我的心病呢。”言罢由侍女掺扶着就要离去。王君琦见状大急,呼叫道:“娘!”仅叫出一半便被寒玉姥姥身边那女童封去哑穴叫不出声来。那女孩只是身材矮小,面貌却似中年模样。
寒玉姥姥吩咐道:“把他带回去,慢慢盘查!”红云红雾领命。红雾将其挟在腋下,王君琦不知要被她带往何处,感到一物在耳边磨擦似是香囊一类。深深呼吸,莫明香气冲鼻而来。顿时脑袋一阵眩晕,眼皮沉重似铅,再也抬不起来。
睁开眼睛还可以见到一丝光亮,很微弱的光。地狱是具有无限黑暗没有光明的地方,还能见到光明,不管它是烛光星光还是火光,总之,是离鬼门关还很远。那是一盏小油灯发出的微弱光线。手脚无法动上一动,全身上下被草绳与石柱紧紧缠在一起,形同一体。脚下四周堆满了干柴。小油灯在石桌上,寒玉姥姥端坐在石桌后,面容慈祥隐透威仪。红云、红雾、叶心还有那个矮子,都在寒玉姥姥身后垂首侍立。
寒玉姥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想你不是误打误撞走进来的吧?是什么人指使你的?快说!”
王君琦挣扎了几下,见一动也不能动只好放弃挣扎。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寒玉姥姥道:“红云,红雾,这小子不肯讲老实话。”
红云道:“是!”手中多了一根两丈余长的鞭子。“啪啪”两声落在王君琦身上,立时衣衫破碎,白衫见血。
王君琦道:“我没有说谎!”唰地又是一鞭。王君琦咬牙道:“我要见宫主。”
只听身后有一个声音道:“他说谎!他要找一个什么神仙大婶,还是个担粮的。”不用回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疯姑娘。
斜眼见不到她的人叫道:“风姑娘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风姑娘忿不平道:“我被她们骗了,上了一个大当,说什么被擒也会见到玉宫主人。结果宫主没见到,见到了一个快要作古的老太婆!”
红雾道:“死丫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巴。”
风姑娘毫不示弱:“最好我不要有事,否则我让你九玉宫鸡犬不宁!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喂!老太婆,有胆量就放开我。与本姑娘单打独斗决一胜负。”话没说完红雾过去就给她一个嘴巴。
风姑娘大怒:“你敢打我!你……唔唔唔……唔唔”她还要叫嚷。
红雾将一块手绢塞进她的口中。拿出明晃晃的短匕,在她粉白嫩滑的脸蛋儿上拍了拍道:“再吵我就划花你的脸!”如花般的少女,脸蛋儿最是重要不过。风姑娘再高傲再任性,也不敢违逆不从,果然变得老实多了。
寒玉姥姥将红雾叫回道:“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或许大有来历,先不去为难她。日后自有大来历的人物出现。”目光转向王君琦道:“痛快招了吧,不要让皮肉受苦。”
王君琦道:“我要见宫主。”
寒玉姥姥道:“宫主你已经见过了。她不想再看见你,有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王君琦坚持道:“我只与她一个人说。”
寒玉姥姥道:“这由不得你。你欺我宫女在先,擅闯玉宫在后,罪不可恕!本应就地处死,不过你若肯交代幕后主使者,或许我能酌情放你一条生路。”
王君琦苦笑道:“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
寒玉姥姥道:“我累了,三个丫头!”
红云红雾叶心三人齐声道:“在!”
寒玉姥姥吩咐道:“你们来问吧,我累了。”
王君琦大叫道:“你们有没有王法?怎么可以私设公堂滥用毒刑?放开我!放开我!”
红雾执鞭刷地一声打过去喝道:“闭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不说!”又是两鞭打来,王君琦咬牙隐忍,倔强得不肯叫一声,忿恨地看着红雾,引来红雾更恶毒地抽打。红雾打得累了便将鞭子交给红云。开始二人问王君琦是受何人指使前来刺探九玉宫,到后来纯属是报他轻薄夺衣之恨。
“小淫贼!”
“小畜牲!”地叫骂起来。风姑娘睁着一双美目,直看得胆颤心惊。心想:还有人比她心狠手辣的!想要叫:“不要打了,会打死人的!”可有物在口中“唔唔”地叫不出声来。
一鞭下去就是一道血痕,痛得王君琦死去活来,汗珠滚滚,可他就是一肯出声讨饶,更不肯叫喊呻吟一声。牙关紧咬,嘴唇也咬破了,红红的血滴落到他起伏挺直的胸膛上。寒玉姥姥闭目养神,意态安详,似在鞭打声的节奏下安然入睡。
王君琦心中叫苦不迭:“娘呀,快来救我!如果有您在,儿哪能受这等折磨!”
红云将鞭子递向叶心,叶心看着王君琦愤怒野兽般的双瞳,仿佛见到一匹受到围攻而负了伤的狼。心中一颤。
红雾厉喝一声:“叶心!”
叶心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鞭子,“啪”地一鞭无力地虚击地面,他的目光太利,让人不敢直视轻犯。她不敢去看,鞭子沉重得让她抬不起来。下不了手!将鞭子双手举过头顶,跪在地上哭声道:“姥姥您发发慈悲!他会死的!不要再打了!婢子与他非亲非故,但也没有怨仇。我……下不了手啊!”
红雾道:“叶心,你在干什么?在替谁说话?你不能胳膊肘向外拐!”
红云道:“这家伙欺侮我们,该好好教训他!”
寒玉姥姥睁开眼睛道:“他私闯九玉宫,依宫规你当知道是什么样的下场。”
叶心摇首泣声道:“不要!”
寒玉姥姥道:“你知他来此地的目的吗?在他背后若有重大阴谋不利于九玉宫呢?叶心,枉我与宫主这么多年来偏心疼你!”语中又是慈祥又是严厉。
叶心举手起誓:“婢子自幼在宫中长大,不敢有负宫主与姥姥的恩宠,如果叶心对九玉宫存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寒玉姥姥道:“那好,我就命你拷问出这小贼来此的目的。”
叶心转身看向血肉模糊的王君琦,王君琦感激她相护之意道:“姑娘要问,小生自然如实相告,不敢欺瞒。小生是来找娘亲的。她的人就在九玉宫中。”
红雾道:“不要听这臭小子的花言巧语,尽管用鞭子招呼他!”
叶心愣愣地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自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对其产生了莫明好感。正值花季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如潮涌,正眼瞧他不敢,偷眼瞧他还羞。让她亲自动手鞭笞于他,教她如何忍得下心,下得了手?如何不左右为难?
王君琦道:“你打吧。我不会怪你,不会恨你。我知道你对我好。”笑了笑道:“我不痛,你看!她们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也耐何不了我,来吧,打啊!”
叶心掩面道:“不要逼我!”
寒玉姥姥道:“你这小子骨头到硬,很让人喜欢。可惜这更加难以让人相信你的来意。不能将你与常人度之。”
一侧铁门被打开,进来一人。见到王君琦先是一愣,然后向寒玉姥姥施礼:“见过姥姥。”此人身材瘦削,三十几岁的年纪,面容带着几分俏丽,正是前几日王君琦所追逐的神仙大婶。
寒玉姥姥站起身问道:“红素,宫主有什么吩咐吗?”
妇人道:“宫主慈悲,让贱婢传话儿过来。请姥姥体谅她慈母失子之心。”
一句话震撼了王君琦,不知是喜是悲,是高兴还是委屈,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一时梗塞在喉,发不出声来。心中反复地道:“娘认出我了吗?她认出来是我吗?”
寒玉姥姥道:“是,属下明白宫主的意思。”
红素道:“奴婢这就回去禀报。也好让宫主宽心。”正欲离去,王君琦叫道:“等一等!”红素回首。
王君琦问道:“能带我同去见宫主吗?”红素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红雾道:“这辈子宫主是不会再见你的了。姥姥,这贼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王君琦低下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关心。心痛难言,心想:“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是她的儿子,既然她认出了我,不准她们伤我性命,为什么还不肯见我?”喉头发甜,张口吐出一口黑血,眼前人影摇晃,终于失去了知觉。
矮子蹦到他身前,抓起他一只手,搭在他腕脉上。
红雾打了他一嘴巴,喝道:“装死吗?”见他没反应,便去探他鼻息。矮子摸过脉后“咦!”了一声。道:“奇怪!奇怪!”
寒玉姥姥道:“死了没有?”
矮子道:“回主人,这个人的脉像很不正常,时强时弱。在他耳后有黑点是中毒之像。一种极强烈的慢性剧毒在他体内根深蒂固,恐怕积聚了十年以上。我们不杀他,他也时日不多了。奇怪的是他居然能活到今天还没有死!”
寒玉姥姥道:“既然这样,就把他派给你们三个丫头驱使当奴隶吧。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