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雪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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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入夜,御书房

恒从信封中抽出那张折了几折的纸笺,缓缓展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不算陌生的字迹。而内容——却足以治这通信二人的大罪。

自唐安史之乱开始,中原地区兵祸连结的状况持续了二百余年,骄兵悍将们演出了一幕又一幕叛乱,割据和混战的悲剧。兵骄而逐帅,帅强则叛上。呵,好一个陈桥兵变啊.......太祖就此黄袍加身......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如此深刻的明白个中的道理。

作为一个君王,莫不明白皇权集中的重要性。而皇权若没有兵权的守护,无疑只能是个空壳。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握住手中的皇权,就必须分散文臣武将的权力,让他们相互制衡。枢密院——三衙统兵体制正是为此而制。

恒冷冷的笑看信上的字迹,正在这时,窗外传来卑微恭敬的尖细嗓音:“皇上,今夜传哪位嫔妃侍寝?”

恒再瞥了一眼信封,冷冷的勾唇:“今夜就在景妃宫里吧。”

“是。”

雪园

轻绒与飞絮点燃房中的药烛,淡淡的药香幽幽弥漫整间卧房。轻嗅这淡淡的香,白天紧绷的心神尽数舒缓下来。她习惯的酌上一杯温过的雪酿,倚在窗边浅浅的品。

窗外下起了小雨,空气微润,带着各种植物的清新气息,与房中药烛的香气混合出怡人的味道。

但是雨夜终究易让人惆怅,尤其是敏感多愁的女子————

“入夜了,不歇下吗?”剑修拿过她手中的杯放下,隐隐感受到她惆怅的情绪。

她将一只手伸出窗外,仿佛是在试探雨势。“园外......也在下雨么”

“没有,”他把她的手捉回来,包进自己掌中熨暖。“已经入冬了,京城的天气干冷的很。”

她点头,入冬至开春间是最难熬的日子。过去她可能要整日躺在床上,将汤药当作三餐。现在,她还可以如此精神的坐在窗边饮酒,说到底全是那封密函牵引出的缘分。

“还记得你偷去的那封密函么?”她依进他的胸膛,寻求已经习惯了的温暖,窗口带雨的微风对她来说还是凉了些。

“怎么会忘呢?”他收拢双臂,将她圈进自己的怀抱。“不是为了那封密函,我怎会找的到你?”

“那你可知道那封密函是何人所写?”不知是刚刚饮下的酒起了作用,还是这昏黄的烛光摇曳出温馨的气氛,她竟觉得有些醺然的醉意。

“去偷密函之前,恒拿了枢密副使陈守镜的字迹给我.......”他对朝政之事没有兴趣,但并不代表他不了解权谋的厉害。

“这个枢密副使可不能小觑呢......”她自他怀抱中抬眼,示意他为她酌一杯酒,楚楚可怜的目光让他难以拒绝,只得从命。

“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是自家的妹子作了贵妃......”暗运内力于掌,酒杯被他握得微温。一臂揽着她,一手喂她饮酒。

“景妃可是圣上的宠妃呢。”她温顺的接受他的宠溺,微微抿唇后接着说,“陈家为此所受的荣宠可不少——”

“看似如此罢了......恒,”他还不清楚恒的性子吗,对于宫中那些女人,他向来只当作权谋的棋子与筹码。宠爱?对恒来说,可能只是个笑话。“并不是那种耽溺于美色的君王。”

“这我当然明白。”即使不如剑修这般了解他的真实面目,也能从种种行事中窥见,他对朝政的用心之深,布局之严。“我是想说那封书信的内容。”

“哦?怎么?难不成又是一封‘谋反’的密函?”他戏谑道。哼,量他也没有那份胆量!

“他们哪有那个本事?只不过野心大了点而已。”她知道他记恨着伊世吾,她又何尝不恨呢,只是他们都没有选择报仇。伸手抚上他的眉,她柔柔一笑,“你可知陈守镜是伊中丞的门生?”

“略有耳闻。”他满足的欣赏着她微醺的魅态,以指拭过她沾酒的红唇。“他们的野心如何?大到足以让你忧心了吗?”她在忧虑,即使不言不颦,愁绪依旧写在眼中,藏都藏不了。

“他们意欲废枢密院,归兵权于兵部。”这种意图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既要谋权就必然走上这一步。

“而兵部里多半是他的人,对吗?”他明白了,也明白为何当初恒让他夜入伊府盗信。一旦兵权被他们掌握,皇权就会被架空,到时候恒这个天子就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虚有其名。

“是。这些年来,他为这条路已经铺好了桩。几房所出的女儿,尽皆被他用来做了联姻。可惜的是他膝下无子,不然他可以做的更多。”她很早就洞悉了他的野心,只是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可以一举让他颠覆在自己得意的权谋下。

“墨晟和你都算是他的义子女吗?”他想到这一点,不禁有些胆寒。如果他没有带走她,她会不会也沦为伊世吾手中一颗棋子,当作一份礼物送进某个高官府中?

“算是。”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有何不妥吗?”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他不想说,就算顾虑到她叛臣之后的身份,她不会被送出伊府。但是仍不能避免拿她来牵制某些人的心,比如那个墨晟。

“看来自从遇见我,让剑修你多费了好多心。”她该拿一世来还了。

“你又来了......”他佯怒似的轻刮她鼻梁,“我们......”他亲吻她的额头,“还用这么见外么?”

她轻笑不语,脸上露出了倦意。

他饮尽杯中甜酒,哺入她的樱唇。比起所尝美酒,他更爱她的香甜————

对他的举止有些微的讶异,她双靥更加红艳。“唔,剑修.......”

“嘘......”他抱她至床榻,“你累了。快些睡——”扬指弹熄房中所有的烛火,他拥紧她沉沉睡去。然而........

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

伊府

夜,已经渐渐深了。墨晟徘徊在素雪所居的内院,似乎是在寻觅她留下的影子。

将她所用,所写,一样一样缓缓抚过,仿佛还能感觉得到她身上幽幽散发的草药香味。已经入冬了啊,她在那个地方过的好吗?那个伴在她身侧的男人——似乎叫作剑修,嗯.....剑修........这名字听来有些耳熟呢。

啊......是了,早年曾在府中见过一面的..............哼,原来竟是他!

墨晟目光微眯,计,已上心头————

呵,风离,我可只答应过你不再进那个地方去,没有说不能引他们出来........

执起她用过的一把木梳,凑进鼻下细细嗅了嗅。残留其上的发香让他精神一振,将它收进袖中,他步出了内院。

书房里灯火依旧通明,伊中丞难得的秉烛处理着政务。墨晟进来的时候,看见管家伊忠正要退出去。

“是晟儿啊......”伊世吾似乎并意外他会来找他,“有事么?”同时以眼神示意伊忠退下。

“是,义父。”他瞥见伊忠走远,才开口道:“收到一点消息,素雪她........”

“她在哪?!”果然肯开口告诉我了吗?哼,毕竟嫩了些。

“义父可还记得当年晋王谋反之事?”这个老东西自然是记得的。

“哦?”怎么会提到这个?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和素雪的下落有关?”若是他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纵使他再有用也不能留他了.......

“是。”他现在没有工夫和他清算旧帐,等救回了她再说。眉目敛下所有情绪,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说,“查到她被囚禁在京城近郊的一处山谷里,囚禁她的人似乎和已经灭门的晋王有些关联。”

“是吗?”晋王还有余党不成?细细想了想当年的事,可疑的.......唯有当时只有十五六岁的晋王之子——赵剑修。当年晋王谋反获罪,晋王被赐死,王妃自尽,所有家奴不是流放也是殉葬。惟独只有那个孩子的生死下落不明,据上面对外的说法,是被一同赐死。但,死未见尸,活未见人........难道.....

“是。据打探的消息,那个人.......”他要赌上一把,不仅要就此赢回她,还要顺手了结这十年的恨!“名为赵剑修!”

“啊......”果然,这样横生的枝节该早日除去才是。“没想到他竟还活着.......”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要复杂了些,但是.......他手中有现成的棋子,他看着墨晟,“晟儿可有什么好计策?”

“义父可向上呈报,叛臣余孽未除,当请密旨........”他勾唇冷笑,“悉数剿灭。”

“哦?还当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捻捻髯须,满意的答应。

皇宫,景妃宫

“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袭牡丹宫装的女子跪伏在殿门边山呼,眉眼间却是难掩的得意与娇媚。

“爱妃免礼。”一身绛紫金龙便服的赵恒笑意盈盈的扶起她,而她却趁势装作双膝一软,倒入了他的怀抱。

“啊,臣妾失仪了.......”说是如是,却更是赖着不起身。

“是朕让爱妃久等了......”他并不拆穿她这点小把戏,反而顺水推舟的搂住她的纤腰。“朕有些日子没来了,爱妃可有怨朕?”

“臣妾如何敢怨陛下呢?”她倚在他的肩上娇嗔,“陛下国事繁忙,臣妾........”状似委屈欲泣的哽咽。

“是朕冷落爱妃了.......”恒一把抱起怀中娇媚的人儿,往榻边走去。“今夜让朕好好疼爱妃你........”

“臣妾谢主隆恩....”转眼笑靥如花,刚刚那副小女子模样收得干净。

殿中一干奴仆立刻退的一个不剩,只余铜炉香雾缭绕,满殿春色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