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醒来时是在急救室内,腰部剧烈的疼痛和脑袋中恶心的晕眩侵袭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可是还是能觉察出医生们的忙碌,她口中戴着氧气罩,明明记得是她自己堕马,可是为什么医生护士们忙碌的对象却不是她?而是在她旁边?
她困难地睁着眼睛,在余光中能瞧见不少护士拿着沾满血迹的棉花,还有绷带,隐约还能听见医生着急的声音:“给他打强心针,准备仪器,施加电压……”
有人在濒临死亡的边缘吗?是谁?她用尽力气,才让自己无力的头摆向左边,终于看见躺在她旁边病床上,正被紧急抢救的人:
龚……渊……?怎么回事?这是梦吗?龚渊为什么会躺在她的旁边,而被紧急抢救?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很严重吗?
与此同时,还是有人发现恢复了知觉的她:“医生,公主醒来了。”
正在龚渊身上忙碌的医生不忘抛下命令:“拿下氧气罩,推她进病房休息吧。”
就这样,暖暖脸上的氧气罩被拿开了,一瞬间的缺氧让她觉得不太适应,开始又要失去意识,但她用最后的意识强迫自己把头侧向龚渊更多,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却整个人精疲力竭得无法张口说话,更加无法询问为什么眼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她躺着的病床被慢慢地推离急救室,而她也只能这样眼睁睁地侧脸看着躺在另一张病床上,被插满大大小小的针管和仪器,一动不动的龚渊,直到她无法看见他为止,脑海中清醒的记忆就定格在医生正在对龚渊实施心脏复苏术的那个画面……
那之后,她再次失去了知觉。
再次在遥远而熟悉的病房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柳么么担忧的脸。
努力地适应了一下房间内的光线,暖暖恍惚地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她六岁的时候……
她听见自己非常遥远而激动的声音,似曾相识:
“龚渊呢?”……温温呢?……声音重叠在一起,她已经无法承受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自她的眼前离去。
小时候不知道“去世”是什么,现在她已经无法再说她也要跟皇阿玛一起去那个叫“世”的地方了,哪怕连额娘和弟弟都在那里,可是她不能去,因为这里还有皇奶奶。
“放心,他度过了危险期,正在加护病房。”回答她的,是一个能让她觉得莫名安心的声音,那是氧气。
暖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那就好。
然后她看向站在床尾的雍日:“他是因为救我而受伤的吧?”她大概能猜到。
雍日点了点头,静静地瞅着躺在病床上,脸跟床单一样白的她。
他身边的“影子”迫不及待地说话:“你被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然后我出马把他从鬼门关里救出来喔!”是雍月,说到底,他其实还是想炫耀自己的天才医术。
暖暖勾起了笑容,忙去附和他:“是,我应该让他叩谢你,并认你为再生父母的,你从鬼门关里救了他两次了。”
“再生哥哥就行了,我还没那么老。”所有天才在某方面都是执着的,对于雍月来说,这年龄就是他的执着了,他总说他比雍日小两岁,可成就却比他高。
历史没有在她晕倒后重演,这一次,她没有失去一个跟亲人一样的朋友,龚渊就住在加护病房,也在皇家医院内。
不能动弹的暖暖被迫取消参加随之而来的音乐节的计划,她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禾洛上台领奖的新闻,钢琴、小提琴和综合乐器,禾洛再次全数取得冠军,这一次,电视上甚至播出太后娘娘亲自为冠军的她颁奖的画面,特写是禾洛自信而美丽的笑脸。
第二天报纸便报道说:期盼已久的两位公主同场竞技因为暖暖公主的意外堕马而落空,我们只能期待明年的音乐节了。
而之前暖暖的堕马,被证实只是意外,让不少娱乐记者都大呼无新闻可写。
暖暖盯着禾洛拿奖的电视新闻,百无聊赖地用遥控器重复那个皇奶奶给她颁奖的画面,柳么么在一旁给她削苹果,摇了摇头,能理解小公主心里在想什么。日刚好在这时候进来,看见那个重复的电视画面,他便默默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一个拥抱,并说:“傻瓜。”
可是暖暖眼睛还是看着那个画面,不能释怀。在日的面前,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站在上边的,应该是我。”
“我知道。”日说。
“您也相信我会赢是不是?”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第一。”这句话没有让暖暖觉得有什么不妥,却让正专心削苹果的柳么么愕然了,怎么听起来像是表白?像是倾诉?
暖暖用力地点点头,她也深信自己会赢:“她的比赛有电视直播,一般般。”身为公主,她也是骄傲的。
柳么么却因为她的评价而着急了:“公主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总觉得她跟小时候领养小黄时一样,会不知不觉地闯祸。
暖暖明白柳么么的担忧,朝她吐了吐舌头,眨眼笑了:“知道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三人同时看向门口,雍日和雍月身为天才,都没有敲门的习惯,柳么么于是问:“请问是谁?”
“郑治浩,请问暖暖公主住在这个房间吗?”
听见门外的声音,暖暖闭上了嘴巴,并随手关上电视,日则从落地窗的露台跳了出去,还好这是一楼。
柳么么却诧异了:他干嘛要回避?
暖暖耸耸肩,反正日老师回国后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她早就觉察出来了,等他离开后,她才对门后守候多时的男孩说道:“进来吧,门没锁。”
治浩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外围一圈是白玫瑰,簇拥着中间围成一个圆的红玫瑰,是他的风格,花非常美,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还有两个跟他一般高大的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典型的保镖装束。
他示意他们将手上的礼物放在地上,便让他们出去。
暖暖同时看见地上那一堆的礼物,再挑眉看着那个样子有点尴尬而且欲言又止的男孩,直到他终于说话为止:
“你……还好吧?”
“还没死。”暖暖说。
“……”他知道她气还没消,揉了揉太阳穴,他开始主动去拿房间里的玻璃瓶,要换里边的鲜花,一边手里的动作他一边组织着自己下一步该说什么,毕竟是第一次奉承女孩子,或者应该说是第一次要讨好和追求一个女孩子,他没有经验,所以需要慎重地思考。
这时候柳么么过去接下了他手中的动作:“请让我来。”
治浩手中的鲜花被拿了过去,他再次揉了揉太阳穴,被迫转身面对病床上正紧盯他的女孩,然后,他说:“第一次探病,不知道要拿什么过来,除了花,还有最新的杂志和影碟,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都买来了。”
暖暖斜睨了一下地上的东西,只怕他是把整个杂志摊都搬来了吧?还有那些影碟,看三个月都看不完。算了,她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人:
“谢啦。”
得到鼓励,治浩刚刚的尴尬和腼腆一扫而空,马上就坐到了她的病床上,对病人动手动脚起来,一会摸摸她的额头,一会摸摸她的眼睛和嘴巴,还有耳朵和脖子,直到肩膀,暖暖才忍不住提醒他:“先生,请注意动作举止好吗?”
治浩噗哧地笑了起来,爽朗而英俊:“还会开玩笑,看来并没有传言中严重。”
暖暖不满他的笑容,开始控诉他的罪状:“要是我再严重一点,你来这么晚就看不见我了。”今天已经是暖暖入院的第七天了,不是皇室继承人的她,来看望她的人真是寥寥无几,皇上、皇后包括皇奶奶都如出一辙,统一派他们各自的侍官分别前来看望了一次,说了些客套的话就走了,如此而已。
已经无父无母的她,这几天以来只有柳么么守在她的病床边陪伴着她,雍日虽然每天都来,可是呆的时间并不能很久,而且大多是跟身为主治医师的雍月一起进来的,原因恐怕跟治浩这么晚才来的原因一样:
“对不起,前几天你刚进院,媒体都守在你的病房附近,我根本没有办法进来。”治浩黯然,他身边的保镖都受到了首相父亲的叮嘱,这段时间对他24小时紧迫盯梢,他实在没有办法脱身过来探视,而父亲落下的命令则是:等事情丢淡了,媒体没那么敏感了,你才可以去看她。
暖暖深知这“没有办法”的含义,谁让她是个没有权力和背景力量的过气公主?身为公众人物却又对一切都无可奈何的她,也有许多“没有办法”,比如说这几天她也不能去看望龚渊,这是日对她施加的压力,他说:“这个时候不适合去看他。”是的,因为他不但毫不犹豫地舍弃了那冠军的宝座,还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所以不少媒体都已经在猜测他们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关系,有人甚至发现龚渊的身份来历不明,不清楚他是否具有跟暖暖公主相称的身份,而且将来他们是否会因为相爱而结合都是一个迷。对于此事,在暗地里,已经开始有人在议论纷纷。
治浩伸手大胆地磨挲着暖暖略显苍白的脸,怜惜油然而生:“痛吗?”声音温柔,眼神暧昧,能溺毙所有女孩,可惜不包括暖暖:
“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她眯眼看向这个企图用美色来融化她的男孩,轻易地就戳穿了他的“诡计”,刚刚才让他注意动作举止,这会他竟然还摸起了她的脸来?
治浩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转而将抚摸她的动作变为捏起她肉肉的脸颊,像个大哥哥似的指正她的顽皮:“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的公主大人?”
“我们确实不熟啊!”才不是因为生气的原因。
治浩冷不防地将俊脸往前靠近暖暖的脸庞,并用大手制止她往后倾斜的动作,两人的鼻子几乎靠在了一起,他同时抛下警告:“你再敢说我们不熟我就吻你。”
这句话成功地惹红了暖暖的脸颊,她只能大喊以解除这种暧昧:“我是病人!!你尊重我一下可不可以?!”
治浩只好立刻举手摆出投降的动作,并拉远了刚刚太过靠近的距离,依了她:“病人最大。”
“废话!”暖暖继续朝他不满地大叫:“你再敢用刚才那种方式威胁我,你就不用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分明错的人是他,他还居然敢反客为主?
“是,是,是,公主殿下。”看来对待暖暖,治浩必须得首先退让,还得放弃心中原本的骄傲。暂时放下吧,他这么想着。
“哼!”暖暖气乎乎地将手交叉在胸前,继续指责他的不是:“拿了冠军很兴奋吧?连我堕马了都看不见喔?”
这句玩笑竟然在一瞬间惹红了治浩迷人的双眼,他低头,非常痛苦,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输给全世界都可以,就是觉得不能输给你,因为很想把你赢回来,可是当我得到了冠军,你却不在旁边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一点意义都没有。”说完,他抬头看进暖暖的眼中,暖暖意外地发现了他眼中的泪光,这样深情的眼神,这样动听的话,几乎跟当时韩国太子律对她说“为了你,我放弃”时的影像重叠,她甩了甩头,抛去那抹记忆,马上制止他的甜言蜜语:
“那下次你就输给我吧,我会更高兴。”她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不希望看见一个男孩在自己面前哭,尤其是骄傲如他,她就更不能让他哭了,否则,她的心会因为那些眼泪而沦陷的。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暖暖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只是不能让这个太帅的男孩发觉:没想到,他连红着眼睛也能这么帅。
刚处理完鲜花的柳么么好笑地看着这两个大小孩,觉得他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要是首相公子能够再努力一下的话,也许还能成为公主以后最有力的依靠呢。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柳么么巡例问道:“请问是谁?”
“我,禾洛。”
禾洛?柳么么赶紧前去为第一公主开门,不料却看见门外站着的,除了公主,还有她用轮椅推着的龚渊。
“龚渊!”暖暖不敢相信地轻唤,不明白为什么是禾洛推着他。
禾洛根本没有看房内坐在暖暖病床上的治浩一眼,就垂下眼帘,将坐在轮椅上的龚渊推了进来。
“公主!”龚渊激动地喊着,双眼已经通红。出事的三天后他展转醒来,就第一时间想去看暖暖,可是却被雍日阻止了,他说:“等你好了再去看她吧,现在不是时候。”
而今天,他刚从加护病房转进普通病房,却没有想到禾洛公主会亲自来看他,印象中这位公主同学从没正眼瞧过他一次,可在那病房中,她不但给他送来了鲜花和水果,还有她亲手褒的汤水,她甚至轻柔地开口说道:“这是我从前在烹饪课学习的手艺,你愿意尝一尝吗?”
那态度友善亲切得根本跟她平常的高贵形象大相径庭,她甚至对他露出了笑容,还亲自给他盛了一碗,喂他一口一口地喝起汤来。
不明所以的龚渊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这番好意,只能默默接受,直到后来,她甚至开口说:“很想去看看暖暖吧?要不要我推你过去?”
“可以吗?!”迫不及待的语气立刻响起,粗心大意的龚渊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对禾洛说出这句话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当然可以了。”她笑着,比天使还要纯净和美丽。
于是,他们便同时出现在这里了。
治浩站了起来,让出位置给保镖先生和他的公主相处,毕竟是龚渊奋不顾身地救了她,所以他没理由不允许,不是吗?要是那天他不是太过想赢,就不会在后来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被抬上救护车了。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绝望,有多后悔,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那座奖杯,在他发现看不见暖暖气炸的脸庞以后,他就明白了。
“你还好吧?”暖暖看着瘦了一圈的龚渊,声音都哑了。
“公主呢?”龚渊摇了摇头,只想知道主人是不是安然无恙。
暖暖挤出了笑容,比起了手上的肌肉,表示自己具有力量:“我好得很!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喔!你呢?”
看见这么精神的她,龚渊笑了,其实她那手臂瘦瘦的,一点肉都没有,一直很奇怪那双手臂怎么可能拉得起弓箭:“还要再过三个星期,可是月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也许能提前出院也不一定。”
“那就好了!”暖暖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知道两人曾经生死与共,看见报道形容当时龚渊奋不顾身地去救堕马的自己,那一幕英勇的画面,虽然并没有亲眼看见,但也早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他是英雄。
她倾身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道谢:“谢谢你救了我。”这样她才可以呆在皇奶奶的身边,不让她孤独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皇奶奶不来看自己,也没有关系,只要在同一世上,就可以了。
龚渊尝试轻轻地用手抱住她,感觉整个心里都满满的,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一切都值得,所有的伤痛都不再重要,不枉他排除万难,也要从鬼门关中爬回来。
他曾经记得,在他因为被马踢得内脏出血,而剧痛难耐的时候,他甚至发现自己曾经腾空,看见躺在他旁边,正侧脸看他的暖暖,她当时看上去非常虚弱,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开口喊她,直到看见她被推离急诊室,雍月跑了进来,然后,他觉得雍月曾抬头深深地看了在天花板上的他一眼,便接过了原本急诊室医生手中的电磁棒,开口对他说道:“你要振作起来!她需要你!那不是意外!”
在忙碌中的医生护士们根本没有在意雍月口中的这些激励的话,只当他想唤醒病人的生存意志,没有想到,心电图在那同时逐渐恢复了波动,于是,他活过来了。
只是等到他醒来,问起雍月的这一件事情的时候,雍月却说:“我哪有说话?只不过变了一个电压,再次电了你一下,你就恢复心跳了。”雍月谈论起那个时刻的事情,就像讨论着室外的天气,像是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一生死时刻。龚渊想,也许因为他是医生,所以早就把救人当成习惯了吧?
没有料到,正当他们两人激动地相拥之时,旁边不但响起了禾洛温柔的嗓音,还有她递出的一块手帕:“你的脸脏了。”她说。
随着龚渊愕然地抬头,禾洛随即俯身将手帕落在他的黑眸上,为他拭去那即将落下的泪水。
惊讶的不止是暖暖,还有治浩跟柳么么。
发现龚渊恢复了从前的刚毅俊朗以后,禾洛才站直身子,朝他笑道:“擦干净了。”状似眼中只有龚渊一人。
“……”一时只之间,病房内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她到底哪根筋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