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是被雍日唤醒的,醒来时,他们已经在一间屋子的大门前了,他轻易地抱着她站在门口,见她终于醒来,他才将她放在地上,并将她的小蕾丝布袋重新挂在她的肩膀上,还为她戴上了帽子:“我们到了,睡公主。”他说,并且对她笑着。
暖暖揉了揉腥松的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中国来了一个新的地方,她环顾着四周,发觉这里是一间两层的荷兰式红色坡屋顶白色小别墅,别墅的外边跟道路之间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种满了鲜花,整个房子每个窗台上都一样,摆满了小盆栽,盆栽上种着红色和黄色的小花。
第一眼,暖暖就喜欢这里。
粉红色的她噔噔噔地走出小花园,来到道路上,正好有对夫妇推着婴儿车经过,他们看见全身粉红色的暖暖,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就笑着朝她打招呼:“你好啊,小妹妹。”当然,暖暖听不懂,因为这是韩语。
她有点尴尬,正想用英文回答叔叔阿姨的友善,这时候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拥住了她,是雍日。
只见他朝夫妇们微微地点了点头,笑容可掬,脱口而出的也是韩语:“你们好,我叫日,这位是我的妹妹暖暖,我带着她从中国搬来这里生活,以后请多多指教。”
夫妇俩看着如此出色的两兄妹,发出了韩国人特有的夸张表情,是惊叹和羡慕的:“天啊,你们这么小就能独力生活,好了不起喔!要是我的baby将来也能跟你们一样就好了。”妻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是韩国女人典型的温柔微笑:“暖暖妹妹真漂亮,她几岁了?该上小学了吧?”几个人愉快地聊着,夫妇俩为他们介绍了不少这个别墅区的环境和配套设施。
暖暖虽然听不懂,可是双手放在裙子前,双眼笑着跟新认识的叔叔阿姨对视的她,给人乖巧而懂事的感觉。
只有这样,暖暖才真的相信她从中国来到了韩国。
夫妇俩离开后,在两人要进入房子之前,雍日蹲下高大的身子,跟现在还不高的暖暖平视,大手搁在她小小的双肩上,轻轻地将她按在原地,他说:“进屋子以前,不是要先看看老师的样子吗?”
原来他没有忘记这个承诺,暖暖暗诩。
其实以后要生活在一起的话,无论如何都会看见他摘下墨镜的时候的,可是对待孩子的承诺,就该跟对待大人的承诺一样,言出必行啊。
暖暖大大的眼睛凝视着墨镜背后的眸子,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却又有点期待,要是他就是长腿哥哥的话,该有多好?可是,长腿哥哥明明就看不见啊。
“来,替老师摘下眼睛。”雍日闭着眼,头往暖暖的水脸前挪了挪,首先要她学习自己去动手。
暖暖依言取下了他脸上的墨镜,闭上双眼的他,跟长腿哥哥长得还是一模一样:他真的能看见吗?
两秒钟之后,当雍日睁开双眼凝视她之时,也听见了她的轻呼:“你……”她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你能看见?”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绝对不会有错,一双如玻璃珠一样透明的眼睛,现在白天看它,是银色的,里边闪着光,是一束想要吸引你进去的光芒。
除了光,这双眼睛是透明的,让你无法读懂里边的东西,让你无法确定,它是正在看你还是根本看不见?却偏偏更深地吸引着你想要进去看个清楚。
这个表情太可爱了,雍日忍不住就往前轻啄她的额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看不见啊。”然后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小脸上表情的变化。
这是皇阿玛、额娘以外,第三个这样吻她的人,可是他们今天才刚认识。
暖暖觉得被骗了很不甘心,刚刚惊讶的脸立刻整个扁了起来,不满地指责:“你是假装的!”
面对小孩子,只能用哄的,雍日立刻举起双手朝她投降:“是老师不好,当时在宫中闲逛参观,刚好经过那里,听见你在哭,又刚好看见准备进去添火的宫女,所以就把花盆打烂,吓跑她之后,却发觉你像是非常害怕我的样子,所以才假装是瞎的。”他尽全力地解释,头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只为了得到一个小女孩的信任,只因为,这个小女孩是暖暖,也是忧郁。
暖暖鼓起两腮,对于小孩子而言,无论理由是什么,欺骗就是不对的。
“生气了?”雍日试探地用自己高挺的鼻粱去碰了碰她小巧的鼻子,她却还是没有说话。
“真的生气了?”雍日开始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自己的脸去磨挲她水嫩的脸,彷佛他们真的是同胞兄妹。
这一次,暖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她极力地往后仰,想要离开雍日的脸,并嚷嚷地制止他:“老师您的脸好刺!”他的脸怎么会有刺?好奇怪。
雍日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16岁的他,才两天没刮胡子,应该不会刺才对啊,只怪小女孩的皮肤太柔嫩了些:“来~!”他起身牵住暖暖的手,朝大门方向走去:“进去屋子以后,你一定得原谅老师喔。”
“才不要。”暖暖人虽被他牵着,可嘴里还在嘀咕不满。
雍日打开门,一起进入了属于他们两人的屋子,屋子内什么都有,刚下飞机的行礼已经摆在了大厅的中央。
整个屋子的颜色是浅灰色调的,跟雍日的颜色一样。而沙发和窗帘的颜色是米色,整个风格俊逸而舒服,完全符合雍日给人的感觉。
暖暖打心底喜欢这里,就跟她第一眼便喜欢雍日——长腿哥哥一样。
“来,去你房间瞧瞧?”雍日如氧气一样轻一样舒服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去以后,你一定会原谅老师的。”
“哼。”才没那么容易,暖暖这么想着,却更像是在赌气。
但当雍日将她的房门打开,满屋的粉红色印入她的眼帘之时,暖暖真的忘记要生气了——这里跟东暖阁的寝室装璜得一模一样,让她感动的,还不仅仅于此,她甚至哭了,跟小黄一起。
是的,真的是小黄,当他们打开门站到房子的前边,粉红色并不是暖暖第一时间看见的,而是呜咽着无比激动地扑到她身上的小黄。它在自己的脸上亲了又亲,已经把她的整张脸涂满口水了,而现在,它正在舔小主人的眼泪呢。
“小黄你怎么会在这里?”就像做梦一样。宠物是不被允许带上飞机的,暖暖差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小黄了。
主人和狗狗俩正在演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感人戏码,雍日站在一边,双手放在胸前,修长的腿交叉地靠在门边,此时透明的银眸注视着暖暖因为喜悦而落泪的脸,颜色又加深了几分,他享受着自己能带给暖暖喜悦的感觉。
就这样,两个人,一只小黄狗,开始了他们在韩国的新新生活。
六岁的暖暖首先要学习半年的语言课,学校有校车来接送。
第一天上课回来,暖暖刚踏进家门,还来不及跟雍日打招呼,电话就响了:“铃铃铃~~~~”
“喂?你好。”坐在沙发上的雍日拿起电话,说的是韩语。才搬进来的他们,不该那么快就有访问电话才对。
电话的对面传来小男孩犹豫的声音,似乎因为听见的是韩语,所以不太敢确定:“呃……你好……请问……这是罗暖暖家的电话吗?”说的竟然是中文。
惊讶只有半秒钟,雍日马上用韩语回答他:“打错了。”电话也顺手挂上了,然后他才重新面向暖暖,若无其事地朝她温柔地笑着:“回来了?第一天上课顺利吗?”
暖暖美好的心情并没有被那个电话所影响,她展开了笑脸,先是双手交握在身前,慢慢地屈膝坐下,然后朝雍日俯身低头道:“我回来了,雍老师。”她行起象模像样的韩式大礼,看来她已经适应了这里。
正经到位的礼仪结束后,下一刻暖暖就飞也似的来到雍日的身边,在沙发上扑了他满怀。等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以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第一天的学校见闻:“老师跟同学们都好好喔,我按照您的话,跟同学们介绍说我叫‘罗暖暖’,来自中国北京。同学们都是汉城的新移民,他们来自许多地方,像是上海、深圳、成都、长沙、台湾……”数着数着,暖暖发觉十个手指头都数不下了,于是她干脆不数了,在雍日的跟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弧,继续说道:“很多很多,班里一共有十五个同学,我们班是中国班,隔壁班还有欧洲班啊、亚洲班啊、美洲班啊,好多喔!还有不少同学跟暖暖要了电话号码,说要跟暖暖交朋友,要跟暖暖聊天喔!”
“……”原来是这样,不过雍日显然对她的同学们不太感兴趣,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今天老师都教了些什么?”
六岁,圆呼呼的暖暖马上站到地上,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在用韩语说“你好”的时候,她会微笑着低头鞠躬,在说“谢谢”的时候她还会双手合十,在唱韩国歌谣的时候,她还会一边唱一边旋转着舞蹈,舞蹈时她粉红的脸蛋上带着光彩,瀑布一样的长发跟白纱小泡泡裙都随她舞动……
怪不得,她会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因为啊,连雍日都被她幼稚却纯真的表演,吸引住了。
这时候,突兀的电话声再次响起:“喂?你好?”雍日第一时间拿起电话,说出韩语。
这一次,是一个说英文的小男孩:“请问,我能找一下罗暖暖吗?”
“打错了。”还是韩语,再次挂断电话。无论对方说什么语言,雍日都用韩语回答就对了,看来今晚他会很忙。
当他回头看向暖暖时,暖暖似乎显得有点失望:“不是找暖暖的吗?同学们都说会打电话给我喔。”
“是吗?”雍日一边温柔地看向她,一边询问:“有多少个同学说会打电话给你?”
暖暖想了想,又开始数起手指了:“小伟、小坤、小武、大卫……”全是男生的名字,难道他们语言班里的,全是男孩?就在暖暖数到第四根手指的时候,雍日已经成功地把身后的电话线拔了下来,然后,他再次打断她:“快去洗澡吧,待会就可以吃晚饭了。”
相对于“老奸巨猾”的雍日而言,六岁的暖暖就显得最天真不过了:“是!”完全没有怀疑,她就蹦蹦跳跳地上楼洗白白去了。
半小时之后,当雍日拿着食物从厨房出来,摆到餐桌上时,他看见暖暖已经站在大厅上,她转身很无奈地跟雍日说道:“老师,很奇怪喔,刚刚电话线松掉了,暖暖还担心在洗澡的时候同学们会给我打电话呢。”就在暖暖刚报告完毕,电话就响了,她亮起双眼,刚想转身接电话去,谁料刚刚还在餐桌前的雍日,竟然已经先她一步,站在了电话前——他会飞吗?还是会瞬间转移?那速度快到连暖暖都惊呆了,他是怎么办到的?在这一瞬间内?
只见雍日站在电话前时,已经有点气喘,他稍稍深呼吸平静了一下,才拿起电话问道:“喂?你好?”没有破绽,还是韩语。
“你好,我想找暖暖。”明显就是台湾普通话的口音,居然已经喊“暖暖”这么熟了?
“打错了。”电话再次以韩语结束,当雍日回头看向暖暖时,暖暖还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上前摸了摸她的小头,笑着说:“吃饭了。”
跟着他来到餐桌前,暖暖拿起筷子时忍不住问:“老师,您也在等电话吗?”
“是的。”回答得十分自然,仿佛他真的在等电话。
“是很急很重要的电话吗?”
“嗯。”雍日已经开始起筷了,一边不经意地回答暖暖的问题,他一边点着头,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
“那‘打错了’是什么意思?”暖暖重复着雍日说了三次的韩语,奇怪他怎么每次都说相同的话,然后就挂线了。
他将一块橙汁牛肉放到暖暖的碗内:“尝尝老师的手艺?”
两人的注意力迅速地转移到桌子上的食物,暖暖只不过才尝了一口,就爱上了雍日的手艺:“好好吃喔!怎么会这么好吃?比御厨做的还好喔!”兴奋地吃着食物的她,早就忘了刚刚提出的问题了。
雍日又多了一个优点了,除了温柔、好看、声音好听、身上有能让人安眠的味道、懂韩语、能瞬间转移以外,还是食物魔术师呢。
晚饭以后,两人坐在了大厅舒适的沙发上,暖暖看着韩国的图书认字,小黄窝在她的小腿边,雍日则让她窝在自己的怀里,看着手中的医学丛书。
从那开始,电话就没再响过,因为电话线又不小心“松”了,暖暖自然是没有发现了。
小小的暖暖,集中精神的能力还不强,她偶尔会偷偷地瞧瞧雍日在干些什么,当发觉他在看复杂的医学解剖书之后,她会问:“雍老师,您学的是医学吗?”
雍日拥着仰头看向自己的她,摇了摇头,并做了个“嘘“的动作,让她继续专心看书。
每个晚上,这样的戏码重复上演着,直到有一天,暖暖终于知道“打错了”的意思,也已经有超过一百次,同学们埋怨她给的电话号码是错的以后,她才鼓着两腮,对雍日进行抗议,可惜抗议居然无效,雍日甚至干脆在她面前拿起电话就说:
“她不在。”
他甚至不用韩语回答了,日语、阿拉伯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只要是暖暖的国际同学们会说的,会用的,他都能用他们熟知的语言,告诉他们:她不在。
这简直要气炸暖暖了,无奈她不懂得“瞬间转移”,接电话的速度总是比不过人高马大的雍日,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她认了。谁让这个霸道无理的“恶男”是她的监护人呢?
而且在暖暖万分生气,生气得两腮都快鼓爆了,小嘴都快要扁歪了的时候,雍日总有办法变出一样她从没见过的食物,跟小黄一起引诱她:“还在生气吗?再生气食物就要被小黄吃光了喔。”
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没有骨气,可是到底真正让她投降的是那些食物,还是雍日温柔自信的笑容?她早就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