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疼痛中惊醒的。身子趴在床上,炅帜在给我上药。肌肤的触觉告诉我,此时我不着寸缕。
“醒了吗?别动。”炅帜轻轻地擦拭。
“我,想喝水。”喉咙火热,吐出的字句都是沙哑的。
炅帜说了声等等,然后转身倒了杯水。他慢慢扶我起来,喂我喝水。我下意识拉着锦被,顶着背痛喝了几口。他放下杯子回到床沿,说:“龙儿,我们成亲吧。”
我一惊,有些无措。
“你冒死救我,证明……”
“对不起……那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却记挂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你的意思是为了报恩?”
“……”
房间里突然尴尬起来,醒来就争论这件事我觉得很累。
许久之后他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吃药?”
我没有答他。他继续说:“我给你的药你没吃,对不对?”
我说:“我已经很久没吃你配的药了……因为我知道,我不吃那个药我才会想起以前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我忘记吃药了,那天晚上我的梦就变了。我大着胆子,连续几天偷偷倒掉小红端来的药……可是我没有发病,而我的梦却是一幕幕变换,就像梦里的我才是过往,而现在的我只是虚无……我知道,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我现在还没有想起来……但是我知道,只要不吃药,我一定能想起来的。”我一边说一边注视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究竟。
他一言不发,只是瞧我。
尽管知道炅帜开的药可能使我想不起以前的事。可是我仍旧相信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是那样的好,总是温柔地看着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是隐居栖炎山的医者,仁心仁术,救济世人。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可是,他又为什么封我的记忆呢?
我在矛盾与迷惑中探究真相,却又极其地害怕知道真相。
“是吗?你就那么想知道真相吗?好,我成全你!”说完,炅帜粗暴地拉扯锦被,不理会我的痛呼将我紧紧围住,然后打横抱起我踹门而出。
门外文先生一阵惊诧,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炅帜就大声地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我的背部灼热的痛,耳边嗡嗡作响。
他抱着我走向后院,路上见到的下人无不惊恐退让。到了后院深处看见一个石洞,守门的侍卫在炅帜的巨吼中哆嗦地逃开。整个庄里恐怕只剩我二人。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石洞。越往里越觉得阴冷,臭气薰天,不见天日。洞里回荡着炅帜的脚步声,一声声撞在我心头,胆战心惊。直到听见低喘的气息,感觉炅帜停下脚步时,我才从他的肩窝处抬起头来。
火光闪烁,忽明忽灭。洞里湿气极重,恶臭萦绕。各种刑具四处丢置,烙铁在火炉里烧得滋滋作响。
展璘尉双手被铁链捆绑着,身上是触目惊心的鞭痕。血迹斑斑,皮开肉绽。
我突然感觉胃在翻腾。
炅帜蹲下把我放在地上。肩背的疼痛让我不得不一手撑地,一手拉被蔽体。蹲在旁边的炅帜只是诡异地笑。
“我会让你想起一切的,如你所愿!”
说完,他拎起水桶从展璘尉的头上浇下去。
展璘尉微摆下头,缓缓抬起。血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他的脸渐渐清晰。
我就这样近近地看着。
这张脸分明就是梦里我唯一看清楚的脸!
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将要被连上了。
展璘尉吃力地开口:“狗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快放了她!”
“哈哈哈……死到临头,你凭什么!”炅帜张狂地笑着,与平常的温和相比格外迥异。他接着说:“你是父债子偿,死有余辜;她亦是女偿父债,无怨无忧。”说完,他转身向我,眼里闪着光,我看得分明,那是仇恨的火种。
只听他娓娓道来:“当年独龙惊云之战,本不是未上道的齐庄所能插手的。可是若不是齐天任,我舅父也不会战前负伤,斗志全无,令展傲翔这卑鄙小人乘虚而入,以众欺寡,毁我独龙百年基业。”
“你什么意思?铲除魔教,本是我父亲……”展璘尉激动地说。
炅帜厉声打断他,说:“你当真以为是公平的争斗?展傲翔领的乌合之众本不入独龙门之眼,只因我舅父,只因……”他愈发激动,断断续续:“我舅父一生英名,想不到竟会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那时他不过十七岁,只身来独龙挑战,两天两夜,最后竟然是我舅父落败……独龙之主,武修三十余年,竟然败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何等屈辱……舅父从此一蹶不振,独龙之势锐减,展傲翔这卑鄙小人乘虚而入,聚众挑衅……最,最无耻卑鄙的人莫过于他……战前半年竟引诱勾引我的母亲,若非如此,也不会得知独龙门布防……独龙门灭亡,我母亲终日悔悟,郁郁而终……可恨之极!可恨之极!我身上竟流着他的脏血!我竟是他的孽种!”
听到最后,我和展璘尉一脸惊呆。展璘尉朝炅帜大吼说不可能,他父亲绝不是这种人。炅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隔着火苗依稀看见上面的图案——麒麟。
周围骤然安静,只剩烙铁在火炉里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