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恢复意识后已不记得从前,醒来的第一刻茫然无助。
我顺口给她取名叫“龙儿”,再编了一个谎言让她相信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熟悉后她没有之前的惶恐,为人却是过分的客气。下人看我脸色待她极好,而她也似还礼般帮衬着做事干活。久而久之,我的饮食起居便由她一人负责。
后来她知道我在后山有一片药圃,便自动请缨要去帮忙。众人皆知我不喜别人沾染药圃的事,频频对她使眼色。出乎他们的意料,我没责怪她并欣然接受。
朴叔见不得齐庄的人在我身边,一气之下离开栖炎前去鄂州独龙。山上的人多为独龙内乱五年间收的,只忠于我一人未受影响。倒是这几日明月山庄钱舸的骚扰让他们费了些心神。
钱舸受展璘尉指点破了五行阵,但未能突破防线攻上山来。我曾与他交过手,功夫未到至极,但心思很是缜密。交锋下来,我也伤不了他的身。几站几退后,他终究放弃,下山商计去了。
龙儿几乎与我形影不离。我在书房时她亦在。
我觉得她对书房有一种特殊的眷恋,在那里她才会放下拘束,释然地笑,完全没有生人的尴尬。
有时处理独龙门的事分身乏术,她会代我去药圃打理。
她的记忆很好,我说过的药材习性、种植、喜恶,她听过一次就能记住,不会像下人一样粗手粗脚,这也是我不允他们去药圃的原因。
相处时间并不长,我却逐渐习惯她的存在。
我没有拷打折磨她,没有凌辱欺负她。相反,她泡的茶,叠的衣服,修的花木,写的字,我通通都记得。那种感觉不是找到了一个称心的下人,而是像同生交缠的花草,其中一方终于找到了依靠。
如果她不恢复记忆,一直在我身边也是不错的。可惜记忆终究是记忆,一个契机就会苏醒。
龙儿开始问我一些问题,她的梦,她上山求医的事。我没有多费心思回答她,尽管我知道她需要我的答案肯定自己,肯定那些朦胧苍白断裂的过往。
她越是急切的想知道一切,我越是觉得想与她同生同往、相互依赖的想法荒诞无稽。
虽然有所迷茫,有所怀疑,但我并不烦躁,也没有不安。这些尚能控制。
我决定娶她。让一切不再混乱,就照着我指的路前行。
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夺,就去做,何须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措手不及,但终究还是拒绝了我。
我待你不够好吗?齐天任的女儿……
还是你心念着山下不知生死的展璘尉,惊云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
可惜,惊云已灰飞烟灭。展璘尉做不成庄主,你也做不成庄主夫人。我要断了你的想望,让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未打招呼,弃她不顾。我下山召集人马准备行动。齐天任吃了“散功散”,武功尽失,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苟延残喘。展璘尉不顾重伤急急地调集旧部,准备大战,届时钱舸、齐家少爷定会助他。我也累得再三出手,正好将他们一起解决。
采用了文先生的计划,我派人挖了展傲翔的坟,盗走他的头骨,准备引展璘尉入瓮。
安排好种种事宜,我回到栖炎山带走龙儿,让一直纠缠身后的钱舸、齐旻扑了个空。她自知拒婚一事有愧于我,路上不言不问,老老实实。
我会给她机会改变主意,就在独龙门的大祭上。
展璘尉轻易中计,不知是他愚钝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多想的计中计并未发生,钱舸、齐旻没有出现。我轻松地将惊云的余党一举歼灭。
熟料他假装失手被擒,趁我不备偷袭我。龙儿为了护我受伤昏厥。这不在我的预料中,我应该成功杀了展璘尉,彻底断了他们的过往,而不是抱着龙儿,染上一身她的血。
幸好龙儿伤势不重,但却高烧昏迷了两日。我在这两日用尽刑具折磨展璘尉,以纾解心中堵满的狠与忧。
龙儿痛醒的那刻,我再一次坚定想要她伴我左右的念头。无关乎那个字,只是她适合在我身边。她是最贴心最如意的小东西。
她又一次拒绝了我。背叛的强烈感觉袭上心头。我第一次那么冲动,那么想毁掉一个人。
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在叫嚣,最终残忍却明智的那个成为主宰。
她看着麒麟玉的那刻,我知她已想起从前。
双麒麟,一块是我娘的,一块是展璘尉的。它们在你面前重逢,那是展傲翔种的果。
我不愿有那样的父亲,不愿地上的人流着与我相同的血。
强烈的愤怒与怨恨充斥着我的灵魂。
主宰的心魔正在做我最想做的事,毁了你,毁了你……
龙儿,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起那个字的人。可是你一次次忽略我的感受,一次次拒绝我。不喝药,不听话,即使我现在在侵犯你,你也如若无睹。
展璘尉死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那日分开以后,我有半年的时间不知道她的消息。齐天任将她保护得很好。我小看了他,也小看了齐庄。
惊云崩塌的消息让武林振荡。当强大的敌人出现时,弱小之人唯一想到的活路就是团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四处张扬,争相通告,最后商议定在八月,于镇帮召开武林大会。目的只有一个,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再战独龙。
周而复始的恩怨,会随着双方力量的消长,此起彼伏。
娘,小帜今天会灭了他们……将来,可能也会死在他们子孙后代的剑下。
夕阳的红光穿射进来,映照在桌上平铺的画像上。画中之人仿佛会沿着这束光芒走出其中。
这幅画是从惊云拿走的唯一一件东西。画卷泛黄,画中捧花回眸的人却依旧光彩。
“云中仙子携香来,惊鸿一现鼻也香。”
诗中“惊云”,落款是“展”。
娘,您一早就知道那人的身份吧?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还被那个字伤了心伤了神。
娘,她是齐林,齐庄的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