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结束后,我几乎被软禁起来。
炅帜派人送去一半解药,剩下的一半,要钱舸在十日内赶到幽州,才能取得。
幸好事先想过这种情况,来之前就先理了头绪,与他们商量一番。要不然,我现在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令的笼中鸟。
送药的人刚走,炅帜随即安排离开。
与他同在马车里,坐如针毡,生不如死。
马车行得缓慢,他不必担心钱舸会追来,估计也知道我与天任的隔阂与约法三章。
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路上他一直说话,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婚礼,问我成亲后想住栖炎山还是寿州,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一切的问题都显得过分讨好,实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人。
也许他觉得,这些都是预料的幸福,但之于我,只是痴人说的梦话。
他是我的刺,非拔不可。
其他人的雀跃都能与我分享,却不包括他的。因为他的幸福,是建立在我与我周围人的痛苦之上的。
此涨彼亦涨。
南行一日后,到了太原府。
招呼接待的,居然是叶路绾本人。
“炅门主,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改口称你为‘妹夫’了。”
一见面,他就挑了个我最难堪的话题。
没想到大辽楚王,为了拉拢炅帜,也会有这样的低姿态。
我一脸鄙夷,故意不去看他,似乎觉得他说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他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人。
炅帜也只是笑笑,客套两句,就拉了我进到府邸。
他是高傲的,也有高傲的本钱。在独龙门,要杀要剐随他高兴。
今天看来,叶路绾在他眼里,也并无特别。
我暗自庆幸,知他二人貌合神离。
以一对二,怎么也不比各个击破。
径自回到房里,刚准备休息,叶路绾便来打扰。
他故作亲热地说:“时间仓促,父亲与祖母都赶不及参加你的喜宴,这是他们派人送来的礼物,祝你们白头偕老。”
赶不及?是不愿赶吧。
在耶律重元眼里,我不过是他风流的产物,可有可无。他第一次见到我,明知我的身份却不相认,反而在我身上下“夺魄”陷害天任,根本没想过我会不会武功,会不会中毒。
至于老太婆,更是没有交情。我认识她才几天,以她对宋朝的成见,能来见我一面就是很大恩赐了。她肯屈尊见我,给个“郡主”的虚名,冠上“耶律”二字,只是想套好炅帜,为他们所用。
叶路绾身后的侍卫端上来一个盒子。镀玉镶金,漂亮精致。我随意睹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侍卫将它放在桌上,叶路绾又开口道:“这里面是一对琥珀璎珞,在我大辽,只有皇家的公主和驸马才能拥有。皇祖母特地赏赐给你的。”
听罢,我讥笑道:“林儿是平常百姓,享不起这等富贵,况且……‘父亲大人’还未登上大宝,你,也还没轮到太子殿下呢……”
他听了,脸色铁青,咬牙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冷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受不得激,上前一步,粗鲁地捏住我的下巴,狠狠地说:“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父亲才是真命天子,我是父亲的儿子,也将会是天子!”
下巴有些疼,我不禁皱了眉头。
这时一阵旋风刮进来,炅帜出招隔开叶路绾,搂住我后退两步,一脸微怒,说道:“不知林儿说错什么,要叶公子亲自出手。”
叶路绾敛了神情,笑道:“不过是兄妹叙旧,并无其他。”
我绕过炅帜,也笑得无害,说:“是呀,林儿半年前才知道有个那么威风的爹爹,上个月才知道有个那么出众的哥哥,几天前才知道有个那么高贵的祖母……我们真有太多太多旧事,要好好叙叙才行了。”
叶路绾听了,神色微变。碍于炅帜,没有发作。
刚才就因为我知道他们父子欲篡权夺位的事,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杀我一般,凶狠无比。
他果然是阴险狡诈,暴戾不仁。
炅帜没有追究,不甚热络招呼他离去。
回来时,不顾我反对搂着我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挑拨我们。你放心,我不会屈从于他,我们成亲后不必理会,回寿州便是。”
我淡淡开口道:“你们好与不好,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分别。如果不是你下毒伤宝宝,他告诉我那些事情挑拨,我会忍气吞声来这里吗?你们本来就是狼与狈,又不敢光明正大对付。如果正面交锋,天任两百个回合内,必取你二人性命!”
他沉下脸色,更加搂紧我,说:“我从来不是君子,只会屈于心意做尽我想做的事,不管用什么手段。叶路绾逼你,那是他的事,就算他不出手,我也能得到你。”
“哼,你能有什么手段对付我?当初以我要挟,生擒展璘尉,又将他活活打死,你的能耐我向来清楚。”
“龙儿,别考验我的耐性。”他一边说,一边捏紧我的下巴。手法、气力与刚才叶路绾的并无差别。
这就是他的柔情蜜意?不过一般。
我忍着不哼一声,他也没更进一步伤害,瞪我一眼,挥袖愤然离去。
成亲的日子匆匆到来,府里府外张灯结彩。
独龙门的人陆续赶到,寿州离太原不近,想必他早有交待,也知我必会老实在他手里。
这里是炅帜临时买的宅院,没有寿州的那般大,对我来说,只是大笼小笼的区别。
我心里算计着,要下手,就要趁现在,如果回到寿州独龙门总部,怕是插翅也难飞。
这三日里,我的确不断下手。
在他茶里下毒,趁他不备刺出匕首,半夜偷溜到他屋外纵火……不管什么手段,都被他轻易化解。
频频出手,我想取他性命的事众人皆知。有门人力荐,阻止成亲,说留我后患无穷,必除之一绝后患。炅帜全部驳回,甚至比以往更加强势,咄咄逼人的程度,比我在寿州见他时更进一分,让看在眼里的门众,敢怒而不敢言。
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并不生气,我都要以为他是乐在其中的。这种感觉,好像他是以自己的生命,来与我玩斗智斗勇的游戏。
他在乎的,是那个过程,而不是结果。也许他笃定,我不可能也没能耐伤害分毫。
直到凤冠头上,霞帔身穿,我仍没有一次成功得手。他毫发未伤,如愿做了风光的新郎官。
虽然见他得意,心里愤恨,但是我并不慌张,因为我盘算的,是另一件事。
一开始,我就不指望能伤他什么,我是要他知道一个讯息:他的命,会由我“亲自”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