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沉闷,压抑。
似乎是个地牢?腐败的气息充斥鼻翼,身边那些渴望的、阴惨的眼球,都在不约而同地看着头顶上那个高高的、遥不可及的天窗,于是她也下意识地向上看,看月光清冷冷地透过那个狭小而又富有希望的天窗。
是谁无意间打开了天窗的铁栏?虽然那样高远,但对眼下这个牢房中的每一个人来说,希望在向他们招手。但是,希望毕竟还是很遥远的。面面相觑,在有限的时间想出有效的办法,因为那个被无意间忽略的窗口很快会被发现并关闭。答案出来了,但很残忍。
以牢中每一个人的身体叠罗汉,最上面的一个人,有希望逃脱。
目光彼此交织,最后落在她的身上,一致,热烈而真诚。
她没有感动的哭,似乎身体里压抑着更深沉的责任与痛苦,毫不犹豫的,她选择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逃亡。
终于呼吸到最自由的一口空气,她没有时间享受,更来不及想如何回去解救其他,因为已经被看守的小鬼们发现。
小鬼们的尖叫让她慌不择路,耳边的风声呼啸,她跑的好快,好快。
但是依然快不过追兵,在一片泥泞之中,她陷入不可拔,眼睁睁看着狞笑的恶魔一步一步逼近。
几近绝望。
忽然间一声尖叫,带着狂喜与惊恐。喜的是发现她的逃狱,恐的是恶魔的追逼,与庞大而力量不可预知的恶魔比起来,这个意外出现的小精灵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她绝望地看着它,摇头,不希望它卷入进这无畏的争斗中,妄送性命。
但是显然被狂热的守护之魂充盈着身体的小精灵,已经完全没有权衡利弊的理智,它怒叫一声冲了上来,拦在她的面前,毫无惧色地向那个比它庞大到不知道多少倍的恶魔狺狺作势。
恶魔显然怔了一怔,它目不转睛地审视了这个横空杀出来的守卫者片刻,忽然震天动地地狂笑起来。如此悬殊的实力让它轻蔑地挥了挥手,示意其让开,连杀之的心情都无。
她也在呵斥那个弱小的身躯让开,因为谁都知道,这样的守护毫无意义。
但是它就是执拗地停留在恶魔与她之间,恶狠狠地直视侵犯者。
恶魔没有耐心陪它耗了,它笔直地逼了过来。小精灵狂吼一声冲了出去,恶魔只是随意地一拍,它就像个失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线栽倒在遍地的泥泞之中了。
她看它挣扎着从那些泥泞之中起身,腾飞,抖动翅膀上的泥水,又一次冲上来。
她大声呵斥着这样狂热而愚蠢的行为,并说出一系列伤人的话来,希望逼它放弃这个无谓的守卫之战,但是没有用,它只是在听到那些恶毒的话之后,哀怨而又心碎地回头看她一眼,一转身,又向恶魔冲了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
猫和老鼠的游戏很快被玩腻,恶魔的耐心也终于告罄,它大吼了一声,发出最后的、危险的警告。
她也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影子,带着惊恐,她撕心裂肺地命令它放弃,但是,这最后的努力,还是失败了,它还是那么固执地冲了上去,仿佛只为她抵挡一刻的安宁,也是幸福的。
最后一次看它跌落出去,毫无生气地跌落出去,静静地埋在那一滩污水之中,身体上每一份生命的气息,在空气里黯淡、消失。
她呆滞了片刻,政权的改变,牢狱的压抑,失去的悲痛终于像点燃了导火线,她痛彻心扉地嚎哭起来,天地为之动容……
猛地惊醒,没有影视剧里猛坐起身的夸张,但是已经汗透全身。茫然了一秒,还没有分清梦与现实的区别,心恸像魅影一样追随着,让殁寒无法自控地痛哭起来。
枕边无人,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空气感受她的悲。
曾几何时,噩梦醒来,是会有一个温厚的手掌轻拍慢哄着,有一个安宁的胸膛让她依偎着,有一个柔软的声音劝慰着。但是那是多久之前的美好了?现在,什么也没有。大哭着拨通朱朱的电话,唯一一个可以拨通的电话。
朱朱被她伤痛欲绝的哭声吓到了,许久,才带着哭声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殁寒?”
“它死了,”殁寒觉得心都快被掏空。
“谁?谁死了?”朱朱吓了好大一跳。
“那个……那个守护我的小精灵。”殁寒呜呜咽咽地,停不了泪。
“小精灵?”朱朱的大脑显然死机了几十秒,“什么意思?”
“呜呜……就是我梦里的一个精灵……”
“……”
“呜呜……”
“大姐,你耍我吧?”
“朱朱!”她大声喊了一声,很愤怒,“你到底听不听我说!”
“……好……好好好……你说你说……”
“它明知道那样做是死定了,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保护我,我还骂它,赶它,但是它还是不肯走……呜呜……”她沉浸在梦境带来的痛苦之中不可自拔,“你说我好好的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一定是有什么含义的……画面……画面那么清晰,故事那……那么完整,而且没有生活的半点影子,就是凭空的一个梦……一个梦……这太诡异了,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呜呜……”
“……”朱朱很无语,她不是解梦者,“这有什么啊,只是梦而已嘛,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梦,你不要想太多了。”
“一定是有预警的……”她还在哭,“我平时从来都不做这样的梦的,一定是有什么预警的……”
“不会的啦,真的没什么,你可能平时脑子里的故事太多,所以就在梦里编起来了呗,怎么可能有什么预警,你难道还是有神论者啊?”
“朱朱,我想他。”
“……”
“朱朱,我想他!”泪如雨下。
“……”一声叹息。
“朱朱……你说句话呀!”
“我能说什么呀,大姐,”朱朱很无奈地语气,“你想他我也没有办法啊,当初……唉……想有什么用嘛,现在又找不到了,你难道还想等他回来啊?有些事情过去不就过去了嘛,我想就算是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们彼此见到,也恐怕会有尴尬的,未必就真的合适在一起了,你要是真的孤独,就别再等了,这样等待真的没什么意义的。”
“没什么意义?”她喃喃重复了这一句,忽然又想到了梦中那个精灵重复的毫无意义的举动,这到底是有什么含义的呢?梦里的那些人物,是生活中谁的影子?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的角色是逃狱者,但是朱朱的话又让她茫然了,或许,那只精灵才是她也说不定啊。
“我早上买菜遇见你妈了。”
“哦,”她心不在焉,脑子里还满是梦里的影子,“你们聊什么了?”
“还不就是说你了,你妈其实真是疼你疼到骨子里了,你呀……”
梦里悲痛,梦外心烦,她还真是没一刻是快乐轻松的。
“我怎么了啊,”她皱了皱眉,每次听到朱朱念叨这些东西,她就很想反驳她是老了,所以才养成了妇人们才有的坏习惯,但是这一直只是预谋,不敢说。
“你别嫌我唠叨,”似乎有通天眼看见了她不满的表情,朱朱说,“你妈跟我说了那个舒张的具体情况了,我也觉得挺好的,那天人我也见了,你就为了你妈好好正眼看看人家不行嘛……”
“啪!”挂电话,把这些恼人的声音全关掉,连机子也整个关掉。
真是烦,怎么人人都要她听她们说,就没一个人肯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