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落地镜扯起裙角转了个圈,然后我盯着镜中的女孩露出自恋的笑容。
我相信小晴肯定认不出我来。
……
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就像地下党员接头一样四顾周围。等了一会儿后,我发现在众多行人中有一个女孩脸上流露出一种比较迷茫的神色。我想应该是她,但是又不确定。这时那个女孩也望向了我,然后躲向了一旁的石柱。
这时,我更确定是她,却总不能将眼前的她与那个带着眼镜,披着微卷长发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大海最后还是从石柱后向我走来,脸上的笑容使我有种陌生的感觉,不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彻底打破了那分陌生。
“喂,你秀逗啊。看到我也不打声招呼。”
我歪着头笑了下,因为我知道刚才她一时间也没认出是我。假如我们平时走在大街上,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认不出彼此。
“你现在总算是有些人样了。”我嘲笑着说。
大海撅起嘴哼了声:“人家过了三年,怎么也学会了打扮。不像某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邋遢——告诉我,你一套衣服穿了几个星期了?”
“啊,深色的衣服一个月洗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反正又看不出来。”
大海瞪大了眼看着我,“亏你还有脸说。”
甩甩手,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走吧,焰火晚会还有些时间。我们先去哪里逛逛吧。”
我并没有老实告诉大海,因为裘蕾的关系,现在我的衣服经常在换。
女孩嗯了声,与我并肩行走在年末最后一天晚上热闹的街道上。其间,我们互相讲述了彼此学校里的趣事。当我说到与我同室有一个重达两百余斤的胖子时,她吐了吐舌头。
“如果我有这么胖,宁愿去死。”
这话如果让猪听到了,一定会伤心间找大海拼命来着。
在闲聊扯淡中,大海貌视无意地说出了一句话:“小杉好像有男朋友了。”
脚步未停,然而我的心脏却仿佛一下停止了跳动。
“都这么大了,还提从前的事做什么?”我装着并不在意的样子,“要知道我现在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骗人。”大海眯起眼,笑着看着我,“你这邋遢样也会有女朋友?”
“给人留点幻想的余地行不?”我并没反驳她。
大海又嘲笑了我几句,而后道:“告诉我,你现在对小杉还有感觉吗?”
“有几人会忘掉初恋。”我笑嘻嘻地说,“大海,你还从没对我说起过你的初恋。”
“等到了大学再说。”
“初中时说到了高中,现在又变成大学。大海,你做人很不诚实。”
大海沉默了会儿,突然抬头看着前方一家烤肉摊眼露精光:“我们买点吃得吧。嗯……我请客,你付钱。”
“你不怕长胖吗?”想到大海小气的本性,我不自觉得笑了笑。
“不吃好吃的东西,我会生不如死。”
我们烤肉摊前讨论着用何种方法能使得食物更加美味,彼此仿佛都忘了刚才的话题,似乎那只是如同校园八卦一样的扯淡话题。
事实上这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在比起面临未来的抉择之时。
“你有想好大学的专业吗?”
面对大海的问话,我无奈地笑了笑:“等高考后再提还来得及。”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回答与之前她回答十分相似。
大海用食指在我脑门上顶了顶,然后用鲁迅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吻对我说:“你都几岁了,还抱着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以后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以后啊……”我拖长了音,这时正有队结婚的车队敲锣打鼓地从我们面前驶过。
我与大海怔怔地望着那列车队,一时谁也忘了说话,直到良久还是我开口。
“以后,赚钱,娶老婆,然后生孩子,让他考个好的学校。如果他不能,那就让他的孩子来做,子子孙孙,无穷无匱也。”
大海横了我一眼,然后缓缓道:“你能让你的新娘那么风光吗?”
“我希望以后的老婆是个美丽的千金大小姐,爱着我死心塌地,肝倒涂地。”我调笑着说,“那样我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我看到大海的嘴角开始抽筋,在她挥起包抽打我还算英俊的俏脸之前,捂住脸,然后苦求道:“给一点男人的幻想行不?”
“幻想放在心里就行了,不用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大海看了眼四旁怪异的眼神,才放下手,拧着我胳膊上的一块嫩肉说。
我竭力忍住痛楚,在一番好言软语之后才舒缓了眼前这个愤怒女人的情绪。而大海为什么要愤怒,而我又为什么那么乐于的接受这种“愤怒”,那时后知后觉的我并不明白。
在午夜十点,我们分手于十字街口,目送载着大海的出租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我双手插入后袋,影子在白色路灯下伛偻悠长的前行。
我想,我应该打算回家了吧,如果手机没有在此时响起的话。
“小晴,现在有空吗?”是裘蕾打来的。
我朝四周望了望,然后笑着回道:“有啊,不过现在太晚了点吧。”
“有空就好。”接着她直接说了个地址,让我赶过去。
焰火晚会时,我第一次为中国那过于密集的人口而感到高兴,没有遇到裘蕾那种三流肥皂剧才有的恶心场面。与大海躺在坡度极缓的草坪上,那时我们之间的气氛与周围那些情侣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我感觉到离我一手臂距离的大海身体有些颤抖,大概是因为冷了吧,然而我并没有将外套给她披上。一方面,我也很冷,另一方面,我不是个习惯于看港台肥皂剧的人。
“为什么花火那么美丽却如此短暂。”
我并不知道大海是什么时候习惯于思考这种很港台的东西,但我还是深沉且用心的思考了这个问题才回答:“短暂是相对而言,当它存入了你的心,在镌刻的那瞬间便成了永恒。”
大海转过头,笑着看着我:“小晴,不要说得那么酸行不行,我很不习惯。我宁愿你说,‘花火这东西又不能吃,有什么可惜的?’”
“呃——为了配合一下某人的情绪而已。”
女孩如深夜里寂静的灰色云朵一样发出静谧的微笑,看着我小口一张一翕,应着乒乓作响地礼炮,像是一段无声电影。
“你在说什么?”我问。
她的脸也在短暂的花火中忽暗忽明,突然将头背对着我。接着,我感到自己袖口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拉扯住。
我们彻底沉默,人群的叫嚣与礼炮的轰响逐渐远离。忽然间的一阵风,草间发出细琐的喃语,伏在绿色毛毯上的我们都听见了。那一刻,双方心跳的震动传到彼此,似乎是另一种摩斯密码,只有我们自己能懂。
在分手的三色灯下,大海将包里的一袋子游戏卡递到我手里,却这样说:“少玩点游戏吧,也许以后我们还能在同一所学校。”
“我想我们落榜后一起去打工,这样在一起的可能更高些。”大概是因为太累的缘故,我的说话声有些无力。
“你这样也太没出息了吧。”大海点了点我的眉心,正经八百地说,“你一定要考一所好的学校,明白了没有?”
“嗯,我尽力。”
初冬的深夜,稍寒。当我见到裘蕾时,她正搓着手,穿着厚实的米色羽绒服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你来了?”我见到她的脸色寒风打得通红且可爱。
我笑着点点头,坐在她身旁轻声问候:“冷吗?不早点回家吗?”
裘蕾摇摇头,忽而张口,却又低下头看着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刚说完,女孩却一头撞进我怀里,然后哇得哭了出来。
我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啊。”
“没什么。”裘蕾说着抬起头,擦着眼泪可泪水却又如泉涌般不能止歇,“我只是想哭而已。”
“怎么了?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忙毛手毛脚得帮着她擦眼泪,但是她却打开我的手,然后一边哭一边笑着抓紧我的手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到底有什么事?”我被她的样子吓着了,忙问。
裘蕾看着我,突然站起来一把抱紧了我。那是我与她第一次那么亲密地接触,我紧张得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小晴,让我抱一会,让我抱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沉默着将手放进口袋里,等到她的身体抽搐得不像之前那么厉害才柔声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在我怀里用着带着哽咽的声音轻轻道:“抱紧我好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环手抱紧女孩,而后女孩不在说话。这时虽然夜已很深,但仍然会有行人路过,可是裘蕾却毫不在意。而我不知怎的,心里竟然生起一种许久未有的宁静。那种平静一直是在寒冬浴室里的我所追求,却如何也想像不到的境界。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
月儿躲进灰色云层之中,寂寥的大地只剩下孤独的路灯,陪伴着我与裘蕾。当两唇相触之时,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上心头——这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
因为不论是我或者她都明白一个事实——永远,没有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