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露亦如电。”宁心在一旁轻声念道。
所有的，所有的都没了。
梵音骤起，我的身体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而一个灵魂这时却出现在我身边。
不信从背后抱紧我——因为我力量的衰弱只能看到她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女孩用缥缈的声音缓缓道：“你还有我。”
是的，我还有她。当我的心稍安时，她又开口，声音里带着凄凉之意：“你会永远的记住我吗？”
我没有回答，然后她露出了模糊的惨笑：“是啊，你也要死了。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记不记得。”
“你快点自己了断吧。”渐大的雨中，武士湿露的白发下那双眼睛，有种非人的冷漠。
“对不起。”我站起身来，回过身给不信最后的拥抱，“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还能遇到你。”
宁心停下口中的吟唱，叹了口气：“你没有来世了，兽鼎会把你的灵魂直接变成本源的一部分。”
不信在我身后颤抖了下，而我回过身像抚摸受伤的小猫一样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没关系，轮回后你也不记得我了。那样也不再有像我这般的痛苦，这是件好事。”
“我不想忘了你，更不想你忘了我。”
我下了好大决心才推开她，回身踏上了落的平台。
“主人。”不信在我身后说出那个从未开口过词。我一愣，回过头却见一抹笑意，“我是你的资产，永远都不要觉得欠我什么。”
说完，她的灵魂泛出白芒，瞬时照亮了这个黑沉沉的大地，好像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一抹希望的光彩。
我睁圆了眼睛，马上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赶紧冲过去再次抱紧了她，怒斥道：“你这个白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快给我停下。”
女孩散发柔和白芒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露出一丝笑意。
“记得我。”
接着灵魂散作了萤火虫似的光芒，向天空大地四散而去。我抱了个空倒在了地上，而手里则出现一颗猫眼大的水晶球。
“现在你懂了吧？”武士冷声道，“魂式要为主人牺牲，就算是须左大神也阻止不了。”
我站起身来，仰起头看着消散在天空中星辰似的光芒呆了良久。
“快跳下去吧，再磨蹭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你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沉寂良久后，我对着天空问。
武士不耐烦的回道：“这我怎么知道？”
我转过身来到平台，下面便是消融仓木的熔浆，展开手像只大鸟昂起头：“不信，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便实现它吧。”
体内还残留着的十七颗本源结晶飞出身体，与不信的结晶纠缠在一起运动起恒星似的玄奥轨迹。
宁心见到这一幕脸色马上变了，收起念珠大叫道：“不好，快阻止他。他要使用十八魂祭！”
一道道力量枷锁在柱心霸道的鬼力中粉碎，抬起双手，本源结晶立刻发出耀眼刺目的光线。
雨下得更大了，而在雨中我的面目变得狰狞，如同受伤的猛兽向天空撕心裂肺的咆哮。
“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死去吧！”
白发武士挥起手中的刀，第一个朝我扑来。就在刀尖临体的一刹那，一股无可匹敌的煞气从我身上猛然暴长，卷起了他的身体向后飞去。武士摔在地上，陷入坚实的大理石中闭着眼睛不知生死。
巫师们开始吟唱起古老的语言，无数的役鬼出现在天空，尤如天上的滴雨纷纷袭来。
“不知所谓。”我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然后天空大地满是我的影子，所有的役鬼都不能挡住哪怕一击的。
就在撕杀中，地上却突然出现宁夏、白云两个女孩的身影。
“王子，不要啊。快回来吧。”她们的面容惊恐声音急切。于是我停下动作，无数的役鬼便趁这个机会向我袭来，将我像包饺子一样团团裹住没有一点呼吸的空隙。
数不清的獠牙撕裂着我的肌肉，可是鬼力的强大又在瞬间重生。反反复复，尤如坠入了无间痛苦的阿鼻地狱。耳边还能听到两个女孩的尖叫声，我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为人所知的笑。
不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时间，那在包围在外围的役鬼然后的掉落下来，身体立时萎缩然后化成了灰被风雨吹散。然后所有的役鬼都遭到了相同的命运。
“王子！？”两个女孩惊恐的看着此时只围了条短裤，表情显得有些狰狞的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用鬼来对付拥有吸收鬼力柱心的我，这不能不说是很愚蠢的错误。看着那两个女孩，我笑了笑身影一下出现在她们身后，两具美丽的身体立刻化做了尘埃消散在空中。
“还想要找我心灵上的漏洞吗？”我看着表情冷漠的宁心沉声道，“我发誓，如果你再挑战我忍耐的极限。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止住想要冲上来的人，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阿修罗道，“你们间的孽，还是要你们自己来解决。”
白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阿修罗的身影就在这火焰之中燃烧扭曲。
“很好，我的兄弟。”我甩了甩及腰的长发，露出轻蔑且残忍的笑容，“千万不要再留手，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阿修罗忽然在我和他之间挥剑斩出了一道不浅的裂痕，像往常般铁着脸道：“我们再也不欠谁了。”
我收敛起笑容。是的，我们两清了。
雨滴亲吻与山林亲吻，发出沙沙如同海浪般好听的声音，为我们的战斗配上了曲完美的乐章。
我的力量是庞大的鬼力，而阿修罗藏在内衣里的轮回珠隐约可见。这是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就像场足球赛，往往这样的情况比敌我悬殊更加惨烈。
我们们的汗水、血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落在大地会滋润出万物。然而我们现在拥有的意识只有毁灭，我们誓死要将对方埋葬。
“阿修罗，你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战斗中，我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如果说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阿修罗冷冷的回道，“上元之力因破劫人而出生。如果世上没有你，就不会有我，也不会有今天如此糟糕的情势。”
“你在担心世界的和平吗？很好笑啊。”我一剑削去被业火烧灼过的肌肉，冷笑道。
他凌厉的攻击没有停下，步步紧逼却仍然回道：“承担责任，不是你愿不愿，而是你不得不。“
“那是命吗？但是我要破除这个命！”
“命不是你有信念就可以破除的。”他被我一刀割去了手臂，又在瞬间重新长出，然后发疯了一样向我攻来，“我要做的就是接受命，完成我的命后再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冷笑着横起镰刀：“你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体内鬼力已蓄至饱和状态，我仰天发出长啸那把长剑正中我的胸膛却刺不透一分。而头上的痛楚却比之前受到的伤害更加难忍。
我握住阿修罗的剑，脸上再次出现残忍的笑。他看着我从头上长出的一双魔鬼似的犄角竟然呆了。
鬼是修罗界里最低等的存在，便如人间的猛兽一样。而成为阿修罗则不一样，他们有智慧，且力量更加强大。恶阿修罗、伏阿修罗、他阿修罗、天阿修罗以及多罗阿修罗虽然与佛位的分级有点像，但是性质不等的两种生物，不能用简单的因为数量都为一，所以象与猪的质量是相等这样的逻辑来衡量。
“天修罗？！”宁心失色道，“竟然肉身修成了阿修罗道，这不可能！”
“说再见吧，阿修罗。”将手探入对方的胸膛，我冷着脸道。
一颗鲜红跳跃的心脏握在手中，阿修罗坠身下地，双目无神再没一点生息。我裂嘴对天空大笑，紫色的闪电衬托了那时的狰狞。
鬼力仍在身体内膨胀，是到了那个时候。然而宁心似乎除了惊讶我成为修罗外，便无其它神色。
十八颗本源结晶在我头顶盘旋，而想要阻止的人却都被宁心拦了下来。
“你真的很能创造奇迹。”宁心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这一点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但是你以为你在复活木野后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复活木野后柱心所蕴含的鬼力将空空如也，我只能任人宰割：“但是那重要吗？”
我一招手，木野的身体从远处飞进了我的怀抱，然后带他原本囚禁我的高台处飞去。这时，有人对宁心吼道：“大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关东变成大海吗？那可是几千万条的人命啊！”
“关东不会沦陷。”
在半空中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宁心眼神里有种不知从哪来的自信。
再没人追上来，只有我和木野两人独在广阔的高台，再没烦人的苍蝇来打扰。看着十八颗本源结晶顺利的溶进了女孩体内，我的嘴边有终于绽出了笑容。然而想到宁心刚才的眼神，心里又涌起了一阵不安。可是已经到了决定霍出性命了地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女孩在接受结晶之后，身体如不受地心引力一样离地面三尺悬浮。我摊开手放在木野小腹上，体内的鬼力在撑爆身体前如找到缺口似洪水，泉涌而出进入她体内。渐渐的，女孩白晰的皮肤上开始有了血色，却如同一个植物人似的没有生息。但我知道，这是因为还差最后的一步。然而这时，我身上的力量已近终罄。
下面的祭坛忽然发出阵耀眼的白光，光芒中还带着如龙吟般熟悉的怒吼。
我连忙转过身，却见到一个影子从我身边刮过。当我回过神来时，一只手却从背后卡住我的脖子，将我的双手反钳着不得动弹。
“说再见的人应该是你吧？”阿修罗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无力的挣扎了下，然后认命的不再有任何动作：“为什么你没死？我明明已经摘掉了你的心脏。”
“还记得苏先生吗？他也没有死，仍然好好的活着。”
在一瞬间恍然，宁心既然看重苏先生又为什么会放心让当时还是菜鸟的我去保护，原来轮回珠还有复活的能力。想通了这点后，我惨笑道：“虽然很不服，但是你赢了。不过能不能在我死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你是想说救木野的事吗？”宁心从台阶上缓缓走来，看着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她又如何会受那么大罪。”
“宁心，虽然你已经赢了，但是颠倒的黑白话要经过大脑后再说 。”我冷冷道。
“复活她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痛苦。”宁心又叹了口气，“须左之男下了很大决心才救她的妻子，但是她的妻子复活后却再一次跳进兽鼎，将体内的鬼力还给了柱心。因为她明白，只有这样做才能拯救关东。”
“你想杀了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就是所谓修行人的慈悲吗？”
“如果说慈悲，那便是你可以留下你的灵魂进入轮回。”宁心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
我想扳开那只扣着我脖子的手，却如蝼蛄想撼动大树般无力。于是我再次放弃了挣扎，如具被吊死的尸体一样垂下。
都完了，所有的都完了。
“你真的忘掉木野了吗？”我闭上眼轻轻道，而阿修罗的身体竟不由颤抖了下。
我缓缓抬起头对宁心惨笑：“不管是我或者他，你都要我们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所以你一定要活着，直到来生我把你千刀万剐了。”
宁心刚喧了声佛号想要做什么，下层却突然响起了沸腾的人声。然后一个声音盖过了天上的雷鸣。
“秦殇！你一定要死在我的手里——”
一个浑身黑铠的武士手持泛红的长剑像只大鹏，猛然出现在空中。
我听出是神木的声音，他落地后马上用刀指着阿修罗：“把他放了，他是我的！”
阿修罗看了眼宁心，而后者点点头接着对神木道：“信长，既然你要报仇那他就交给你吧。”
我的身体一下被扔了过去，然后跌倒在神木的脚下。接着闪着妖异红芒的剑便出现插入大理石间，我的身体再次如木偶一样被提了上来。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很厉害吗？”他贴着我的脸，用轻蔑似的表情盯着我。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只属于须左之男的信念力量涌进了我的身体。
“没有力量后的你简直像条流浪狗。不，狗都比你强，至少它还有生存下去的欲望。”力量仍然在他说话间源源不断的涌入，但是另两人却没有丝毫的感应。而对于他的话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力量积蓄下来。
神木此时露出疲惫的眼神：“我以为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但是你让我很失望。你先是救不了小希，然后又救不了小香。我真不知道须左大神赏识你是什么原因。”
本该是仇人的神木不仅给我补充了力量，还提到了须左之男似乎在暗示着我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除了杀人还能干什么？”
说着，他一把将我扔到木野身边。而在空中，须左之男的声音出现在我脑海。
“用八拳剑最后的力量快点逃，你是破劫之人，不能在这里死！”
躺在地上，大雨开始夹杂花生米大的冰雹，打得我脸微微有些发疼。
“天哭了。”我喃喃道。
所有人包括神木在内都不解的皱起眉头。
恨之信念在体内澎湃，却没有干扰到我的思绪。伸起手摊开，缓缓旋转收拢成拳。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阿修罗，还是你来吧。”宁心看着神木呆呆不动便对阿修罗道。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阿修罗来到我面前皱着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略昂起头，眼神射向乌云的另一端，那里，另一个与我面目相似的人正对我微笑。从他的眼里，世界变做了一个圆圈，而躺在地下的我则成了一个圆心一个点。
白云告诉我，我是一个习惯保守与安逸的人。她没有说错，虽然我干了好多貌视惊天动地大事，然而最后我沦为败者躺在这里却正是因为那种性格。我仍然不能脱离人理常伦所给我的束缚，然而我又安逸且幸福的享受这种束缚，甚至于不惧死亡。
“我们都错。”我轻声念道。
“你在说什么？”
“所有的，我们都做错。世界黑暗，人们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如刺猬又如豺狼。连小华也一样，孩子们白纸似的灵魂被这个污浊的世界搞得一塌糊涂。宁心，你能扪心自问你做得真没一点错？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一样。举世皆浊，而我竟也随着沉沦了下去。为了所谓的理想，我忽略了很多。当我回过头时，却发现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不信，小香，木野，还有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会再次做在我那破自行车上的两个女孩。”
我轻轻的叹息，每个人都为我的叹息而恍惚了心神。
“回头是岸，那是什么岸？宁心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岸？”
宁心叹了口气：“彼岸，超脱之境。”
静静的，静静的，然而大雨仍倾盆的下着，好像古老神话中的末世洪水一般。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微尘，一切众生，被妄念微尘起灭不停，遮蔽佛性，不得解脱。于是乎达到彼岸有三法，谓之大愿，威力，般若——虔诚，力量，智慧。”
“是这样没错。”宁心皱起眉头。
“阿修罗战斗品的力量原于阿修罗道本源，以杀戮阿修罗众生而增强力量。宁心，你从没教过我真正的佛道。”我停止了笑声，缓缓道，“没有教我过虔诚与智慧，只是一味的强调以杀止杀。”
宁心掏出念珠，玄色的珠子在他手上不停转动，闭上眼再没有开口说话。
圣经中的洪水是上帝为了洗清污浊的世界，而此时的大雨也一样的将我的心洗得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