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心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知道不是你,耶律擎,你不要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去。”
耶律擎摇了摇头,“不,一切都是我做的。没有帮凶,也没有任何人指使,完全是因为我想——报复你。”
柳随心一怔,“耶律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明显是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先前那浅碧色眸子的男人可不是她看花了眼,那分明不是他。
“我当然知道,我还清楚得很。王上,你治我的罪吧。”
“好,那我问你,你既然说想要报复随心,为何没有动她?”赫连野一针见血地指出疑点。
耶律擎一顿,又说:“我就是想吓吓她。不想你们来得这么快。”
“好,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赫连野手指轻叩着桌面,高深莫测地望着耶律擎。
“对,我承认了。”
“好,按照我朝例律,劫掠王室成员者当诛灭。来人,将耶律擎打入死牢,三日后处斩!”
耶律擎一震,他没想到赫连野居然是不给他耶律家一点面子。
“赫连……”柳随心还想劝他再查查,可是赫连野甩甩袖子,让人把耶律擎带走了。
柳随心只能眼睁睁看着耶律擎离开。她知道那不是他做的,可是,他在保护的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不肯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赫连,事情不是这样的……”
“随心,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好好休息,我今后会加强毓宁宫的守备,再不让这种事情发现。”
柳随心摇摇头:“根源不在于此。如果我不在着风口浪尖,不会树大招风惹人注意。除非我有一天远离了是非,才能真正的安定了。不然我永无宁日。”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深宫争斗的残酷。身在龙释天身边时是如此,身在他身边时,又会有什么不同。她只是不希望危及到襁褓之中的铎儿。
赫连野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会扫除所有一切让你危险的东西,决不再让你出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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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昌哥哥,我五哥他被打入死牢了?”耶律红罗大叫一声,揪住赫连昌的袖子:“王上难道都不顾及我父亲的面子么,他居然要杀我五哥?他怎么没处置柳随心那个女人?”
赫连昌皱眉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马上就来告诉你了。本来我以为三哥一定会把柳随心治罪,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丑事,王室的面子过不去。可是他并没有对那个女人做任何惩罚,反倒还是相信她的话,还加强了对她的怜宠保护。我听皇上身边的侍从说,你哥哥是自己一力承担了罪状,他肯定是怕王上追究下来会怀疑到你身上。而三哥早就放出话来你再跟柳随心过不去就要你的命。他这才……”
耶律红罗腿一软,捂住脸坐倒在地上。
“是我害了五哥。他是为了不供出我才自己把罪名担了去。我本来以为王上会惩罚那个女人,而我耶律家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不会对我五哥怎么样。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信任那个女人!”她心神不宁,一会抬起头望着赫连昌,满眼的急迫:“昌哥哥,怎么办?怎么办?五哥他真的会死吗?”
赫连昌低头轻轻抱住她,喃喃道:“红罗,你放心,即便是劫法场我也会把他救下来的。”
耶律红罗摇了摇头,低泣着抱住他:“昌哥哥,你一定要救我五哥,不然我一辈子都会不安心的。”
赫连昌点点头,抬起她的小脸,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红罗,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们以前常常在一起去骑马,打猎,还一起到大草原上唱歌跳舞。那时的我们多么快乐。那时的你也多么可爱。可是红罗,从我三哥从中原回来,你的目光就开始停留在他身上。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征战沙场多年,他能给你王后之尊,我也未必不能给你,他能给你荣宠,我也能。但我能给你我的全心的爱。他能吗?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一辈子都会好好照顾你,都会爱你。以后你也不要再想着我三哥了,他的心不在你身上。”
耶律红罗摇了摇头:“可是昌哥哥,我就是喜欢他。我把身子给你,那是为了履行我的诺言。昌哥哥,我如今更恨起了他,可是,即便是恨,那也是需要感情的啊。昌哥哥,我不是个好女子,你不要再把心放在我身上了。”
“羊儿有羊儿的道理,草儿有草儿的道理。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子的。如果你想当王后,那我就争王位,我也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有尊贵的身份,我的能力也不输于三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坐上王位,然后娶你做我的王后。”赫连昌轻吻了她的唇瓣,“等着我。”
耶律红罗心乱如麻,捂住耳朵:“你别说了,你能想想办法,让我去死牢和哥哥见上一面吗?”
“好,我去安排,最迟明晚让你见到他。”
赫连昌果然安排得很快,第二日晚上他就带了耶律红罗进入重兵把守的死牢中探望耶律擎。
因为之前赫连昌都打点好了,所以她很顺利地就进入了牢中。
耶律擎的牢房安排在最尽头的死囚牢中,由重兵把守,铁门看护,想要逃出去几乎是插翅难飞。
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耶律红罗走进去一看,只见耶律擎正躺在草床上睡觉。
“五哥!”耶律红罗刚一出声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几步走到床边,耶律擎睁开眼睛一看,见到她,摇了摇头:“你现在来做什么?”
“五哥,我来看看你。对不起,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王上不会对耶律家的人怎么样。毕竟父亲是左贤王,太后也是我们耶律家的人。我……”
耶律擎叹道:“我的傻妹妹,你还真以为我们耶律家有多厉害?虽然朝上朝下很多耶律家的人,但是这王位毕竟是赫连家在做。我们可以做臣子,可以做兄弟,但要享受王室的待遇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是侮辱别人妻子这样的罪名呢?即便是兄弟,王上也不会饶过的。”
他又说:“我知道你喜欢王上,但喜欢一个人不能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你更不应该为了得到他做伤害别人的事情。现在我既然担下了罪名,王上也判了罪,你就当我做的好了。”
耶律擎说的话更让耶律红罗自责起来。“五哥,都怪我。当时我是气昏头了,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五哥,我不会让你替我死的,我会救你的。”
“傻丫头,你要怎么救我?就是父亲也来跟我说过了,他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我没告诉父亲是你做的,你也不要告诉父亲。”
“不,五哥,我一定会救你的。”她声音小了点,附在他耳边说:“你行刑那天我们去劫法场,要把你救出来。”
耶律擎眉头一扬:“胡闹,劫法场可是大罪!”
“但我也不能让五哥你白白替我去死啊,五哥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的。”她话音刚落,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仿佛地狱的幽冥:“怕是你没这个机会了。”
“谁?”
耶律擎和耶律红罗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上方一道黑影倏然而下,身影潇洒,待他落地,两人才看清,这人居然是赫连野。
“怎么,很吃惊吗?”赫连野绿眸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本王先前就猜其中必有文章,就等有人来探监了。我开始猜了是耶律红罗所为。今日得到探子禀报,你果然来探监了。不出所料,你果真才是主谋!”
他话音刚落,立刻拥进大批人马将牢房包围得水泄不通,侍卫三两下将耶律红罗拿下。
“好,王上,今日既然被你听到了真相,我也就不瞒你了。没错,就是我派人将她给拿出宫的。我本来还想要让一些最卑贱,最下流的奴隶玩玩她,然后再划破她的脸,可惜被我五哥给发现阻拦了。他还要救走那贱人,我五哥实则是被我给迷药迷晕了,他并不知情,王上不会滥杀无辜吧?”耶律红罗直视着他,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她知道一旦被赫连野发现,她是准备没命了,但是她不能还连累了五哥,不然她就对不起萧家,对不起父母。
翰林院听到她说的话内容,知道了她本来打算如何对待柳随心,手咔嚓一声将桌脚捏得粉碎,一股杀气顿时由他还算平静的脸庞扑来,瞬间就要掀起狂风暴雨。
“红罗,你别胡说,事情是我做的,不关你的事!”耶律擎跪倒在地:“王上,你不是要砍我的脑袋吗,现在就砍了我吧。”
赫连野低哼了一声,玩味地说:“你们都说是你们做的?真是兄妹情深呐——”
他顿了顿,猛然转过头,声音提高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本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了,还想狡辩?耶律擎,你包庇妹妹,欺瞒本王;耶律红罗,本王早就提醒过你,你再敢对随心不利我就杀了你。你不听劝告,还使出那么恶毒的手段来——好,很好!传旨,耶律红罗赐死,耶律擎杖责一百,到皇陵给先王守陵去吧!”
“王上,请您三思,我父亲虽然儿子众多,却只我妹妹一个女儿。父亲入朝多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王上看在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饶我妹妹的死罪!”耶律擎跪地狠狠磕头。他用的力气很大,每磕一次,额头都重重地撞在地板上,很快就见血了。
“五哥,你别给他磕头求情了!哼,他早不记得当初是父亲支持他,他才能当上王上的!他要我死,我就去死。五哥——麻烦你告诉父亲,不孝女给他叩头了!”耶律红罗大笑一声,眸中带了几分疯狂。“王上,我真是傻到了家才会爱上你,你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除了那个贱人,谁还入得了你的眼?”
赫连野眸光一冷,他自然听到了耶律红罗说的话。而这已经犯了帝王的大忌了。
没有一个帝王会喜欢别人拿着拥戴自己的功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没我你当初根本不行。”通常这种不知分寸的人,是很快就会死在帝王的手中。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不是一个不能忍的冲动之人,从当上质子的那一刻他就忍了十多年,到现在他当上了胡夏国王,他还是在忍。
但什么该忍,什么不该忍他分得很清楚。
耶律家族已经威胁到他的地位了,而且挟恩要求他这,要求他那。
他是忍不了多久的,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容二君。
“很好,耶律红罗,既然你如此想赴死,本王成全你。来人,即刻把耶律红罗拉出去斩了!”他一声令下,早就有人把耶律红罗拉了出去,准备到外面行刑的台子去。
耶律擎也被人拉去打板子了。
赫连野大步走出牢房,到了外面行刑的台子,奴仆们点上了灯,夜间的刑台倒有几分阴森森的。他往主位上一坐,拿出令牌在手中摩挲:“耶律红罗,你还有什么话说?”
耶律红罗昂起头,她不见悔改,只大笑道:“告诉你,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不让你安宁。我会天天去缠着柳随心,让她不能安生!哈哈哈……”她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直到此刻,她忽然才意识到,赫连昌才真是真正爱她,对她好的人。可是现在即便能从来,她也不能回去了。
昌哥哥,来世我再与你做夫妻!
赫连野冷哼一声,“好个不知悔改的刁女!”他猛然扔出签死令,“斩!”
那道签死令刚刚扔出,忽然被一颗小石子给打回了去,赫连野伸手一抓就将签死令重新抓回手中,却见一个黑衣人直闯了进来,他的目标分明是耶律红罗!
赫连野却不见半分慌张,倒带了几分兴奋。“好啊,看来是同党来救人了!将他擒获,本王有重赏!”
那黑衣人直闯了过来,打倒了刽子手,要将耶律红罗救走。
“红罗,我来带你走!”
耶律红罗一怔:“昌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在外面久候你不到,就进来查看。先不说了,我这就带你走!”赫连昌抱住她飞身要离开。
其他侍卫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自然要将他擒获,何况还有重伤,谁不愿要?
一时间刑台刀光剑影,乱成了一片。
在这一片乱象之中,只有赫连野还一派冷静,他锐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那个黑衣刺客。忽然他伸手叫道:“拿弓来。”
手握弯弓,他抽出一支羽箭对准了那乱哄哄的人群中抱着耶律红罗的赫连昌。
箭是苍云箭,弓是狼牙弓,他只使了三分力拉满弓弦,对准赫连昌——
“啪”的一声,羽箭飞出,直直朝黑衣人射去!
空中传来羽箭破空的声音,疾如风,迅如电,眼看着就要射进赫连昌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耶律红罗眼角瞥见那破空而来的羽箭,她猛然大叫了一声:“小心!”她一把推开了赫连昌,挡住了那支苍云箭!
“哧”的一声羽箭刺入身体的声音在空中扩大开来,鲜血飞溅,染红了赫连昌的眼睛。
“红罗!”他低吼一声抱住她,见她胸前刺进一支长箭,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像是要把她一身的血全都流干。
“昌哥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快走,等来世我再做你的妻子好不好?”她低喘着,眼前时而昏黑时而明亮。
“不要!红罗,我不要你死!”赫连昌一手疯了似的,砍倒往他靠近的士兵,一手抱住她,看着耶律红罗气息微弱,转眼就要失去生命。
“你快走——我欠了你太多的,下辈子再,再还你……”她最后望了一眼赫连昌,目光透过刀光剑影看到赫连野,“我恨他……”
她气息急促,恶狠狠地直瞪着赫连野,断了气。
“红罗!”赫连昌大喊一声,却只能含泪放下她,足尖一点就使了轻功要离开。
此时赫连野的箭正对准了他,眼见着赫连昌要走,他本来对准他的箭却忽然放了下来,高声道:“不用追了。”
“王上,现在还能抓住那个刺客啊!”宝音疑惑道。
赫连野勾起嘴角:“本王自有定夺。叫左贤王来收尸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味地低喃着:“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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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赫连昌离开了王宫,他只觉得心头像是空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红罗死了!
他的眼睛噙满了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让泪水迸发。
草原的男儿不流泪,只流血,但是就像公狼失去了母狼,到了伤心处,最强大的男人也会流泪。
他在街上停了下来,坐在街边,茫然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要给红罗报仇!”半晌,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像是回音一般在他心底不断地盘旋着,又盘旋着,最终形成了一股怨气。
是他的三哥哥,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杀死了红罗!
他要报仇,他要夺了他的王位,他要让赫连野也常常痛失心爱的女人的滋味!
想到这里,赫连昌猛然起身,脸色阴沉地朝大王子赫连奔的府邸去了。
自从大王子赫连奔和三王子赫连野争夺王位失败之后,顿时失势,被赫连野安排住在如今的府邸,倒像是被软禁了起来。
赫连奔不是耶律太后所生,生母地位低贱,所以虽然身为长子,却从小不受重视。如今又在王位争夺战中败北,他更是意志消沉,整日沉迷在酒色之中。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暗暗筹划重新夺得王位。
算资格,赫连昌比他更有资格当王上。
此刻赫连奔正在自己书房中望着墙上的宝刀叹气,忽然听到身后一人低哼:“光看刀有什么用?好刀是用在杀人上,而不是用在让你叹气的!我赫连家没有这样的废物。”
赫连奔回头一看,见赫连昌一身夜行衣,奇怪道:“四弟?你半夜三更来找我?”
赫连昌不客气地坐下了,他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赫连奔:“我有事要跟你谈。”
赫连奔挥退其他人,将他引进一间安静的小室:“好了,现在有什么事就说吧。”
赫连昌沉默了片刻,摆弄着手上的扳指,浅碧色的眸子闪过复仇的火焰:“你不是想再夺回王位么?”
赫连奔狐疑地望着他:“四弟,这话可不能胡说,我可没有这种心思。”
“好了,大哥,你就别跟我装了。你的那点心思,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赫连昌抬起眸:“如果我说,你我合作,怎么样?”
“你?哈哈,四弟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和三弟可是一母同胞,你不帮着他,倒要帮着我?”赫连奔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难道你就不是我哥哥吗?大哥,以前我跟他或许是亲兄弟,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只是仇人了。”他冷冷一笑:“我要他失去所有的一切!”
赫连奔奇怪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赫连奔望了他许久:“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后天甘南草原的格里木可汗与我们在沃南河畔结盟,王上到时候会亲临沃南河畔。”
“格里木?他不是从父亲在时就一直在和我们打仗么?父亲一直拿不下甘南草原,如今他竟然要和我们结盟了?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你管是不是陷阱呢,是陷阱更好。你知道,从盛京到沃南河需要两天的路程,我们可以在途中做些什么。”赫连昌哼了一声,带着一分怨气,三分杀气:“我要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