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琬喜然,内敛心中的一切,换上如花的笑靥迎上,还不忘施礼。
贤王赶紧拦住她:“你知道的,我不好这口。起来起来!别弄得这么生疏,大家大了,一个个分行列队,到了你这,这些生疏感就少体现一些吧!”他开玩笑。
玉琬赶紧请他入右侧的禅院坐,贤王摇头:“我喜欢这外面,要不,移两条凳子过来,我们就在这树下聊聊吧!”
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玉琬也不悖驳他,只依言从房内搬出两条雕花圆凳,贤王迎上前接了,两人在瑞树下落座。玉琬又起身往猊炉里加了些香料,炉顶轻烟渐盛,院落里顿时弥漫香气。
“天后今天找你了?”
玉琬点头,吩咐院里与她同住的小宫女去沏茶。对于贤王一开口就暴露他的来意,她多少有些惊诧。原以为……想不到他还是那样……一句话,点明了他的殷切关注。
昨儿个顺帝来,今儿个天后传。今儿个天后传,贤王又立刻知晓。后宫,果然是个复杂的地方。好好一方平静的池水,因为顺帝的涉足变得激荡。玉琬几乎可以肯定,此刻正在暗处盯哨的人马绝对不止一两方,难怪贤王要在这外院落座,原来如此!原以为躲到这里就可以远离是非,看来是她太天真,太大意了。
“娘娘是传召了奴婢,垂询了奴婢近来的一些情况,也就是问问奴婢这里还短缺些什么。”她答。
“嗯。”贤王对这个答案似乎一点也不热中,这让他的目的更加明显,他根本就是随口一问,只不过是让玉琬知道他在时刻关注。
“王爷近来好吗?好久没见您,您似乎轻减了不少!”玉琬见小宫女端茶过来,起身上前接了,挥手让小宫女退下,自己亲自上茶。
“还好!没以前忙了。呃……陛下不容易!”贤王若有所思地喟叹,玉琬微愣,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嘣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没一会,又听贤王继续道:“大家都不容易!”
玉琬对他的话思忖半响,终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那您后悔遗憾吗?”这个问题自顺帝登基开始就一直压在她心底,由来已久。
贤王并不在意玉琬偶尔的越分,他甚至希望她平常能在自己面前多这样关心一点,因此他答得十分真诚:“不后悔,但会有遗憾。或许,应该说我更适合现在的位置!”
他盯着手中荡漾的茶水陷入深深的沉思。
天朝目前的形势有些不容乐观,近几年来先帝对国舅的纵容已经让他空前坐大,他的老根已经盘到土壤深处,想要摇撼他?一个字:难!陛下急于除掉国舅打破受制于人的僵局,可效果并不明显。这让雄心勃勃的他很沮丧。当然,国舅爷也不好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天天想着怎么除你,只要是能正常思维的人,都免不了担惊受怕。在他贤王看来,需要精打细算,深思熟虑,考查周全的事情,陛下这次办得有些急躁。不过他能理解,新官上任三把火,陛下登基这么久,可新政却迟迟难以施展,自然难免心急。若是当初荣登大位之人是他,只怕结果还要更逊一筹。
“王爷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愣神?”
玉琬浅笑如莺的声音将贤王的神智拉回现实,不再神魂游荡。这么明显的走神,玉琬且会看不出来?虽然她近来少关心朝政,可还是能猜出十之八九,在老祖宗身边这些年,这项本事她算是学得最精。
“你倒是自得其乐!可苦了平王!安王一天到晚烦缠我,老是来我面前念叨你,说是担心你要落发出家。我说不会,可他就是不信!天天在那杞人忧天,嗨,真拿他没办法!”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强烈的无奈,看玉琬的眼神藏着几分揶揄。
贤王之言乍听之下似是普通的闲唠家常,其实不然!他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试探玉琬,看看她是否真有出家的念头。其实,他心底根本就不相信先帝会单单留下那么一道看似孝顺实则荒唐的旨意。尚宫代帝守孝?这在天朝还是头一次听说。回忆陛下当时宣旨时的神态,更是有迹可寻。如果不是想着圣旨上的事情可能更糟糕,他真想追查试试。不过,代帝守孝的身份倒是妙极,一个任何人都必须有所顾忌的身份,想这个主意的人果然有些急智。他相信,私拆圣旨,这事敢做的人应该不多,或者几乎没有,尤其是在那种鱼目混珠的情况之下,已知自己是新帝的陛下更不可能有那不明之举。因而他才会认为身份的事情不仅仅是简单的智慧,而是实实在在的急智!
“安王爷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他说的那些话肯定是他凭空的杜撰。没有的事!奴婢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再说,将头发光溜溜剃掉了,奴婢想着就别扭!”玉琬否认,顺便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自然起来,她想缓和彼此之间日益生疏尴尬的气氛。可是她虽然想到了贤王话语背后的深意,却没有往圣旨上靠想。对于从小学习尊重王权的她来说,顺帝为她擅改圣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这事要是被证实,可会让当时的他帝位不保。
贤王闻言,两人皆笑。
“陛下有旨宣九品尚宫玉琬速去上书房见驾!”突兀尖锐的声音从云层深处落下来砸在玉琬的头上,砸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霎时间,似乎风云又起。
平地惊雷,突如其来。一向沉稳的玉琬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同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应这一浪过一浪不断向她涌来的汹潮。事情一件连着一件,风波一场接着一场,想要拉扯她进入俗世的人一个又一个,更要命的是,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一个比一个敏感显赫。呃!她无声嗟叹。贤王望着她瞬息之间风云变化的脸,眼神里含带着一缕安慰之色。虽无言,意却明。
“去吧!陛下找你可能有什么急事!”贤王道。虽然他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却也是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晃得厉害。眼前的人已经显得有些疲惫和惘惑,他不能再说什么耸听之言,以免乱她心智。虽然他对眼下的形势十分清楚,可这次却也猜不透陛下找玉琬的用意,对于这葫芦里卖的药,他自己也有些担心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