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琬想到传旨的公公还在外面候着,不能让他等太久,于是心中带着疑虑,辞了贤王出来准备随来人去。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当玉琬站定在公公面前时,她脸上的迷茫之色已经被镇定所取代。
“劳请公公在前边带路!”玉琬行平礼,微微一笑,客气道。
那公公忙躬身回礼,伸手摆出作请的姿势,冲着玉琬也是柔和一笑:“请姑姑跟上奴才。陛下找您找得急,所以我们得快点儿走。”
玉琬“嗯”应一声,紧紧跟随其后。两人行了一阵,踏过雕花青石路,穿过几道门,进入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边的红墙似乎刚刚刷漆过,红红的即使是在这种昏暗的天气也依旧耀灼人眼。
“哎!十九哥,你别走那么快,你倒是等等我呀!”
平王一脸怏悒冲过来,安王拍着屁股在后面追。
后者毫无顾忌的嚷嚷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奴才们躬身退至红墙边,垂头给两人让路。众人只觉一阵风过来,飘翻的衣摆在眼前一晃而闪。
走在玉琬前边的宣旨公公迎头发现两人,忙不迭躲闪着退至一侧,他这么一让躲,玉琬就毫无预备地出现在两人眼前。意外而又突然。
“是你?”平王惊言,原本阴沉的双眸蓦地出现了一丝惊慌之色。他实在不希望在这个接近旋涡中心的地方见到玉琬,从玉琬守孝到现在,他的心就从来没有安定过。他隐隐约约总感觉到有些事情不似表面上这般简单,可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只能时时隐忧。弄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他想解决也使不上劲。如今,在这个地方碰上玉琬,再望一眼她身旁的公公,心里顿有所明,却也愈加不安起来。
“你怎么来了?”随后而至的安王也看到了她。
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带着惶惑和诧异。
“奴婢给二位王爷请安!”玉琬行礼。
安王左顾右盼一会,将身子凑上前,自认为很小声地对玉琬又问:“你怎么来了?再过去那边是上书房,得有陛下准许才可以进去行走,你不在庵院守着,跑这来瞎搅和什么?”好像在质问,却又含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心。
玉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二十一皇子当了安王以后,似乎性子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喜欢在表达善意时,用别扭的表象将其覆盖。深谙这一点的玉琬并没有半丝不悦,只是温婉地柔笑着回答他:“王爷请放心,奴婢是奉旨而来。”
“奉旨而来?”安王重复,他伸出右手朝神情极不自然的脸上胡撸一把。
一直没有说话的平王终于开口了:“好好的,陛下怎么要找你?”
玉琬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刚接了旨意就随公公过来,正赶着去见陛下。你们呢?”
其实这个问题她不问也知道,瞧着平王刚才怏怏不乐的神情,肯定是为朝中的大事。自从他出征归来以后,他的性情便日益趋向稳重,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忌任何东西脸露不郁之色,这对玉琬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稀奇了。如果不是十分重大而令人十分生气的事情,她相信,他万万不会如此!
见到玉琬,平王的脸色逐渐缓和,原来的不郁之色倏然间又换成了深深的担忧。这个时候,陛下要找玉琬,多少让人有点担心。他的眉头复又纠结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十分不快的事情。
玉琬望着两人,很明显,平王并没有回答她提问的打算。她转头望向安王,安王撇嘴,两边的嘴角立刻弯成一道弧,他朝玉琬眨眨眼,两手一摊,耸肩。
玉琬知道,他也不会说了,或者是他也不能说。能让他们如此生气,却又不能言明的事情,应该真的很重要吧!
“你自个小心点,不能应承的事情就不要急于应承,凡事量力而行,知道吗?”
玉琬十分困惑地点头,心中暗暗揣度其意,突然有些愕然:难道,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上书房的门敞开着,玉琬远远就望见一张比铅还凝重的脸。
顺帝使了个眼色,那传旨的公公悄无声息地退下。
“奴婢拜见吾帝,吾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玉琬匍匐于地行礼。
“起来吧!”顺帝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背手踱了过来。
玉琬谢恩起身,低头,静候顺帝率先开口。
顺帝有些痴然地望着她,他望着望着脸上怱地聚起一抹笑意。终于,他憋不住哼笑一声,嘴角噙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玉琬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发怒的迹象,胆子也稍大了些,小声地回了一句:“奴婢在佛前天天静坐,首先学到的便是静心。”
“嗯。”顺帝胡乱应一声,转身走到书桌前,从上面拿起一份启过的密封档案,将它递至玉琬面前,嘴里道:“希望你看了这个东西之后仍然能如此静心!”在递出东西的刹那间,他的眼底漾起一丝愧疚之色。
玉琬抬头,十分认真地注视他手中的密封档案,微微有些迟疑地接过。轻启,里边是一本蓝皮记事本,她翻开第一页,盯着上面的几个大字骇然。
南宫案实录?
俨然是她父亲当年被诬陷至死的案记。她抬眼,惑然地望向顺帝。而后者则垂下了眼皮。
玉琬心中猜疑,沉了沉激荡不已的心,并不急于查看里边的内容。
“怎么?你不好奇吗?”顺帝收拾心情,脸上恢复一贯的漠然。说实话,玉琬见到这几个大字能如此镇定,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玉琬捧握案记的双手在底下暗抖,这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记录,她怎能不好奇?甚至,她的心情已经不是好奇可以形容的。那些往事,那些被她辛苦努力沉淀在心底的往事,犹如碰到了一道瞬间撕开的口子,全都潮涌出来,差点将她淹没。但是,她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所存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激动,不能露出任何的异常,她不能自乱阵脚。她毕竟年轻,她怕她一说话就忍不住会情绪激动,所以她只能强自隐忍。对于眼前的这位帝王,她从来没有弄懂过,但她却从未放下过戒心,这是智者对智者的自然反应,当然,她不认为自己有与顺帝匹敌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