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冷,秋雨绵密,凤流轩白色的身影如凝固的霜雪,僵在冷雨里,雨水早湿了发,透了衣,眼神被雨幕模糊,一如他孤立的身影。
动了动僵直的手指,他默然离去,如同青烟白雾消融在夜里雨里。
深谙的桂子林,一双深情沉痛的眼眸,随着他离去的身影变得暗沉,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被雨丝稀释,轩……
殿内,涎香轻舞,安静异常,窗外的凄风冷雨携着雾气吹袭进来,带着透心的寒意,冷了她的眼眸。
她微垂了眼,看着手中的乌玉箫,上面的冰寒触感冰凉了手指,微浮起一抹笑意,将玉箫凑上温润的唇,冰冷如雨,细腻如丝的音符飘出,如伤感的魂灵,幽幽然荡向窗外的秋雨,凄清唯美,让风也为之震颤,为之疼痛。
点眉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到她在吹箫,神情震了震,静待了一会,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她,“娘娘,已是辰时,该更衣赴宴了。”
飘逸的音符瞬间被打落,箫声止,她眼神掠过一丝异样,慢慢地收起玉箫,转身道,“是该赴宴了……”
点眉会意,将玫红重纱的曳地长裙拿过来,替她换上。
她垂眼看了下,瑰丽的色彩上金线绣的细花在灯下熠熠动人,裙摆处,苏绣百花争奇斗艳,随着她的身体轻微浮动。
“娘娘,可是要簪上那血步摇?”点眉捧过珠玉盒子,轻声问道。
她捻着腕上水晶镯子,静默一会,方说道,“今夜,且搁着罢,换别个戴戴。”
点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依言自盒里挑了一对金鸾凤斜衔樱花形状流苏的步摇给她簪上。
她照了照镜子,点了点头,起身道,“该去了。”
福寿宫,赴家宴。家宴?她冷笑一声,家宴,只怕是鸿门宴罢!为她而设的龙门宴,她倒要看看太后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招?!
行到福寿宫,却见众人早已列坐好,太后、皇上、皇后、贤王、敏王、贵妃、淑妃、活宝、太子,只待她了。
还果真是家宴,竟是一家子人围坐于殿中一张巨大的乌木暗纹的大圆桌,这倒是令人意外!
她怔了下,走过去,依例行了礼,活宝笑笑一蹦一跳地过来,抱着她的手臂,神仙姐姐长神仙姐姐短地喊个不停,她拉了他的手入座。
笑笑硬是挤在她身边坐下,一旁的淑妃温婉一笑,往贵妃身边挪了挪。
看着那苍白恬静的面容,她心中暗生出一丝歉疚,忙移开目光,却不经意间对上凤流轩似水的眸子。
心下一颤,几日不见,他,瘦了、憔悴了。鼻间酸涩,她有几丝不忍,忙又别开眼去,却又对上凤流泽看似温雅却意味深沉的笑意。
不由心惊,面上却仍旧镇定自若对他回以一笑,垂下眼,不敢再撞上那些复杂的眼神。
坐在凤流泽身边的凤流毓似乎觉察到点什么,眸子掠过一丝讶然。
太后看了众人一眼,慢声道,“开宴。”便有太监们尖细的声音远远地传开去,酒菜也跟着一一呈上来,满满一席,色香味俱全,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在席的,却是各怀心思,食佳肴如同嚼蜡,品美酒如同喝白水。
气氛一如外边的冷雨秋风,僵冷清寂。忽然太后开口道,“气氛如此沉闷,不如来点琴乐,既助兴又不至于喧闹。”语罢,轻拍了两下手掌,殿后边的屏风里,瞬间飘出悠扬悦耳之音,琴韵清绝优雅,情意绵长如春风,丝丝动人心弦。
琴音如春风,缓和了殿中僵冷如秋的气氛,众人面上神情也渐而放松,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意。
一曲毕,余音绕梁,众人回味无穷。太后更是点头赞道,“如此妙音,如九霄仙乐!这抚琴之人是谁,出来让哀家瞧瞧。”
一会,便有一女子婷婷娉娉自屏风之后行出,待看清那女子的面貌,众人皆惊愕,那女子的眉目竟有五分像她,且身上的衣裙发式物件皆与她月宴之时一个摸样,这又怎么不叫人惊诧。
那女子走至圆桌前跪拜道,“民女郦烟池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闻言,众人更加惊愕,居然名字也是一样,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不少目光悄然移到她的身上。她只淡淡一笑,垂下头来,拿丝绢子替犹在埋头咬着鸡腿的笑笑擦了擦嘴巴的屑末子。
心中却暗暗冷笑,这太后打的竟是这么个注意,想着趁皇上冷落她,找个女子替代她的位置,又深知皇上对她之情,便特地找了个与她摸样相似的,甚至打上一样的装扮,如此费尽心思,倒也难为她了,只可惜,只怕这点她无法如意罢。轩,她相信他。
凤流轩面上无波,皇后脸色却沉了沉。太后倒是一脸慈蔼的笑意,“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那女子闻言,抬起眼,一双秋水明眸怯生生地看了眼太后,忙又惊得垂下眼。
好一个柔婉可人,娇怯纯净的女子,女人见了犹怜三分,更何况男人!
她用余光瞥了眼凤流轩,只见他执起盘龙双耳杯仰头饮酒,眼帘遮住了眸中情绪。
“起来罢。”太后笑说道。
“谢太后。”郦烟池磕了头方慢慢站起身来,却听太后笑道,“如此温柔动人的女子,又弹得一手仙音妙曲,哀家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皇上不如留下她罢?”太后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饮酒的凤流轩。
凤流轩手中的杯子微倾,众人一愣,眼光齐刷刷地看向凤流轩,心思各异。
只她尚悠哉地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饮着,身旁的笑笑依旧一心啃着鸡腿,不时发成“咋咋”之声,那厢的太子也只夹着菜肴,默然地吃着。
“如何?”太后笑着再次问,凤流轩却垂着眼斟酒饮酒,气氛有些僵持的怪异。
“轩儿,可别忘了母后的话。”太后依旧笑意慈蔼,声音却有一丝晦沉。
凤流轩手蓦地抖了一下,那魔咒似的话语自心底钻了出来:轩儿,德妃与淑妃之事哀家心中明了,你若是想她安然留在宫中,那么一切得凭母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