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醒来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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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春季在首都观鸟(2)

在城市周围所有的公园里及绿地上都是拟八哥。在白宫附近的树上,拟八哥特别多,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也向这里的其他鸟类发起战争。一天,位于财政部西楼某个办公室的员工们被某个猛然撞击到窗玻璃上的物体吸引住了。他们抬头一看,看到一只拟八哥悬在离窗户几英尺处的半空中;在宽大的石头窗台上,有一只紫朱雀蜷缩成一团颤抖着。不难看出,这是个小小的悲剧。拟八哥拼命地追逐着这只紫朱雀,而紫朱雀为了逃命,在绝望中想要逃进财政部寻求避难,从而撞在厚厚的磨砂玻璃窗上,那冲力让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当即毙命。追捕者显然对受害者这一突如其来且出乎意料的结局感到震惊,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子,仿佛是在确信所发生的事情,然后便飞走了。

当鸟类遭受到其天敌毁灭性的威胁时,出于恐惧而向人类寻求救助,这种情况并非罕见。曾有一次,那时我居住在乡村,在十月的某一天正午,在走进房屋时我吃惊地看到一只鹌鹑栖在我的床上。

见我进来,那只惶恐茫然的鸟儿立即飞向敞开着的窗户,无疑他刚才是被一只鹰所追赶而飞进来的。

拟八哥有其原形短嘴鸦那种天生的狡诈。财政部大楼的内院里有一个喷泉,喷泉的附近长有几棵树。到盛夏时节,拟八哥变得更为肆无忌惮,竟敢贸然进入这个内院。从周围的窗户中投下的各种食物碎片是对其鲁莽行为的回报,要是他们碰上啄不动的干硬的面包碎片时,他们会将其扔到水里,将其泡软后再叼出来吃。

他们用粗糙的树枝和泥巴筑巢,而这一艰巨复杂的筑巢重任似乎全都落在雌鸟身上。一连几个上午,就在太阳刚刚升起之时,我到花园中锄地,注意到头上有一对拟八哥在飞来飞去。他们飞向约半英里外的地方,渐飞渐远渐无形,后来,他们消失在首都周围的树丛中。在他们返回时,雌鸟的口中总是衔着筑巢的材料,而雄鸟嘴里什么也没带,仿佛是充任她的护卫,在她上方不远处的前方飞行,并不时发出他那嘶哑刺耳的啼叫声。我拿起一个土块朝他们扔过去,惊恐的母鸟连忙丢下口中的泥巴,雌雄一对儿双双匆忙逃离,十分狼狈。后来,他们偷吃我的樱桃以示报复。

然而,如同在北方一样,在这里,樱桃最狠毒的敌人是雪松太平鸟,也叫“樱桃鸟”。他们的侦察多么的迅速啊,在樱桃还没结果前,他们就小心谨慎地在樱桃树周围徘徊。他们或三五成群在高空盘旋,发出悦耳的啼鸣,或迅速地钻进远处的树顶里。一天一天过去了,他们在不断接近樱桃树,仔细观察果实的成长情况。当青果朝阳的那面刚刚变红时,他们的嘴就已将果子啄得疤痕累累。起初,他们会偷偷摸摸地从房子的侧面接近樱桃树,三三两两迅速地钻入树枝中,大群的鸟则埋伏在不远的一棵绿荫树中。他们喜欢在黎明时分和阴雨天时出来掠夺果实。随着樱桃的果实变得越来越甜,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迫使你先是用草结来砸这些鸟儿,继而不得不朝这些鸟儿扔石子,否则你将失去所有的果实。到了六月份,鸟儿不见了,他们都飞往北方去寻找樱桃果实去了。到了七月份,他们在那里的果园及雪松林中筑巢。

这里的夏季常住者中(或许该说是城市居住者,因为他们在城区中的数量似乎比城区外的要来得多),黄林莺或夏金翅雀尤为明显。他大约是在四月中旬来到这里的,而且他对银白杨似乎是情有独钟。每一天,在每一条街道上,人们都能听到他那尖细刺耳的啼鸣声。在筑巢时,雌鸟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她不停地啄着晾衣绳,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收集着丝线,然后把这些丝线织进巢里。

从四月一日至四月中旬,燕子们陆陆续续来到华盛顿。他们在前往这里的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每一个新英格兰地区的男孩对此都十分了解。我们首先听到的是家燕的啼鸣,随后的一两天便是崖燕吱吱吱的尖叫声。烟囱雨燕,也称褐雨燕,也在不久之后接踵而至,他们大多留在这里过完一整个季节。四月份,紫崖燕在前往北方途中出现在这里,到了七八月份,他们携带着子女于归程途中再次在此露面。

国家的首都坐落在这么一大片尚未开垦、树木繁茂,或者说是半开垦状态的乡下,而且其自身的土地是如此的空旷广阔,有着很多的公园和大面积的政府保留用地,难怪会有不计其数的鸟类会随着季节的变化来到这里。稀有的莺科鸣禽,诸如黑顶白颊林莺、棕榈林莺以及栗胸林莺在五月份飞往北方的旅途中在此地歇脚,并在市中心捉虫觅食。

我曾在白宫附近的树丛中听到棕色夜鸫的叫声,在四月的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大约六点钟,他来到我花园中的一棵梨树上,吹起他那柔和圆润的长笛。那曲调听起来就和六月间他们在我们北部森林深处所演奏的乐曲一样的悦耳与奔放。一两天之后,就在同一棵树上,我第一次听到红冠鹪鹩,也就是戴菊鸟的歌声——与鹪鹩类鸟儿啼鸣的韵律与节奏一样,但又比我所熟悉的其他的鹪鹩的歌声更为悦耳动听。它以悦耳圆润、尖细的啼鸣声开始,接着升高为一种深沉圆润、持续的颤音——总之,是一首极为优美悦耳的乐曲。歌者一边唱着歌,还一边像蜜蜂一样忙碌着,不停地捉虫子。显然,这是一曲我们鸟类中最为美妙的乐曲了,因此,奥杜邦在拉布拉多的荒野中第一次听到红冠鹪鹩的歌声,对其歌声所倾注的热情一点也不为过。戴菊鸟与鹪鹩的共同特征就在于他们啼鸣的声音。

国会大厦的庭院里大树林立,种类繁多,因此也就吸引了各种各样的鸟类。位于大厦后面的那片宽阔的场地特别具有吸引力,这里是一个和缓的斜坡,树林茂密,既温暖又便于藏身。早春时节,我到这里来听知更鸟、灰猫嘲鸫、拟八哥以及鹪鹩等鸟儿的鸣啾。三月时,可以看见白喉雀及白冠雀在花圃上跳来跳去,或者俏皮地从常青树里向外张望。尽管看护人在草地上竖起了字体醒目的警告标志,知更鸟却仍放肆地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树顶上会不时地传来他那洪亮的、发自肺腑的欢乐之歌,特别是在日落时分。

食蜂鹟和果园金莺整个季节都待在这里,并在树顶上繁衍后代。整个上午都可以听到果园金莺那深沉洪亮的、绵延不绝的歌声。

有些鸟的歌喉颇像红衣主教雀——洪亮、强烈有力、激情高亢。这也是果园金莺、唐纳雀以及各种蜡嘴雀的共同特征。然而,另一些鸟儿的啼鸣声,比如某种鸫科鸣禽的啼鸣声则让人联想到蓝天般的宁静。

二月份时,人们会在史密森学会的庭院里听到狐色带鹀的啼鸣声。那是一支洪亮、圆润柔和的口哨曲——是我所听到的最优美的雀科鸣禽的曲调。

五月里可以听到一种奇妙而又迷人的声音。当你在柔和的晨曦中往前走时,会突然听到食米鸟那美妙的歌声从某个神秘的角落传来。二十多个歌喉同时迸发出一阵短暂的兴高采烈、旋律优美的欢快曲调声,但刹那间又戛然而止,一片寂静。其声听起来令人觉得陌生遥远,让人为之神往。不一会儿,你会发现这歌声来自空中,敏锐的目光将会发现那群快乐的鸟儿正向北方飞去。他们似乎闻到了远方草原的芬芳,高声唱着一段又一段的希望之歌。

食米鸟不在首都华盛顿繁殖后代,但通常会在旅途中经过此地时小歇一阵子,白天在城北的草地上觅食。当春季来得偏晚时,他们会在此逗留七到十天,高声放歌,显得毫无拘束。他们成群结队,仔细地搜索着每一英寸地面,每过一阵子便展翅飞翔,在空间盘旋,或是飞落于树顶之上,齐声倾诉着他们心中的愉悦,使天空中充满了欢快的乐曲。

他们继续从这里经过,夜间飞行,日间觅食,直至五月中旬才结束。九月,随着数量的剧增,他们踏上了归途。我最初得知他们的归来是听到了他们夜间飞过城区时的叫声,在某些夜晚,那叫声变得十分引人注意。我在半夜醒来,躺在床上,通过敞开的窗户,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啼鸣声。莺科鸣禽大约也在同一时间踏上返程,可以通过他们那胆怯的“哑噗”、“哑噗”的叫声明确地加以识别出来。在那些昏暗多云的夜晚,鸟儿们显然是在城市的上方被城市的灯光所迷惑,以至在城市的上方彷徨。

在春季,同样奇妙的事情在重复,但可以辨别的鸟叫声却微乎其微,我只辨认出雪鹀、食米鸟以及莺的叫声。在五月上旬的两个夜晚,我十分清楚地听到了矶鹬的叫声。

在六月,人们在这里的草地上遇到的不是食米鸟而是黑喉鹀。

这是一种与雀科鸣禽关系十分密切的鸟,也是一位执着的歌者,尽管他的乐感不太好。他栖息在路边的篱笆或树上,伸展着尾翼,发出刺耳的曲调,其音调大致可以如此表述:“啡嘶噗、啡嘶噗、飞、飞”。如同与初夏有关的所有鸟鸣声一样,他并不太受自己音乐天分的限制,很快就吸引了人们的耳朵。

在城区之外,让漫步者和大自然的爱好者最为关注的是洛克溪地带。洛克溪是一条水流汹涌湍急的大溪,河流的源头在马里兰州中部,流入华盛顿与乔治敦之间的波托马克河。它流经华盛顿城外五至六英里的一段流域,沿途景色多变。溪水流入一个深深的溪谷,那溪谷时而变成一段蛮荒的峡谷,峡谷的大部分地段树木幽深,两侧是陡峭的山体,不时有悬石凸出;时而,它在一片幽长的河段歇脚缓流,时而却是激流奔腾,绕过陡弯,越过多石的河床;一路上它不时地接纳一些小溪流的汇入,由于它们有从左侧流来,也有从右侧涌入,使得人们的视野豁然开朗,也使得洛克溪的景色不仅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而且也觉得荒凉、险峻。或许,在美国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一座城市可以让自己如此接近只有在荒僻的山林才能寻求的大自然的美丽与壮观。只要稍微用些艺术的笔触,就能将这一整个流域——从乔治敦到离现在的国务院不足两英里被称为水晶泉的地方——变成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公园。在这两个地点之间有一些荒凉原始的通道,似乎与哈德逊河和特拉华河源头的山里一样远离文明。

洛克溪在此地有一条支流被称作松溪。它是一条不平静的小溪,流经一个自然风景优美如画的山谷,整条溪几乎都被橡树、栗树及山毛榉的树林所遮蔽,不乏幽秘之处。

我可不能忘记描述这里众多的山泉,这些山泉是整个地区供水的水源,是某一个荒僻角落的中心,又或许是一个一两百码长的小溪谷的源头。通过这个小溪谷人们可以瞥见或听到山下湍急的主溪流。

我在散步时常常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星期天,成群结队的男孩子也来这里嬉水打闹,纵情于潜藏在内心的那种半野蛮的本能。各式各样的生命以临近水边最为丰富,极端繁茂的植物为昆虫提供了食物,而昆虫又吸引了鸟类。三月的第一个星期,在阳光灿烂,日照时间又长的南山坡上,我常常发现已经开花的獐耳细辛,尽管那花才刚刚冒出一英寸的花柄。在泉水流淌的旁边,美洲观音莲破土而出,花儿先露了出来,似乎是大自然犯了个错误。

直至四月一日,许多野花才开始绽放。此时,你可以看到獐耳细辛、银莲花、虎耳草、藤地莓、北美茜草及美洲血根草。一个星期之后,春艳花或春美草、水田芹、紫罗兰、低矮的金凤花、大巢菜、紫堇及委陵菜相继竞放。这些花包含了几乎所有的四月的花卉,而且在洛克溪及松溪一带随处可见。

在每一个小山谷或小溪边,总有一两种花占有一定的优势。我知道到哪里去寻找第一簇地钱,到哪里可以看到最大最美的地钱。

在一片干燥多石、树木稀疏的山坡上长有许许多多的鸟足堇菜,但在相邻的地区却很稀少。这种我在北部从未见过的花是所有堇菜属植物中最为美丽鲜艳的,令所有涉足林中的人们为之着迷,惊叹不已。它一簇簇、一丛丛地生长着,与花园中的三色堇极为相似。它那两个紫色的天鹅绒般的花瓣宛如一件华丽的披风柔垂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