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最小说(2011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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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天地之心 罗浩森(1)

4. 天地之心 罗浩森

【导师笛安评价】 罗浩森最初让我们惊讶的是,他年龄这么小就已经能够成熟地叙述一个情感错综复杂的故事,并且把各种纠葛表现得面面俱到。他的文章语言精美、行文流畅,并且他有勇气挑战他自己并不熟悉的生活和叙述方式,一个作者应该探究自己的可能性,这一点,罗浩森在开始写作之初就做到了。可能是由于年龄或者阅历的限制,罗浩森在描写成人世界时还是会显露出一点隔膜。人生的体会和经验是强求不来的,有时候再多的阅读也无法取代。所以,罗浩森不必非常刻意地要求自己“成熟”,完全可以勇敢地去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有时候一篇成熟的小说未必需要一个多么成熟的作者来完成,希望罗浩森能记得这点。

【序】

在我的正前方有一只猫。黄白相间。它蜷着身子,像把蓄满的弓,忽地一跃,便落在了公园红色的水泥墙上。它回身看了我一眼,眼神里赤裸裸的不屑让我愤怒。这个蠢东西。我无能为力地想要伸出拳头,却发现我的手臂像灌满了铅,连抬一下都显得困难。它叫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我,优雅地踱着步子在围墙上走远了。

我看见它的影子慢吞吞地隐去在从公园里横生出来的枯枝间,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面轰地引爆。我坐在板车上呆了一呆,然后朝着它消失的方向声嘶力竭地骂了起来。藏语夹杂着汉语。我一直骂,一直骂,那似乎能使我稍稍好受点,但我听不见自己在骂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尖锐,像用沙子在玻璃上来回划动。我一个踉跄,从板车上摔了下来,砰地撞倒了放在板车前的乞讨的铁罐。有行人从我身边经过。每种眼神戳在我的身上。怜悯。鄙夷。冷漠。我仿佛听见一千只乌鸦在啼叫的声音。我不停地骂着,而那只猫已经去往我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白花花的雪慢慢地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剩下十二月的风在我的胸腔我的嘴唇间呼呼作响,变成了一种寂寞的呜咽。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淌到嘴里,与雪花一同变成一股血腥的甜腻。我再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只剩下一阵嗡鸣声在脑海中响彻。风雪将我的声音埋葬在这片城市的角落里。

很多年前我坐在寺庙里,师傅说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菩提,都是我们自己心里幻想出来的。你希望这个世界是怎么样,它就是怎样。我用书里面看到的语句问他:“南山里的花树自开自落,与我心有何关系?”师傅站在我和洛桑面前,想了一想后,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声调对我们说:“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

大雪积满了我身旁的铁罐。有一些融了,于是白花花的雪就脏了起来。我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冰冷。感觉不到生命。我像是一截枯木,躺在这卷席天地的大雪中。

我想我终于要死了。

【2010】

宇宙被时间打磨,只剩下我的声音不朽。我在找一支我的红唇膏。

我用那支新买的唇膏将我的嘴唇均匀地涂抹了一遍又一遍。我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她烫着栗色的大卷发。穿着一件薄薄的低胸毛衣。脸色苍白得如同纸一般。她手里握着的唇膏露出一大截,鲜艳得就像是血的颜色。

我往往在早上灿烂的阳光里沉沉睡去。睡醒以后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片寂静的夜色。那片斑斓的、狼藉的、沉默的夜色。就像今晚。月光很轻,低低地落在我的皮肤上,就像处子的遮羞布。我坐在房间墙上唯一一面巨大的梳妆镜前,细细化妆,穿好高跟鞋,然后踏着满地的月色打开房门。去拥抱这孤独的温暖的黑夜。

昨晚的梦里,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当中,撑着一把大红色的纸伞不安地等待着。没有月色。黑夜像潮水一样安静地覆盖在雪上。只剩下我孤单地站在这一天一地的黑白中央。然后我开始低低地歌唱,就像我每个晚上,拿着那只劣质的麦克风。我只是不停地唱,温柔地唱,我也听不清楚自己唱的歌是什么。我只听见它被淹没在大雪深处。淹没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