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到了一座空城,却倾尽全国之力发动了一场浩劫。
“不过人这种东西就像地上的杂草,一拨割掉,风一吹就会再长起来,快得很。”
唯一一个把帽子摘下来的男人忽然伸手从火中抓起一根火炭握紧,“死可是很疼的。”他手上的燎疱却急速愈合着,只剩下炭火熄灭时刺刺的声音。
“只有阿蛮最轻松,一栋大楼,几十条人命,哪怕是收拾起来也方便些——”
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有谁掀翻了桌子,碗碟碎了一地。陆子格手一抖,把稿纸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栋大楼建造时怕是从未考虑过人有隐私这件事。他停笔看了眼钟。七点整。隐约还能听见新闻联播在报时。就在要继续时腿疼又如约袭来。像潮水也像共振的楼房,抖掉碎屑,一波一波从腿冲向脑海。撬起骨头,捋过血管,重塑他的山脉。止痛药,消炎药,形形色色的胶囊药丸在胃里滚动,排山倒海的恶心比起疼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个小时后一切终于恢复正常,混乱被抹得一干二净。窗外月光毫无知觉地盯着他。关节也逐渐回到掌控之中。
陆子格才搜肠刮肚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句呻吟,慢慢挪去卫生间。
“爸爸,太黑了,我害怕!”
冷不丁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陆子格吓得立时清醒。随即听到“啪”的一声,应该是谁按下了开关,隐约有男人说了什么。
等了半天楼上又重归沉寂。就在他呼了口气准备独享这空间里安静的氛围时,低沉的啜泣声忽然像灌在利乐包里的风声,在通风管里变形扭曲,变成灰尘匀称地撒在他头上。
与以往每一次一样,漫长的,孤独的,只属于那个小女孩一人的啜泣声。
陆子格心烦意乱地关上卫生间的门,回去躺倒在他潦倒的床上。
床外是困窘的房间,房间外是渣滓洞。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垃圾,很多行将就木的老人在此苟延残喘。只有渣滓洞外的天空是公平的灰色。这栋破旧的公寓像块落灰的蛋糕挤在半山,被大型社区、光鲜大楼、铁路推得远远的,尴尬地活了二十几年。陆子格还好奇过是谁有此等想象力将这块连消防车都开不进来的地方盖起楼房,以至于现在住满了贫民中的贫民也毫不突兀。
有钱了一定要离这该死的地方远远的。他叹口气找出耳塞戴上,以防那哭泣声拨开墙壁拧紧他的耳朵。
二
下午两点半,伴随着张大爷标志性的咳嗽声,敲门声准时响起。
陆子格正忙着计算收支,对比长长一串支出项目,“稿费”和“看护”两项寒碜地挤在一起,扭捏得像是等待媒人甄别的丑姑娘。
“小陆,今天也要麻烦你了。”年近七十的张大爷长得威风凛凛,花白的胡子和额头刀削般的皱纹让他充满威仪。可惜他只是威仪的修车老头,最拿手的便是迅速补车胎。
为表重视陆子格严肃地点点头,仿佛两人是在交接一项关荣的任务。他带上房门夹了本书走上五楼,屏住呼吸打开张大爷家的房门。该死的酸臭味永远能将他掀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