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些人吵吵嚷嚷把王麻子和朱佩兰扯开。尖叫声,怒骂声,各种噪声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她了,除了进生。
进生再次出现了,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缓缓向她走来,张开双臂拥抱了她。
“妈妈,不要哭。”他说,“办完丧事我就带你走,去城里。”
汽车在陡然的刹车中剧烈前倾,老太太的头歪了一下重重砸在窗玻璃上。
“做梦了吧?”身旁另一位身着黑衣的老太太歪头看了她一眼,末了,诡异地露出一丝笑容。
“我也常常做梦,”这位老太太说,“没关系的,其实日子过着过着还不就是和在做梦一个样。”
“你说是不是?”黑衣老太太看着她,又问她。
老太太没有看她,只微微笑了笑,仿佛对方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为了转移话题,她问:“你去哪儿?”
“去市里的大医院。”
“怎么啦?生病啦?”老太太盯着她看了一眼,在心底里肯定了一遍自己的这一猜测。
“不是,是有人死了。”黑衣老太太说,又突然握住了老太太的一只手,问她:“你猜猜是谁?”
她支支吾吾说:“我怎么知道……”
“是我儿子。”她告诉她。
老太太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自主躲避着黑衣老太太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她感到自己简直有些呼吸困难。
“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唯一的亲人。”黑衣老太太突然地歇斯底里起来,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瞳孔变大,一张脸扭曲变形,“他在城里打工,夜晚从工地加班回住的地方,过马路时,砰一声被一辆车子撞翻。”
老太太颤颤巍巍挣扎着想从她手里把手抽回,没有成功。
“你能想象吗?”黑衣老太太接着说,“肠子都从裂开的肚皮下面流出来了,流到了街上!”
“不要说了!”老太太浑身颤抖大口喘着气,几乎是尖叫了一声。
“你在怕什么?”黑衣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老太太无比艰难地张了张口,说:“我头晕得厉害。”
“他死了,我不相信。前一天还打电话回来的人,第二天就死了。我死也不信!”黑衣老太太没有理她,继续说,然后,一双手使劲摇晃着她,“你信吗?你信吗!”
老太太觉得天旋地转,就连面前黑衣老太太一张狰狞的脸也看不太清楚了,她的身体垮在座位上,似乎怎样挣扎也坐不起来,几乎是聚集了体内所有的能量之后,才喊出一句:“停车!”
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孤零零的建筑物残缺歪斜,荒草满地空无一人。
举目四望,荒山野岭绵延不绝,刚刚抛下她的汽车转过一个弯,在一座暗黄色的山丘背后消失了。她仍然无法从黑衣老太太诡异的笑容中挣脱而出。“你在怕什么?”——黑衣老太太在笑她,而她其实心知肚明,黑衣老太太这样问她就是告诉她,她已经被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