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新闻采访技巧:理论与实践
5210800000042

第42章 通过提问探测信息(3)

实际上,许多采访英雄都是巧用这一招赢得他们采访的成功的。它能在访谈出现尴尬之时用来轻松一下,也能让对方的戒备稍为松懈,可以调动出一大堆意想不到的闪光辞藻……肯尼思·泰南对理查德·伯顿的采访中大量以此手段结构,并且,以假设性提问结尾:

泰南:您在世界末日碰到一个人,他问你三个问题,必

须立刻自然地作出回答。第一个问题是:你是什么人?

伯顿:理查德,理查德的儿子——因为我既是我父亲又

是我儿子。

泰南:第二个问题是:除此而外,你是什么人?

伯顿:一个执拗、狡狯和刚愎自用的人。

秦南:第三个问题是:除此而外,你是什么人?

伯顿:种种矛盾的集合。正像华尔特·惠特曼所说的:

“我自相矛盾吗?好极了,我自相矛盾。我胸怀宽广,我兼

容并蓄。”

它们的确让人兴奋,对话精彩,交锋机趣,是一种智慧问的高级碰撞。

当然了,这种设问法所要借重的问题却是十分麻烦的,不了解一个人。就不可能给他一个适足的展示个人的“社会学想象”空间。企图的实现并非无迹可寻!

7.激将式提问

对于那些戒备心理很强的采访对象、顾虑重重的访谈者,人们常常采用这种刺激他们心智从而引发谈兴的方法获得成功。美国电影明星汉弗莱·博加特曾经向好莱坞的一位初入门径的记者建议:“采访中不妨来点激将法(注意‘点’这个字)。在采访对象的自尊心上刺一些小孔,让他把大话空话慢慢地放出来,这是最佳技术。千万不要刺着对方的要害。这只能引起敌意。那样既无绅士味也不聪明。”

这个忠告是善良的与有效的,然而,在现实中实际情况较之要残酷得多。

激将式提问大多采用委过于人的手法来组织问题,说明某个可能使访谈对象不悦的意见是他人持有的,以好像是给对方一个答复批评的机会的口气提出。巴巴拉·沃尔特斯采访伊朗国王时开口即说:“陛下,有些人说你是独裁者,也许是个仁慈的独裁者,可到底还是独裁者。我知道你昕到过这些批评。现在是你回答它们的一个机会。”同是这位名记者,在采访理查德·尼克松时,她用的是一句刺激尼克松的话语:“总统先生,外面有很多风言风语,有关您的形象和美国公众——请原谅我,总统先生——把您看作一个相当自认为是的人这一事实……”奥里亚娜·法拉奇在亨利·基辛格不愿谈越南问题时则说:“很多人认为您和尼克松接受那个协议实际上是对河内的投降,对此你也不愿意谈论吗?”从此打开缺口。埃德加·斯诺也是靠着激将法获得有关毛泽东个人资料的,在毛不愿意多谈个人情况、突出个人时:

我提请他注意关于他的死亡的各种传说,有些人认为他能说流利的法语,有些人则说他是一个无知的农民,有一条消息说他是一个半死的肺病患者,有的消息则强调他是一个发疯的狂热分子。他好像稍为感到意外,人们竟然会花费时间对他进行种种猜测。他同意应该纠正这类传说。

这种提问方法的难点在于:如何选择“刺激包”?其中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伤及对方的“度”该怎样把握?

8.反向式提问

这种提问又称为“于错问法”,是激发式提问之一种。它以提出明明是错误的问题来考察、试探、了解被访者的真实情况,巧借人类追求透明的特性获取圆满的答复。这种提问式由于是从欲要了解的反方向介入交流的,因而,它所获得的信息较之一般所得信息更为准确,因为它实际上所做的是一种考古、一种排除、一种最为确凿的立论。它不但讲出了是什么,而且也指出了它不是什么,在一个相对独立的有限空间里完成了界定的两种工作——是什么与不是什么。

反向式提问的典型例证是由埃德加·斯诺完成的,当这位名记者在“去西安的慢车”上与一位青年人闲谈时,听到这位青年讲他的家乡附近有土匪在活动,斯诺展开了他的反向式提问:

“你是说红军吗?”

“哦,不,不是红军,虽然四川也有红军。我是说土匪。”“可是红军不也就是土匪吗?”我出于好奇心问他,“报纸上总是把他们称为赤匪或共匪的。”“啊,可是你一定知道,报纸编辑不能不把他们称作土匪,因为南京命令他们这样做,”他解释说,“他们要是用共产党或革命者的称呼,那就证明他们自己也是共产党了。”“但是在四川,大家害怕红军不是像害怕土匪一样吗?”

“这个么,就要看情况了。有钱人是怕他们的,地主、做官的和收税的,都是怕的。可是农民并不怕他们,有时候他们还欢迎他们呢。”说到这里,他不安地望了那老人一眼,那老人坐在那里留心地听着,却又显得并不在听的样子。“你知道,”他接着说,“农民太无知了,他们不懂得红军不过是要利用他们。他们认为红军说话是当真的。”“那么他们说话不是当真的了?”“我父亲写信给我,说红军在松潘取缔了高利贷和鸦片,重新分配了那里的土地。所以,你看,他们并不完全是土匪。他们有主义,这没有问题。但是他们是坏人。他们杀人太多了。”

这时,那花白胡子突然抬起他那温和的脸孔,十分心平气和地说出一句惊人的话来:“杀得不够!”我们两个人听了都不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斯诺轻巧地借错问考量出了一个红军形象的模糊性问题,仿如一个仪式,让一切立体展示、自然流泻。其问所拥有的社会学意涵,尤其值得我们用心思量。 9.递进式追问 追问、顺藤摸瓜、探索,直到获得他所需要的材料或“无可奉告”的回答为止,是记者惯常使用的一种采访方式。在这里,记者所提问题是递进式的,并且呈现一种步步紧逼的态势。

这种富于气势的提问可以解决许多采访中的难题,已经得到了广泛的使用。

(1)透过许多表象进一步开掘最有价值的关键性资讯。例如华莱士对里根竞选总统时的种族主义倾向追问:

“里根先生,你的竞选班子里有多少黑人职员?”

里根回答:“我不能真实地告诉你。”

华莱士追问道:“这句话本身就说明问题。”

里根着急说: “不对,因为我不能告诉你有多少职员,

我们有……”华莱士说:“你应该说清楚是黑人还是白人!”里根说:“哦,对,我的意思是我们有,我们有志愿者和正式职员。”华莱士接过话头说:“我指的意思是竞选班子里的高级黑人职员。”里根支支吾吾:“我们这么来谈这件事……”华莱士打断里根的话说:“我们不要绕圈子了。”里根说:“那好吧!”华莱士肯定地说: “很明显,你的竞选班子里没有黑人。”里根结结巴巴地说:“不,我不是这样认为,我的意思是不能……不能同意你说的。”

诸如此类的追问在西方新闻采访中十分流行,例如美国广播公司驻白宫记者山姆·唐纳逊的问题就每每让总统头痛;“政治访问之母”法拉奇也是此中高手,她的傲世之举是连接追问一个问题,对亨利·基辛格追问越南问题,对葡萄牙社会党领导人芳亚雷斯追问:“仅仅是共产党人呢,还是共产党人和军人在一起发动了这次攻势?”一连五次提出同样的问题。

(2)以进一步的问题挖掘最大的细节材料。例如美国名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向伍修权询问李德面部肤色就是这样的。

问:“李德的面部肤色如何?”

答:“他是欧洲白色人种,面部自然是白的。”

问:“那么,他有没有发红的时候?”

答:“那自然也会有的。”

问:“在遵义会议上红过没有?”

答:“红过。”

问:“你能不能说说,他在什么情况下发红,又在什么

情况下发白?”

答:(略思片刻)“在我的印象中,博古发言时,他有些

脸红;到毛泽东发言时,他又转而发白。”

索尔兹伯里利用这种提问收集到了他需要的细节,并借这些细节抓住了李德当时的心理状态,使他《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有关段落的构写十分丰满!

追问法的应用十分广泛,然而却不易实施,这种多少类似于律师法庭盘回的提问方式要求着相当多的技巧——

第一,采访主题明确,清楚地知道目的何在,并全力倾注。

第二,以最快的反应衔接每一发问,使整体访谈“单纯”而又灵活。

第三,尽量避免带有倾向性问题,“您对这一愚蠢的做法有何看法”之类的问题只能让对方迅速脱身。

第四,适时地提出诸如“怎么样”“为什么”“能请您举个例子吗”之类的问题,像出庭律师那样反复盘问。

第五,学会巧妙地使用起承转合法,使整体衔接严密科学。

第六,决不要转弯抹角,决不要使用委婉语。单刀直入、直言不讳是一般的常用方法。必要时,可以学学山姆·唐纳逊的方法——1985年2月,他问里根总统: “总统先生,在国会山上……舒尔茨国务卿暗示:您现行政策的目标是替换尼加拉瓜的桑地诺政府,对吗?”里根回答说:“要替换的是它目前的体制,它是个共产党极权国家,没有民选政府……”里根显然没有注意到“替换”这一词汇所蕴含的能量,他不加掩饰地吐露了政策的真正目的。唐纳逊接着问下去:“总统先生,您提到替换……是不是等于说您主张推翻尼加拉瓜的现政府?”里根重弹旧调猛烈地抨击桑地诺阵线背叛了原先的革命。 “您的回答是肯定的,对吗?”唐纳逊再次反问,里根答道:“除非现政府同意改弦易辙,低头求饶……”山姆·唐纳逊以“替换”打了一个埋伏,最终转回到他的“推翻”问题上去,使里根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圈套”。

第七,如果采访对象反过来问你——“我不知道;你对此问题怎么看?”——可不要轻易上当。 10.讨论式提问 这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法拉奇式的提问,它交锋激烈,充满了论战性,而不仅仅是问与答。

这种提问的最显要特点是首先摆出记者自己的观点,而且有喧宾夺主之嫌的“夸夸其谈”。例如法拉奇问霍梅尼:

好吧,让我们谈谈自由和民主。你在库姆发表过一次讲话,说新的伊斯兰政府保证每一个人有思想和言论的自由,所谓每一个人包括共产主义者和少数民族。但你的诺言没有兑现,你现在指共产主义者为“撒旦的儿子”,指叛乱的少数民族领导为“人间的邪恶”。

她访问波兰总理拉科夫斯基时说:

先生,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在华沙的会晤吗?……当时我问你:如果苏联干预波兰会有什么结果?你说:所有波兰人都会起来。我再问:倘若波兰军队自己动手干预呢?你答:他们会接受它,并沉默起来。结果呢?人们并没有接受它,也没有沉默,看看波兰的城市,墙上写着的语句是什么:“冬天是你们的,而春天将是我们的。”看看西里西亚煤矿、卡托维兹的工厂和格但斯克的船厂发生的种种事态,难道是我错了?……采访卡扎菲时问过这样的问题:我得提醒您,您凭着帮助受压迫人民的借口已无数次干涉过别国的内政,比方说在乍得。顺便说一句,只有在您需要的时候,您才会说某国人民在遭受压迫。她以这样的组合逼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科尔比:但是博比·肯尼迪知道此事。由此推断,肯尼迪总统也知道此事。您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认为最声名狼藉的人并非中央情报局成员,而是历届美国总统。法拉奇让恼怒贯穿采访始终,因而,这种坦诚宣布个人见解、富于论战性质的提问就不是一般的激将法所能涵盖的。20世纪80年代初,她在采访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时一开始就说:“你是又一个伊朗国王,是新的独裁者。”译员吓得发抖不敢直译。她接着又问:“你是暴君,暴——君!”她知道霍梅尼懂得法文,她是用法文提问这些观点的。法拉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争辩占据整个访谈,她喜爱这种夸夸其谈式的提问。

这种提问一般较长,也不大同于普通提问那么清晰,包裹许多见解的要求使它的内在力量更甚于它的外在“体制”(形式)。所以,它不大适合于在普通访谈对象中使用,而是专供访问政治家、学者而设的。

通过提问探访资讯的途径的丰富程度绝不亚于人际交往的丰富性,聪明的访家每每会在了解一般原理的基础上结合具体交流语境作出反应,就如法拉奇那样让自己与每一次提问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