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金红大轿迅速被八名轿夫不顾性命的抬往别处,轿周围的卫士舞动兵刃且退且走。猛的,对面房顶探身出几十余人,手持长驽接连不断的发箭,去势凶猛。卫士们惨叫着一个个倒下。大轿的顶部忽的爆开,只见一团红光旋舞着向发射弩箭的人飞去,有人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又有几人自轿子附近跳出来,二话不说,迅速的都将手中长剑向轿中挥去,轿子里伸出几把刀剑架住长剑,但长剑竟然全部自中间裂开,点点火星飞向轿中,立刻一声锐响,轿子整个被一团大火吞噬。街面上所有的人停止打斗,一起望着火光中的轿子,清茶立定身形,一扬手中一副黄绢,朗声道“皇叔倒行逆施其罪滔天,奉君王令,已诛之。有胆敢抗旨者,杀无赦。不想抗逆朝廷的,放下兵刃!”只听一片“定了当了”声,路面瞬间扔满兵刃。同时,清茶又点燃一枚烟花直扬空中,瞬间花火怒放一声锐响,长街的另一面跑来大队人马,当先一人身躯高大,在马上朗声道“禀公主,宫里一切也都办妥,我来接应公主,大皇叔怎样?”清茶笑道“已经炸死,这里一切人员,所有事项劳烦国丈处理,我还有其他事处理。”那人答应一声,自去了。
清茶走进茶肆,柔声道“二位,请出。”俯身从柜台底部扶出二人,解了穴道,凤于林一切听得清楚,诧异的问“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只听一个人道“她是当今君王的御妹清茶公主。”正是长风,手中一杆长枪,火红的缨子还微抖。
清茶笑道“金哥,不是你天天到茶铺找我,闲聊天中说道皇叔的行踪吗?否则我们怎会定下一步到位的行刺计划?”凤于林瞪大眼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又对惜言笑道“令妹本是太后宫中侍女,前些时被太后派到君王身边服侍,其实是做一眼线监视君王,好在令妹迷途知返与我王兄同心,我王兄充足准备之后下令,宫中和这里同步行动,想来……”听到“呼哨”一声尖利的响声,再看天边升起一颗流星,光亮于刹那绽放又在空中留下一溜白烟。
清茶的脸色又有了一层光亮,笑道“宫里也成功啦。”边看着天边,双手合什轻声细语,惜言耳音好大概听到是“感谢上苍,保佑我王兄举事成功,大皇叔已灭,太后也已被软禁,母亲你终于可以瞑目啦。”惜言一呆,清茶又对她亲切的笑道“我以前对你凶狠,不得已为之,毕竟我从小在宫外长大,一向被太后派人监视,你那几次频繁出入茶庄,万一被人报到宫中,只怕影响我们举事成功。”惜言苦笑,说不出话,清茶又道“放心吧,你家从此飞黄腾达,我王兄已封你妹妹为妃。开心吗?”
这个消息并未让惜言有多开心。倒是干娘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我儿命好,做了皇妃啦。”君王掌权后先大赦天下,又颁布诏令,将以前被大皇叔流放关押的大臣们昭雪复位或提升。只可惜,长风父亲因年高体弱不惯流放之苦,已经去世,母亲病病泱泱在父亲去世不久也去了,长风得知痛哭一场,躲在家里好几日不出门。他的长兄接替父职,君王又赏下大批珠宝以示抚慰。长风家又恢复往日的地位甚至比以前还要荣耀,在老大人出事时躲着不见面的亲属现在又上门拜访。兄长颇具父风,一一接待言谈和悦。长风却觉的空落落的,思亲心痛还有桩心事,从前只怕举事不成误了罗停云,但现在心中惦记反而坐立不安。
干娘一家都搬进君王赐予的新宅子,惜言被封为皇姨“清妙”夫人,干娘被封为“华康”国夫人。于是干娘在家中特意摆下宴席邀请罗停云母女及雪驹桃夫人等赴宴。但来的只有罗停云母女,雪驹家出事啦!君王下旨彻查大皇叔余党,有人密告朝廷,雪驹父亲就是皇叔生前极信任的同党,于是,雪驹父亲被关押,家里的人都被软禁出入不得。罗停云母女特意来求干娘,要如锦在君王面前说好话放过雪驹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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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娘打个哈哈,未置可否。罗停云娘看着她道“华康夫人,你现在也是上了台面的人,莫忘了雪驹母子当初何等待你?” 干娘面露苦笑,“姐姐,我哪是那号忘恩负义的人?只是实在有难处,如锦遇到麻烦事。”原来,王后妒忌如锦得宠,其父又手握兵权,尤其在这次灭皇叔,囚太后的行动中立了大功。王后便对其父述说心中不满,其父因而向君王进谏“王上登位应以国家社稷为重,且不可沉迷女色。莲妃近日仗着王上宠爱,无视后宫其它人等,应与制裁。”君王听了几次类似的话便开始冷落如锦。现如今如锦心情抑郁,难见王面。
罗停云娘听得,不由脸色煞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下可怎么好?”看着女儿不断叹息“罗停云,娘误了你。”罗停云浅浅一笑“娘,雪驹和桃夫人对我们这么好,该尽力就得尽力。”惜言想了一会儿略一犹豫还是对罗停云道“或许,你可以和长风说说,他哥哥现在朝中很有权势。”干娘“咦”了一声“你咋知道的?”惜言脸一红道“长风来找过我,闲聊时说道的。”原来,长风近日找到惜言向她打听罗停云近况,并说道“如果有何需要,家兄现时身居官位也可说得上话。”惜言当时随口便答应了。
罗停云听惜言说起一下子脸色惨白,低头不语。谁也想不到她心事,空气一下子沉闷的似要爆炸。终于,罗停云抬眼看了母亲一眼,那目光便如黑夜一般空洞。母亲心如油煎说道“罗停云,你到底作何打算,可别一个人闷着。”罗停云对惜言道“他想帮忙便帮,不想我也不怪,总之,我……不会求他,雪驹,我会陪着他的。”
娘一听面色复杂,好半天苦笑道“也好。”干娘大声哎呀一声,说“你青春妙龄,花朵一般何苦作践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可别把今后大把岁月押到一家囚徒身上。”又转向罗停云娘道“姐姐,你倒是劝劝让罗停云做好打算。”罗停云娘只是看着女儿。忽听宴客厅外边一片吵闹,干娘厉声问“闹什么?没了规矩不成?”一个家人上来禀道“有个女子楞往进闯,”话未完,留忆披头散发冲进来,扑倒在罗停云面前哭喊道“罗停云姑娘,救救老爷夫人少爷,刚刚闯进一大批兵丁说是奉国丈的命令,查抄我们家来,少爷急急忙忙写了封书信让我偷偷从后门溜出送给你。”干娘又大声叹气“这婆家找的,出事啦,准是雪驹托罗停云相救。”娘上下瞟了干娘一眼,嗔道“那又怎样?”
罗停云展开信一看,半晌不语。娘与惜言凑过去一看也惊呆了,原是一封退婚书,结尾写道“从今与汝再无干系,嫁娶听从两便。”罗停云娘喃喃道“这……”干娘也不说话。惜言站起道“我去想办法。”干娘急道“如锦现在宫中已不自在,你别再把她搭进去。”惜言不理,只道“很快我回来。”罗停云自衣服里掏出一块翠玉道“惜言,请把这个给长风,请他尽心。”惜言接过离开,干娘问罗停云娘道“如果救出雪驹一家,你让罗停云怎么办?”罗停云娘表情恍惚不答。
留忆站在罗停云娘身边,关注母女俩的表情。娘目光闪烁不知想什么。罗停云也低头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惜言匆匆忙忙跑进来,又一把将翠玉还给罗停云,满面是汗欢喜的大声道“长风见了翠玉先是不说话,只是让我等等,然后就出去了。再回来就说成了。他让你们放心,说和他哥哥一说,他哥哥又找国丈说情,雪驹家是没事啦,只要老爷把全部家产捐给朝廷,以后任何事都不追究。”娘长出一口气,道“好啦,孩儿,你的终身自己选择吧。”留忆并未听清这句话早已欢欢喜喜的先跑回府中。临行回头道“这下少爷又开心啦,能和罗停云姑娘在一起。”
罗停云心中一震,迎向母亲的目光并轻声道“娘,我们回去吧。”干娘问“回去要……”惜言一拉母亲衣襟干娘忙住口,直到母女二人离去,干娘无奈道“罗停云这孩子咋打算?”
惜言低声道“长风,也要成亲。君王降旨,不日将御妹下嫁。”干娘张大口“哎呦”的叫了俩声“咋又跑出这一出?长风答应了?”惜言低低道“我也不清楚。但听说国丈扶植君王登位,一开始还听君王的话,可现在,刚愎自用,口碑还不如以前的皇叔。”干娘忙道“小祖宗,噤声。别让人听见,对如锦不好。”惜言埋怨“那你当初还让如锦进宫?你看现在。”干娘骂道“还不是那个妖妇蝶夫人挑唆的。让别人家女儿进宫给她服务。可是看她那样,自己女儿也好不到哪去,嫁给谁呀,真是。”
惜言奇道“娘你见过蝶夫人的女儿?”见娘张了张嘴又不说话,她也未多想,一看宴席未动,叹息一番,招呼家仆收拾了,看天色已晚便要早些睡,道“明日一早我就得出去一趟。” 干娘顺嘴道“身为皇姨不重身份到处乱跑。”惜言冷笑“娘,哪家皇亲这么穷?你还不是依然当东西撑场面么?” 干娘瞪着双眼一时无语。次日晨,惜言换上家常衣服,走出家门,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一进门就看见靠窗的位子凤于林身着布衣,独坐饮酒,一看见惜言就赶紧起身边笑道“你可真准时。”惜言一看到他满脸胡茬,就坐下问道“你为何这般憔悴?”
凤于林涩声一叹,道“当初上茶庄看上一美女,以为自己能走桃花运,谁知人家另有心上人不说,还是个公主,和当今君王是同胞兄妹,只是打小父母亲死得早,便给太后派人送到宫外当民间丫头养,这倒也好,长大啦,帮她王兄联络一帮秘密武士,做大事。人家公主拿我当傻子耍,套皇叔的底子,我还中了美人计。也怪我自己,色迷心窍。”惜言嘲笑“也许底子是你故意透漏的,你师父甘雨和皇叔有不小的恩怨。你呀,就是为得不到美人才苦恼的。”
凤于林被逗得一笑,道“今天约你出来是告别,我还是要投军,现今异族入侵,边境正招兵。”惜言垂下眼皮。凤于林握住她手道“我这些天也想了个透,也想明白了,其实还是你对我有意思。咱俩约定一下,等我一年,如果我回来,咱俩成一对,如果我不回来,你再嫁别人。”惜言脸一红啐道“凭什么?从前在山上只见你老实巴交的,如今却这么油嘴滑舌,可见人是变坏了。”脸上却露出笑容。
凤于林哈哈一笑“我从来都是心直口快,只是在师傅面前要庄重。现下离了师父也就放的开,但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是个好人。”惜言不语红红的脸低下头。凤于林托起她脸,重重亲了一口“我呀,得找个适合自己的媳妇。你放心我绝亏不了你。”惜言心头大不悦想道“适合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倒是喜不喜欢我?”但终究没说出来。
凤于林把一个香囊挂在惜言脖子上道“咱这也是私定终身了。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你先收好。你等我这一年,一定要吃好喝好,养胖,如果一年后我不回来你一定要再嫁,否则我的鬼也得给你找个好主儿,但一年后我回来,你就是我老婆。”惜言顿时流下泪。凤于林训道“要笑,先笑个看看,别怕露出大牙。”惜言一下子又笑出声,凤于林道“这就对啦,啥时候都是能笑就要笑。”说时站起身便往门外边走边招手“再见。等我这一年要好好对自己。”惜言追到门口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还不断回头和自己招手,惜言心头又酸又喜,跑到街角呆呆望着凤于林的去处直到望不见还在望。回到家干娘可对她唠叨一气,她也不听,临晚又出门去,干娘只嚷“腿上长轱辘了,不溜达难受?”
惜言正匆匆走着,忽见对面长街一匹白马疾跑过来,马蹄生风,马上人正是长风。惜言思忖“他也去送别么?”长风并未看到街角落里的惜言,他骑得是匹好马,一来天色不早,天气又凉,街上行人不多,二来马跑虽急但闪进自如或拐弯或躲避或前进,总能碰不及人。惜言忙施展轻功跟了上去。长风策马跑到城外,他下马站在一片高坡上,痴痴的向下看。下面是一溜黄土大道延伸向遥远的地方。
此刻,大道上正行进着几匹驽马拉的马车,走的慢慢悠悠,长风眼珠不错的一直望到马车走远成为天际的黑点,才无精打采的拉转马头,但一回身到吃一惊,惜言就在身后站着。惜言辨貌鉴色对长风道“雪驹家城外的田庄有几亩薄田,这次罗停云也随去,她一向能干想来也不怕吃苦。”长风黯然道“她和那个雪驹在一起,看来还是心甘情愿的,是吗?”惜言不知如何回答,正感觉尴尬,又听一个声音委婉道“雪驹一家离开京师,罗停云也随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见清茶披着一件华丽的大毛披风,也骑着一匹青花马,面色凝重,长风苦笑“是吗?”清茶笑道“那当然。如果心中无情,怎会一起去瘠薄之地?好了,天也黑了,肚子也饿啦,就近找一家不错的馆子热乎乎吃上一顿香辣的饭菜吧,然后我们一起送惜言回家。”当下也不再看长风脸色就力邀惜言和自己共乘一匹马,在前引路,长风随后跟着。三人回到城里,清茶挑了一家不大但干净雅致的馆子,坐进一个整洁的雅间,店伴拿着菜单上前请点菜。
清茶一看便是常客,和悦的笑道“才叔,近来生意还好?”微胖的中年店伴笑呵呵道“托姑娘福,还好总有些和您一样的贵客,国丈大人今晚也来小馆,专点鸭舌羹这道菜。”清茶一愣,长风亦面有不忍,原来这道菜单有鸭舌为主料,得要几十只活鸭子割舌。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道“我还要小熊掌呢。刚厨子拉来一头幼熊,让我亲眼看着,抓过一只熊掌,一刀剁下,嗨,过瘾,小熊叫得那个声调,我身旁一个小妾皱眉,哼,我一刀把她手也剁了。”说时大喇喇走进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一身亮堂堂的衣袍,国字脸,满面骄狂之色,进来先坐在主位,眼光轮流在每个人脸上扫一遍,皮笑肉不笑道“公主,长风,还有皇姨都在,就是在一起吃个饭?”长风眼风一飘看到门外寒光森森,知道许多卫士把门,边道“国丈说准了。”国丈又一眼盯到惜言脸上笑“皇姨越发俊俏啦。”清茶淡淡一笑道“所以长风看上她,和我说了,我想一女二夫也没啥,您说呢,国丈?”国丈脸上的笑容似被粘住,勉强道“皇姨下午和一个男子还很亲热的,我还以为皇姨为人懂风情的很。也正要派人说亲,没想到……”
惜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清茶道“那男子是凤于林,投军去啦,也是惜言的堂兄。国丈放心,你一表人才,天下美人多的是,”话未完国丈一挥手“第一美人是你,已许给长风这小子,皇姨又许给长风,怪不得长风不爱做官,原来专爱美女。听说,今个搬出城的老小子,有个儿媳妇也是个标致美人,倒要见识。”
长风正要发作,清茶一只温柔小手在桌子下抓住他手摇了摇示意别发火,自己笑道“那女子已经得了怪病,否则为何还要随着那家穷鬼走?您不信,打听去。”国丈打个哈哈,“我信,公主本事,从前帮王兄凑了拨高手袭杀前皇叔,现今消息又这般灵通。”清茶还是面色不改笑道“没有国丈,何来我公主身份的恢复?现在这日子好过,一切全仰仗国丈,我一个女人最不爱操心,能享受就成。”
国丈这才满脸是笑,道“你三人大婚之时我可要好好的喝一杯。”边起身走出去,只听阵阵靴声远去,想是一众卫士也撤去。一时间雅间里三人无语,长风用筷子沾上茶水在桌上写道“他不会打罗停云主意吧?”清茶思索着摇摇头,也用筷子沾茶水写到“水满则溢,多行不义,该他有报应。”惜言却担心另一件事,也写道“我不是真要和长风成亲吧?”清茶写到“放心,我知道你和凤于林的事,假说成亲以保全你。否则国丈已经看上你,不会放过你。”三个人若有所思点好饭菜端上桌时也无心吃。
送惜言回家之后,清茶与长风并行牵着马。清茶幽幽道“你还是挂心罗停云吧?”长风不答,看看乌蒙蒙的夜空,道“仙人星一直都是睡着的。”清茶打眼看到他胸前一块亮晶晶的翠玉,奇道“好漂亮,以前没见你带过,是什么玉?”长风道“恒心玉。”清茶如有所思的看看他,天空飘下点点雨丝夹着雪花,打在脸上凉凉的,凉风一阵阵吹过来,清茶道“再有几天我俩就成亲啦,人的心可能自己都无法做主,你肯定是无法忘了罗停云,可是你,也在心里留一块地方给我。”
长风信步走着,道“雪又下大啦,快走吧。”清茶暗暗叹口气步子加快。而在城外的田庄,桃夫人看着简陋的一切,由不得泪下,雪驹边和父亲一起收拾房屋边劝“娘,适应就好啦。”罗停云和娘也在四处收拾,她手脚麻利,就让娘去陪桃夫人,野花婶和留忆在厨房做饭。没有什么菜蔬,就熬了一大锅稀粥。桃夫人对罗停云娘道“难为你们母女。”罗停云倒很平静,面色有些光彩道“房前屋后开块菜地,种些果树,雪驹学会耕作,闲时读书,慢慢地,日子还是会好的,毕竟家有千顷田,一顿只吃一碗饭,广厦千万间,一夜只睡一张床。”桃夫人还是愁眉不展,雪驹父亲劝慰几句,看她喝下半碗粥由留忆扶着去后房休息,他也道“人上了年纪,容易乏啦。”便也要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