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巨石依然温热,风儿吹过脸庞,轻柔而温暖。同样的风,吹在被湿衣包裹的身体上,滋味就不那么舒服了。
宇清远和血玲珑都坐了起来,我虽然浑身酸痛疲累,也知道即使坐起来也一样会感觉寒冷,可让我在两个大男人面前安心的躺着,却也实在做不到,于是,我也只好坐了起来。
丛林中的阳光总是特别珍贵,也特别短暂,身上的湿衣尚未干透,太阳就已经躲到了巍峨的山峰后。
没有了阳光的照射,丛林顿时显得有些阴森可憎了。明明还带着些许温柔的风,吹透湿衣,到了身上,就变成了刺骨的冰冷。
湿衣被风一点点吹透,然后再被体温一寸寸烘干,这其中的滋味,未曾体验过的人,是很难想像的。
血玲珑及时的升起了篝火,并周到的准备出了一大堆干燥的柴禾,几个纵身,竟然躲到远远的荒草树丛后,不见了踪影。
宇清远默默的不时的向篝火中添着树枝,苍白的脸上,泛着一层青紫。
而我,依然远远的坐在那块已经不再温热的大石上,背对着篝火,想着自己的心事。
时间,就在篝火偶尔发出的单调的“噼啪”声中慢慢流逝。
篝火,有时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更远的距离。
良久,伴随着一声叹息,宇清远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我不知是哪里让你产生了误会,也不知为何会让你如此讨厌,可是,你总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自然无人应答。风声依然在呜咽,而我的头也索性枕到了膝盖上,仿佛已经坐着睡了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宇清远走了过来,不知为何,心,突然跳得剧烈。
那只手已经抚上了我的后背,而我的后背,也顿时僵硬一片。我知道他也一定感觉到了。于是,我睁开眼,看着宇清远,眼神尽可能的冷淡。
反抗及咒骂都很伤力气,而此刻,我既不想浪费一丝力气,更不想浪费一丝情感。
很多时候,一个冷淡的眼神,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宇清远看着我的眼,很快将眼睛移到了别处,深吸了口气,只是固执的弯下腰,将另一只手,绕过了腿窝,将我抱到了篝火旁。
篝火旁很温暖,可是我的眼神却是冷的。我站起了身,经历了那一夜,我又怎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我又怎能心平气和的和宇清远如此亲近的共烤一个篝火?
我的自尊心不允许。即使冻死也不可以。
宇清远站了起来,将我按到地上,看着我的眼,我的眼是冷的,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宇清远苦笑了一下:“既然看着我如此生厌,我会坐得远远的。”
宇清远和我对调了位置,坐到了我原来坐的那块大石上。可是即使那样,我依然看着不舒服。
“那块石我刚刚坐过,你最好坐到其他的地方去。”我的声音冷冷的,透着疏远。
从今以后,任何事,我都不想再与你有任何交集,这句话,已经不必说出,聪明如宇清远,又怎会听不出?
宇清远的脸有些尴尬,但还是听话的坐到了另一块大石上。
寂静的山林,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风儿在低声的呜咽,苍白的火焰随着风儿,以不可思议的形状在任意扭曲着。
这世界,扭曲的,难道只有这苍白的火焰?
良久,宇清远终于闷闷的来了一句:“那一夜,我确实整晚都和血玲珑在一起,你一定要相信我!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是有人易容,陷害于我!?”
易容?我心中一动。
可是,经历了那一夜,莫名其妙的,连带着那张面孔,竟也仿佛有些生厌。
我没好气的道:“是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也许,是你睡过之后梦游也未可知?”
宇清远急道:“我和血玲珑时刻在一起,即使想梦游做恶事,也无半点机会!”
“那就是说,若是有机会,你还是想了?”我不讲理道。
“你,你知道我没想的。”宇清远急得已有些结巴。
“若是真的易容,为何偏偏要扮成你的样子?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讨厌!”我瞪了他一眼,做厌恶状,转向去瞪那苍白的火焰。
宇清远气得几欲吐血,终于再也说不出话。
半天,才恼羞成怒的吐出:“你,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你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我不甘示弱。
宇清远气得转过脸,再也不理我。
其实,我心里早已隐隐感觉到是冤枉了宇清远,可是已然冤枉了,难道要我道歉不成?
天下又有几个女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我也不例外。
过了一会儿,竟然背对着我,侧躺了下去!
那副样子,无异于在宣告着:他要休息,已经不屑于再与我‘胡搅蛮缠’下去!
看着那背影,本已有些微微悔意的我,片刻就转化成了气愤!
我更加生气的拄着头瞪着那不停摇摆的苍白火焰,气他那拽拽的样子,气他不肯和我和颜悦色的说话,气他不肯稍微照顾我情绪,给我赔礼道歉!
女人若是想生气,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若是硬要让她找出理由,她也能随时随地就找出千百种,个个看似无理,可又偏偏让你无从辩驳的理由。
正当此时,血玲珑从天而降,刚刚好的,落在了篝火旁,而他的手里,拎着捉到的野兔。
血玲珑麻利的剥着兔皮,再将剥好的兔肉穿到一个粗枝上,翻转着烘烤了起来。
很快,肉已烤熟,而兔皮也开始烤焦,微黑的皮肉,不时冒出滴滴的油,食物的香气很快就飘散了开来。
“清远兄,过来同吃!”血玲珑麻利的撕扯着兔腿,望着宇清远的后背,知道他在假寐。
宇清远闻言,慢慢的走了过来,不知为何,他的脸,苍白如纸。
“不劳者,不得食!”我抢过血玲珑手中的兔腿,理直气壮的吃着。
血玲珑捕兔,我烧火,宇清远,没干什么活儿,自然也没他的份儿。
宇清远的手尴尬的收回,脸上只有苦笑。
“做错事的人,当然更应该饿着。”我看着血玲珑,可谁都知道,我说的是宇清远。
血玲珑很想问:“他做错什么了?”可是,那好像不关他的事,而他,也一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话到嘴边,就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只是回头看宇清远的反应。
与此同时,宇清远也好想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可看着血玲珑的目光,嘴却抿得更紧,表情也变得更加冷淡,仿佛说的话都与他无关。
沉默代表着默认。
所以宇清远只好看着我和血玲珑香香的吃兔肉,而他,只有吃我们剩下的香气。
任何的肉,若是没有加盐,味道都不会太好吃。
我已经吃下了很多的兔肉,而此时,口中未来得及吃下的,早已味同嚼腊。可是,我必须做出吃得香香的样子,也许,这只是为了给某个饿肚子的人看而已。
女人,为什么总是故意去折磨喜欢你的人?
兔肉再也吃不下,我弯下腰抚着肚子,腹中传来过度饱食后的胀痛,而且,是越来越痛,仿佛小小的胃早已经不堪重负,随时都会爆裂。我的眉头已忍不住皱了起来,脸上也落下了豆大的汗珠,浑身冷汗涔涔。
作戏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你想让别人难过的同时,也许,你要付出更为难过的代价。
血玲珑和宇清远都看出了我的不适,宇清远紧张的抱住了我,而血玲珑只是不住的向篝火里扔着柴禾,简单的动作,手臂上却泛起了一条条粗粗的青筋。
“你放开我,离我远点儿!”我的手臂用力向外推着,不知是想推开他的人,还是想推开那要命的固执和自尊。
若是任由他抱着,是否就意味着所有的误会和痛苦都已消散?
我不愿就这样轻易的忘记!
“啊……”宇清远闷闷的呻吟着,胸前隐隐印出一大片的红晕。
我拉开衣襟,眼前的一切,让我再也隐藏不住,泪,流了下来。
衣襟下,花蕊刺下的那道伤口,在多次的湖水的浸泡下,已经滋生了细菌,开始慢慢腐烂,此时,已经波及到碗口大的面积,腐烂的肉泛着可怕的死灰颜色,伴随着只有在尸体上才能闻到的腐败味道。
宇清远赶紧拉拢了衣襟,故作轻松:“后悔了吧,男人的身子,毕竟都不会太好看。”
“你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还要去凌霄宫!你不要命了?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有事,我绝不原谅你!……”我泪流满面的大声咆哮。
我伤心,为他的伤情伤心,我气愤,为他如此不顾惜自己,害我如此担心而气愤,我恐惧,为那死灰的伤口而恐惧……
“怎么说,我也是个病人,你说话时能不能温柔些?……”宇清远的嘴角无力的微微上扬,眼中有一丝晶亮在闪动,虽然在笑着,可是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渐渐低沉了下去。
宇清远晕了过去。
我紧紧抱着刚刚还会笑,还会生气愤怒的宇清远,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毫无生气!?
我颤抖的摸了摸他的鼻子,身体立刻如堕入冰窖。没有气息,没有气息!他,难道死了?
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所有的情感,在死亡面前,都已经显得微不足道。
什么爱恨与痴怨,通通都滚蛋吧!我只要,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
我抓着他的衣领,拍着他的脸,胡乱的摇晃着:“你不可以睡过去,我要你醒过来,你听到了么?你还欠我好多债没还呢,你知不知道?我要你每天给我梳头画眉,我要你每天给我洗衣做饭,我要你每天给我挑水种菜,呜呜呜……你怎么能死呀……”
血玲珑看着手足无措,胡言乱语的我,轻轻来了一句:“他只是晕过去了,死不了的!”
然后,又补上了一句非常让我生气的话:“若是让我知道醒来后,有这么多的工作等着要做,我也宁愿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