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进的军营,先端起一杯茶来饮。德芳共任明宪见这人来的奇怪,心中早已打起了突。只见他一钟茶吃毕,忽然脸色一变,喝道:“皇上口谕,八贤王接旨!”德芳、任明宪忙跪下,山呼万岁毕,但听上使声色俱厉的骂起来,通篇都是在质疑他在前线的作为。德芳听他骂的无理,早把拳握紧了,但碍于这是皇帝的口谕,不好发作,只好耐心待他说完,再问个端的。却见这位上使传完了口谕,便向仍然跪着的八贤王与大将军拱了拱手,大摇大摆的走出军帐!任明宪气的几乎暴跳起来,差点就要拔剑相向,幸被德芳拦下。
德芳道:“皇上这个火发的奇怪,依我看,还是请人在京中打探打探风声再作打算,比较稳妥。”任明宪皱眉道:“王爷说的固是正理,但朝中那帮臣僚我还不清楚吗?打仗帮不上忙,内讧却极有一套!皇上既发下这一通训斥,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必定是打蛇随棍上啊!”德芳听罢沉吟不语,事实上,他比任明宪更明白朝中那帮大爷的行事风格,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大同抽身而退,主动交出全部兵权,然而,大同的兵全是他与任明宪两人带起来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他明白的紧,没有了他与任明宪坐镇军中,这些精兵肯不肯服新将军的管,也是个大问题。他想了半日,道:“眼下还是以战局为重,皇上那边,本王会想办法挽回,大同的工事要抓紧修缮,别管长安城中起什么风浪,都由本王来扛!”任明宪听的感动至极,大声答“是!”雄纠纠的出去监督工程了。
此后,昭帝又接连派了好几名使者过来,依旧是斥骂德芳的不作为。德芳等人均推聋作哑,不加理会。同年,耶律昊天的大军与辽主的军队合并在一处,日夜兼程的向大同进发,终于赶在冬天到来之前,赶到了距离大同不远处的地方,因天色已晚,便在此地安营扎寨,第二日清早起身点兵,发觉无故少了二十多名士兵,这二十几个人在辽主的大军中,不过沧海一栗,但因事出蹊跷,主事官兵仍逐级上报给了辽主知晓。
辽主感到这里面大有文章,于是在此又安歇了一日,加强了晚间的巡逻防守,至次日清晨唱名,又少了四十多个人!接连有士兵离奇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这名辽族汉子气的双目赤红,还是耶律昊天见多识广,禀道:“圣上,眼下已近大同,但却没有见到一点敌军的影子,这实在太奇怪了,依臣弟之见,士兵失踪之事,定是中原人想出来的把戏,他们正面交锋赢不了我军,就想出这种神神鬼鬼的花招,吓唬我们!”辽主深以为然,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贤弟所言有理,只是……中原人的花招虽不可怕,但仍需小心谨慎,眼下我大军已深入中原腹地,后方的补给是个大问题,这大同是长安的最后一道屏障,将来必有一场硬仗要打,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保存实力为上啊!”耶律昊天点了点头,他在登州折腾了多日,对中原人的计谋已领教一二,大同一战对辽国而言尤其重要,若一战不胜,其后果难以预料!当下辽主下令:“传我令,中军向后军靠拢,前军防守!”耶律昊天应一声“是!”即出去传令了。十万大军调整阵型,也得需要半天,等全部调整完毕,已是入夜时分。耶律昊天亲自率领两千名亲兵,彻夜巡营,一夜无事,人人称道汉人惧其悍勇,不敢生事。耶律昊天亦是沾沾自喜,等次日唱名已毕,发觉军营中竟又少了五十几名士兵!不觉脸色铁青,气愤异常。
因军中连日少人,辽兵间开始流传一种谣言,称汉人为了对付辽人,请来很多巫师,在大同的周围埋下了巫蛊,凡是靠近大同的辽人,都被鬼神抓住,连皮带骨吃掉。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陷阱,但对于敬畏鬼神的辽人而言,却是致命一击!因为惧怕“巫蛊”,辽军中人心涣散,停裹不前。辽主立斩十人于阵前,依然不能使士兵前进一步,愤怒已极。
你道那辽人频频失踪,所为何事?原来,任明宪在大同监督工事时,采取的是最普通的沙包垫墙法,无意中让他发现大同的沙土质地坚硬,不同于江浙等地的软土,雨一洒就塌了,况当地人原有掘洞为家的传统。于是任明宪与德芳连夜制订出地道迎敌的计策。表面上,他们仍忙着在大同城外构造工事,一到夜晚,他们就派出民兵,挖掘四通八达的地道。这些地道系德芳一手设计,十分的复杂,内设防御性哨卡三十一道,并且,各种装满机关的假洞穴遍布其中,如果不是熟谙地道地形之人,就算进的去,也没命活着出来!当辽国军队浩浩荡荡的奔赴大同城外,这片广阔的土地下面,已潜伏了一千余名经过主帅亲手调教、熟悉地道战法的精兵!每当夜晚,他们就通过各个秘密洞口出来,打死一个辽兵,将其尸体拖入地道再潜回,绝不恋战。故此这几日,耶律昊天亲自带兵巡逻,竟然也毫无知觉!
眼见的对方军心散漫,大同城中诸将官皆认为这是大好时机,理应一鼓作气,冲出城外与辽贼拼个你死我活!但德芳沉吟不语,任明宪见他不发话,也不敢擅自发布将令,向诸将环环抱拳,道:“各位兄弟!辽贼势大,虽然我们目前占据了一点先机,但这点先机,还不足以撼动辽贼之根本!切莫轻举妄动啊!”德芳忽开口道:“任帅说的有理,这几日,我屡派精兵想通过地道暗杀辽贼头目,但因其戒备实在森严,不得近身,故此才作罢。诸位虽有血性之勇,但千万不能忘了,围在城外的,那是整整十万大军!我们杀他们这几个人,对他们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地道最大限度的发挥效用,拖延时日等城内的工事建筑完毕!”德芳看了一眼任明宪,此人以防守战为长,曾有过守孤城半年而不破的壮举,仗打到这个份上,谁都明白,最后的结果是凶多吉少,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己之力,多杀几个辽贼报国了!只这一眼,任明宪便明白了八王的意图,雄纠纠的说:“王爷放心!大同就交给末将,末将誓与大同共存亡,绝不贪图个人生死!”众将见主帅如此慷慨激昂,不由得也被激起一片血性,高呼“誓死追随大帅!”“杀尽辽贼!!!”等口号。
德芳见军心一致,不由得欣慰而笑。帐外的灯火一扑即灭,一张年轻的面孔隐没在大同的夜中,而祸事,亦随之而来。
自古打仗,顶要紧的就是两项,一为粮草,二为细作。两国交锋,粮草先行,天朝虽地广物博,但因这数年来国基不稳,内乱频生,再加上干旱洪涝,已没有多少粮食可以供应前线,而辽军则秉持着抢掠的传统,每占一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于后备供应上,反比天朝军队充足。眼下粮草不裕,另一项要紧处,就是如何防备细作混入军队,打探军情了。也是德芳这几日思虑过甚,竟没有想到好好的盘查军营,以致辽国细作混入,将那日在营帐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禀告给辽主知晓,听辽主是大吃一惊,抚须长叹道:“想不到昭帝手下竟有如此良才,若不是他们走漏风声,我们还得在这个地方耗上一年半载的哩!”说毕,辽主呵呵一笑,乃道:“管他使什么样的手段,我都接下了!”其英雄气概,令人神往。手下大将纷纷叫道:“打下大同、壮我大辽!”口号声无比响亮,且人人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之态。辽主喜的大呼:“好!好!”当下命耶律昊天为前锋,亲率五千精兵,上前叫阵,自己在后面早已布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