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白小鹿才醒过来。她揉了揉仍旧隐隐作痛的后颈,暗骂那个“强盗”下手如此之狠。
她坐直身体紧张地打量着身处的环境。除了她坐着的这张床外,就只有一张小木桌和三张小木凳。虽然房间的摆设很简单却相当干净,再怎么看也不像是所谓的“大牢”。
忽然一阵轻风拂过,她转过头发现房间的一角竟有一扇小窗。细细的阳光从窗口落进来,不时有喧闹的人声传来。
她好奇地走到窗边,这一看令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宽阔整洁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向视线的尽头,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是蒙古族的装扮,而蒙语的叫卖声不断,看起来热闹非常。街道两旁林立着密密麻麻的店铺,金色的蒙古字硕大木质招牌在清一色的黑色石料堆砌而成的店铺上格外醒目。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座繁华的古代城市,而眼底的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和古装装扮的人们像电流一样刺激着她的感官神经——这分明就是古代居民的生活场景嘛!
老天!她是不是在做梦啊?
她下意识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唉哟,好痛!”
会痛就表示不是在做梦了,这些人都是拍电影的群众演员?可是他们的表情都那么自然,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连蒙古话都讲得那么地道,都不需要后期制作配音了。群众演员的演技不可能这么精湛吧?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和昨天晚上那些人一样士兵模样的人端着一盆梳洗的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
他将水盆和面放好后面无表情地用一口地道的蒙古话对她说到:“姑娘,请你简单梳洗一下,吃点东西!”说完他便转身出了房间。
白小鹿走到桌边望着那盆水和那碗滚圆、均匀、白光光的长面条发呆。那个盆子和碗都是铜铸的,看起来像是很值钱的古董,就是不知道那里头的东西会不会有毒?
犹豫了一小会儿,她终于还是抵制不了食物的诱惑。从昨天下午开始她就没吃过一点东西了。简单梳洗了一番后她便狼吞虎咽地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嗯,好好吃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饿了一天一晚上,她觉得这碗长相奇怪的面条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简直就是人间少有的美味啊!
吃饱后,她又走到窗口继续研究街上的人群。才站了一会儿,她忽然就有了困意。
“奇怪,才睡醒啊……怎么,又……困了……”话还没说完,她便一头栽到了床铺上。
半梦半醒间,白小鹿感觉自己好像躺在船上,在水面上下起伏。迷迷糊糊睁开眼,她感觉脑袋有冲血的倾向,映入眼底的是不停晃啊晃的地面,所有的景物竟然全都是倒着的!
还没等她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觉得眼前一阵晃荡。咚地一声,她的小屁股便和坚硬的地面吻个正着。随之而来的疼痛彻底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恼火地吼到:“我跟你有仇吗?想摔死我啊!”好痛哦,怎么这里的人都这么粗鲁的?
“是啊,我们昨天刚结的仇,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呀!”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她倏地转头望向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将她从肩上扔下来的肇事者。
“又是你?”她怨恨地瞄了那人一眼,竟然又是昨天那个粗暴野蛮的大汉。
大汉斜睇着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着屁股的白小鹿,一张北方男子特有的粗旷的脸上透着一股与他的外形不相符的孩子般的得意。
“怎么,想打我啊?”他挑畔到。
“是啊!我真想撕烂你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丢了一记大白眼给他,接着说到:“不过,我还没那么笨,这里可是你们的地盘,动起手来还是我吃亏。有胆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以后再找你算帐!”说完冲他扮了个鬼脸。
看到她扮鬼脸的样子,他竟忽然大笑了起来,朗声说到:“托罗其格其,我的名字。”
白小鹿刚想问他有什么好笑的,门外突然响起了侍卫恭敬的问候声。
她闻声转头,一道威武颀长的高大身影霍然闯入眼帘。
银发?银目?
她暗自惊叹,那人有一张俊美得令人觉得诡异的外貌。银晃晃的长发仿佛流动的月光与那双奇异的银眸交相辉映。狂妄的剑眉张扬着高傲的气质,挺直的鼻梁透露着性格的刚硬坚毅,紧抿的完美唇线尽头挂着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令人觉得冷淡而又平升敬畏。
那男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迳自朝前方的台阶走去。当他与她擦身而过的刹那,她竟然感到莫名的紧张,那种无形的压力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瞄到那人身后的银发用一根细细的银边暗紫色的丝带随意地系在脑后,竟然长达腰际。
她转过身开始打量起所处的这间奇特的殿堂:高高的拱形天顶直径少说也有20米,离地面大概有30米左右的高度,如此宽敞高耸的空间里竟然没有任何的支撑点。四周的十八根三人环抱粗的石柱是整个建筑的支柱。每根柱子上都镶嵌着一颗成人手掌大小的夜明珠,奇异的光芒将大殿照得如白昼般明亮。暗紫色镀银边的厚重帘蔓从柱顶流泻而下,衬托出大殿的庄严。
她又将目光落向银发男子身上。当他走上台阶坐入高椅中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气质瞬间与整个殿堂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她的身心蓦地一阵颤栗,不禁暗自赞叹:那个男人是天生的王者!
在他身后的石墙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狼形浮雕。巨狼高昂着头,双眼闪着精锐的银光,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那面石墙上飞扑下来。
蓦地,她眼前一亮,不知觉地用蒙古语兴奋地大叫到:“我想起来了,是《蒙古秘史》。”她记得在哪里看到过那个圆形的狼图腾了。
她曾在国家图书馆里无意中翻到过一本叫作《蒙古秘史》的书,那里面就有一副跟眼前看到的图腾一模一样的插图。
“没错,就是这个狼图腾,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她兴奋地望着墙上那副巨大的浮雕狼图腾又蹦又跳。
忽然,她似乎想起来什么,急忙在自己的衣裤口袋里翻找着,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怎么没有了?”她懊恼地自言自语着,没有发觉男子银眸中异样的神色。
她刚才发现那副巨大的狼形浮雕与她在教室里捡到的那面银质的小镜子背面的图案好像也有些相似。
“奇怪,怎么不见了?”她不死心地将所有口袋又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乞颜赤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在大殿上一脸着急的在身上到处翻搜的女孩子。她穿着的那身衣裤如此的怪异。天空蓝色的无领半袖上衣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了一大截弧度优美的颈线和两条雪白的手臂。同样紧身的黑色长裤把她纤细的双腿和饱满的俏臀勾勒得一览无疑。
他有些惊讶她这身奇异大胆的穿着,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的心底竟然有一种交杂着隐隐忧伤的心动的感觉。
在她抬头望向他的一瞬间,那双清澈得如湖水般地幽幽黑眸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丝轻微的涟漪。小巧倔强的俏鼻下那抹粉嫩的棱唇不欢而笑,微扬的眉梢衬出主人调皮的个性。
看着她,他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告诉我,你是谁?”
话一出口他便愣住了,他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温柔。
他瞟了眼托罗其格其诧异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调整好微乱的思绪,冷冷地开口道:“回答我!”
白小鹿迎向他冷淡威严的目光,稍稍迟疑了一下说到:“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沉默地紧盯着她,不发一语。
空气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她看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而且与那双奇异的银眸对视的时间越长,她发觉心底的勇气也越来越迅速地流逝着。她开始后悔自己说出的那句没大脑的话了。
就在她考虑该说点什么来弥补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乞颜赤那”
诺大的殿堂里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就连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孛尔贴赤那(苍狼)部族长,乞颜赤那。”
白小鹿的心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轻声念到:“赤那?狼?”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名字,蒙古语中“赤那”意为“狼”。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台阶上冷冷地飘入白小鹿的耳膜,仿佛一阵寒风吹过。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忽然觉得众人惊讶沉默的目光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呼吸困难。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不是好惹的对象。
她清了清嗓子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缓缓说到:“我叫Baixiaolu(白小鹿)!”说完她又悄悄瞄了眼那面巨大的狼图腾。
据《蒙古秘史》中记载,这个狼图腾是公元六世纪左右,兴盛于今中国东北边陲呼伦贝尔草原与俄、蒙两国交界处额尔古纳河南面的一个顽强勇猛的草原部落的标志。
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咀嚼她名字的发音。
“你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他冷不防又丢出了一个问题。
她神色不安地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些人搞不好准备绑架她去敲诈她的家人和朋友,然后拿到钱后还要把她撕票,因为她知道了强盗头子的名字。
她不安的神色没能逃过他的银眸,他倏地冷声喝道:“说!”
他这一声冷喝令她仿佛触电般站直了身子,背书般说到:“姓名:Baixiaolu(白小鹿);年龄:18岁,1988年2月12日生;身高:165cm;体重:48kg;祖籍:内蒙古;兴趣爱好:看书、唱歌、表演;最喜欢的动物是狗,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最喜欢的食物是鸡翅膀,最喜欢的名星是……”
她问发音不标准的蒙语辟利啪拉的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东扯西拉的什么都说就是没说出关键性的地址什么的。弄着在场的人全都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
“够了!”大殿里蓦地响起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声音。
乞颜赤那脸色阴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银色眸子泛着冰冷的寒光直瞪着在大殿中央胡言乱语的白小鹿。
“你是在愚弄本王吗?”
“呵呵!”白小鹿干笑了两声,装做无辜地说到:“我哪敢呀,呵呵,您可真是会说笑话啊,哈哈!”呃……这家伙一点也不笨啊,都没上当。
“你说慌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还想愚弄本王?”他说着缓步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睇着她,之前阴沉的脸色悄然逝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一愣,在他近距离目光的盯视下俏脸倏地涨得通红。
“哪……哪有!”她慌忙地矢口否认,双手紧张的扭扯着自己的衣角,不敢正视他的眼神。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银色眸子盯得她心慌意乱。
“真的吗?”他忽然俯下身,正好双眼的高度与她的平视。
“啊!”白小鹿惊呼一声,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重心不稳地跌到地上,脸颊上的两抹红云越发艳丽了。那副羞窘、惊慌失措的模样煞是可爱。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淡淡地说到:“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白小鹿犹豫了一会儿,仍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到:“我是从学校来的。”她说完后便紧张地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变化,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他静静地盯着她,盯得她直冒冷汗。
“那是什么地方?”突然他问到
呃?她瞪大双眼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接着问到:“学校,是在中原之地吗?”
不是吧!白小鹿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子,呆呆地看着在场的人一脸茫然的表情。这些人该不会全是文盲吧?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这些人又是些什么人呀,竟然连“学校”是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无知的人啊!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她怔怔地打量着大殿上的士兵模样的人们,想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丝伪装的破绽。她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在那个叫其格其的粗旷大汉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重又落向站在自已面前的威严不凡的男子脸上。
他们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好乱好乱,她觉得脑子里像被一团乱麻缠绕般怎么也理不清。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她喃喃地自语着。
蓦地,她的脑中闪过了早晨从那个小房间的窗口看到的情景,一丝不安的感觉倏地掠过心底。
她猛然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声音有丝颤抖地问到:“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听到她的问题,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开口缓缓说到:“腾格里历1025年蛇月(四月)。”
白小鹿的心倏地一沉,犹豫着问到:“那,中……原现在是哪个朝代?”
乞颜赤那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但仍有耐心地回答到:“西魏大统十七年(公元551年)”
轰!白小鹿只觉得眼前一阵晕旋,整个人像脱了水般瘫坐到地上,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