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向梦中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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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享受天地间的诗情岁月

在湘西那座著名的凤凰古城中,我拜谒了沈从文的故居之后,心中便萌发了去沈先生的墓地看看的冲动。我虽认不得路,但却发现凤凰城中的居民个个都是充满古道热肠的活路标,他们会告诉你:“出了东门,沿着沱江,一条路就可走到听涛山下,沈先生的墓就在半山腰中。”

与古城中游客如织的街道相比,走在这条路上,陡然让人感到清静了许多。窄窄的小路两旁矗立着连绵的民宅,仿佛有一种走不到尽头的感觉。走着走着,一个路标突然出现在眼前:“沈先生之墓由此而上”。我真有点不相信:沈先生的墓怎么能与吵闹的民居挨的如此之近啊?顺着指示牌我一路而上,俯视蜿蜒而流的沱江,才渐渐地有了一种沈先生绝尘而息的感觉。

听涛山并不高,我很快就爬到了一块标志牌前:“沈从文之墓→”牌旁是一条木长凳,就坐了下来,想静静心再去与先生之灵冥谈一番。休息了三五分钟后,我起身向前,没走20米,竟然又碰上了一块标牌:“←沈从文之墓”!我心中暗惊:在这20来米的空地上,除了依山立着一块高不足2米的扇贝形的五彩石外,哪里有墓?迷惘之中,忽有所悟:“啊!这块融青山于一体的石头,就是先生之墓啊!”原来按照沈先生的遗嘱,他的骨灰一半洒在了沱江的流水之中,一半就葬在听涛山上这块石头之中。水的灵动,山的坚毅,不正是先生的生命之曲中最悠扬瑰丽的乐章吗?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伫立于沈先生的墓前,细细地品味着先生自撰的墓志铭:“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认识人。”这一个“我”字,一个“人”字,其中蕴蓄了多么丰富的内涵啊!我们的生命从“来于泥土到归于泥土”,这期间不过就是几十年的时间;然而,正是这几十年的时间,让我们有了一个把“小我”铸就成“大写的人”的神妙过程,为我们从卑微走向伟大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能作为一个人而生于天地之间,已是我们的幸运;如果能怀着一种积极和阳光的心态,来尽情地来享受这段生与死之间的诗情岁月,来尽情地让智慧之花淋淋漓漓地绽放于生命之树的枝头,那便是这幸运的极致了。以此论之,沈先生面对自己的一生,一定会笑的灿烂无比!

轻抚着眼前的这块葬着先生骨灰的五彩石,心中有一种很难诉之语言的感动。遥想当年,先生尚在垂髻之时,他也曾像任何一个普通的顽童一样,以孩子的方式享受着大自然慷慨的赐予和快乐;他不顾父母的阻止和惩罚,常常下到水深流急的沱江河捉鱼嬉水,登上林木苍翠的听涛山爬树掏鸟窝,呈能与人结伴打架,甚至在逃学时把书包放到天后宫中娘娘的塑像背后,放学时再拿着书包若无其事的回家……然而,有一件事彻底的改变了先生的人生。有一天,逃学后的第二天来上学,他的老师毛先生没有让小从文进教室,而是罚他在一棵楠树下静思己过,挨惯了各种各样的批评的小从文对此毫不在乎。可是,当下课后毛老师向他走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带上一丝的威严,而是很和蔼的拍了拍小从文的肩膀说:“从文啊,你抬头看看自己立于其下的楠树吧,两年前你走进学校时它应该与你差不多高吧,可现在它却长的枝繁叶茂、葱郁成荫了,再过几年,它就应该能成材了吧。可你呢?这两年里,在学业上可有什么长进吗?这样下去,你何时能成材?就连树都知道往高处长,而你却不思长进,站在这棵树下,不觉得惭愧吗?”也许小从文已到了灵魂觉醒的年龄,毛先生的话竟然一下子让他感动的泪水直流。他暗自发誓:“一定要与这棵小楠树一起成长成材!”

从此,他告别了懵懂的岁月,开始了在书山中的攀越、文海里的畅游,人生的梦想之花在他年轻的胸中如火如荼的怒放开来。然而,他的学生生涯在他14岁那年便嘎然而止,作为一个士兵他从此离开了家门,在沅江一带漂泊。但是,毛先生的话从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影响,无论走到哪里,他都眼不离书、手不离笔、心不离人生的梦想!一个人的成材,除了来自这样的勤奋,这样的执着,这样的求索,难道还会有其它的捷径吗?21岁那年,他只身闯入北京,从此开始了充满燃烧激情和灵感如涌的创作生涯。26岁那年,这个连高小毕业证书都没有的年轻人,在文友徐志摩的推荐下,竟然到上海胡适任校长的公学当了讲师;后来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还曾担任了西南联大和北京大学的教授。在上海公学,他爱上了自己的学生素有“黑牡丹”之称的张兆和,并不惜文墨,为自己心中的情人写下了一叠叠的情书。32岁这年,沈先生在享受人生的历程中有了一个高潮:他不但在这一年里完成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边城》的创作,还与自己苦苦追求了数年的“黑牡丹”喜结连理。

爱情,常常就是淬砺一个人艺术之剑的炉火,这对于沈从文来说也不能例外。与张兆和的相爱,极大的点燃了他心中熊熊的激情之火和强烈的创作欲望,从此,他充满灵感的创作达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潮,一生出版小说散文80余部,成为中国近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有学者评论他:是一个只靠自己一大堆作品在国内国外站得住的文学家,一个中国少有的在全世界面前能够代表中国的文学家!

在凤凰古城中,从中营街沈从文出生的那个四合院到他听涛山的墓地,距离不足4华里,但是,他却足足走了86年,而就在这86个春夏秋冬的交替之中,他把自己从一个“小我”造就成了一个“大写的人”,蝉蜕蛇解,终成中国历史天空里的一条巨龙!人生的幸运之处,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拥有这样一个蛇蜕龙变的机会,都能享受到这样的一个蜕演的过程……

站在沈先生的墓前,我深深地感悟到:生与死,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充满宗教意味的简单轮回,而是一个诠释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伟大过程!我们幸运的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淋淋漓漓地享受这个伟大的过程,享受这个过程中的诗情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