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用晚膳了”小环把准备刚烤好的热腾腾的番薯和腌制的牛肉端到恋秋面前。恋秋看也不看,接过番薯就往口中送去。
“小姐!很烫的!”小环最后一刻将那番薯从恋秋手中夺下,这若是让她这么咬下去明天还能说的出话来才怪!
小环将番薯皮小心翼翼地剥下,放在嘴边吹了又吹,确保安全之后又递给了恋秋。恋秋一言不发地接过,放在口中索然无味地嚼着。眼睛却只盯着手中的铜镜发呆。
小环无奈地看着恋秋,小姐已经看着那镜子一个时辰了,打从祭坛回来,她就一直这个样子,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盯着镜子看。叫她也不答应,小环不得不怀疑那镜子是不是真会什么妖法把小姐的魂都给勾了去。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环没有打扰恋秋,安静地退了出去,罢了,小姐有太多的事情是她不能理解的了,随她去吧......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恋秋依旧出神地看着那面镜子。镜中人那宛如秋水的眼眸悲伤地望着自己,镜子啊镜子,你若是真有灵性,就再次显灵,让我知道杨杲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遇到了危险正身处绝境之中。镜子,求求你快些告诉我啊,我真的好担心他......可是镜子却丝毫没有反应,镜中仍是那张苍白不安却依旧绝美的容颜。
从祭坛回来的路上,恋秋的心都纠结着那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画面。一路她都沉默着,萨尔格和孟寒也没有多问,只当她是被刚才的情景吓坏了。可她自己心中却清楚的很,真正吓到她并一直折磨着她的根本不是那乱箭,而是镜中杨杲跌下深渊时那绝望痛苦的眼神,不是清冷,不是孤傲,是深深的痛心,那眼神犹如一把刀子,一片一片剜割着她的心。那眼神让她时时刻刻都如坐针毡,这一切会是真的吗?他,真的遇到危险了吗?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恋秋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要崩溃了。恋秋猛然站起身来,把镜子放回胸前的衣襟内,快步走出屋子,她得出去透透气才成,胸中象压了块大石,压得她快要窒息了......
夜里的风势比白天猛了许多,也变的更加寒冷。恋秋独自站在院落中,任夜风撩起她的裙衫,她也毫不在意。她倒是希望这风能更寒些,将她心中那股难忍的燥热拂去,让她能感觉好过一些。
她那样会着凉的!孟寒远远地望着恋秋,眼中尽是矛盾挣扎,拿着披风的手紧紧地攥着,犹豫着该不该走过去。从她走出房门,他就已经看见她了。不,确切的说他已经站在这里好一阵子了,只盼着能看一眼她的娇颜。如今看见了,他的心中却涌起了更多的渴望。终于,他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她走了过去,将手中的披风轻轻地围在她的肩上。
“谢谢你,萨尔格。我想自己静一静。”恋秋没有回头,此刻,她不想任何人打扰她,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
孟寒听闻此言,心中一沉,涌起一股酸涩。她把他当成了萨尔格,也许,她根本就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存在。可是她为他包扎伤口那焦急痛心的眼神他却总是无法释怀,同记忆中的那个倩影重叠了起来,让他情不自禁……心中期盼着她能多看自己一眼,多跟自己说句话,可是现实却总是那么残酷……没错,萨尔格是她的未来夫君,而她将是突厥国的三王妃,她的身份是何其高贵啊,岂是他一个小小将军所能高攀地起的呢?即使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地爱上她,即使他比任何人为她付出的都要多,可她却并不知道......
孟寒看着她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此时,恋秋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过身去,惊讶的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却是孟寒。
“孟将军......对不起,我以为是......呃,谢谢,我是说谢谢你的披风......”恋秋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必客气,这里夜寒露重,请王妃注意身体,早些休息。”说罢孟寒继续向院门方向走去。
“等等!”恋秋赶忙说道,他救了她的命,还为了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心里真的觉得很愧疚,而且,他就像是一个秘,让她忍不住去探究。
孟寒挺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像是猜出了恋秋的心思,“今天的事情,王妃大可不必挂在心上,都是孟寒应该做的。”
“孟将军,我们......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对吗?”恋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这么问?”孟寒依然没有回头,所以恋秋根本无法看见此刻眼中的激动与痛苦。
“因为,因为我总觉得你的眼神告诉我我们似乎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孟寒沉默了半晌,“不,我们不认识。”他不能说,事到如今,说了又能如何呢?
“我不信!我们一定是认识的,我的直觉从来都不会出错!即使是现在的我不认识你,以前的我也一定认识你!”恋秋觉得自己的话很傻,什么叫以前的认识现在的不认识啊,孟寒就是再聪明也定然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吧。“呃,我的意思是说,前些日子我出了场车祸,哦不,是出了场意外,马车摔下了山崖,而我从那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孟寒听到恋秋的话猛的回身,定定地看着恋秋,那复杂的眼神让恋秋根本无法读懂。
“是的,都不记得了。”恋秋回望着他,此刻,恋秋终于可以肯定,他以前定是认识夏小姐的,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是你记得啊,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孟寒深深地看着恋秋,沉默了片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的脸别过一边,眼睛望向远方,整个人陷入了那段苦涩的回忆之中......
“有一位少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留下他和娘亲相依为命,只靠他娘亲帮有钱人家洗些衣服换钱艰难度日。由于他的娘亲不分寒暑常年操劳,身子骨又弱,终于有一天,他的娘亲也病倒了。那年,他才七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钱请郎中给他的娘亲看病,家里穷的连粥都喝不上了。他不忍心看着重病中的娘亲每天还要硬撑着帮别人洗衣,便偷偷跑到外面背着他娘沿街乞讨。他不敢告诉她娘,因为她娘曾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是个有骨气的人,就是累死也不会让他去做个乞丐,更不会食嗟来之食。他每天早出晚归,向路人讨些冷饭,回来骗他娘亲说是给别人家帮忙做工,人家赏给他的。他的娘亲听了没有怀疑,觉得她的儿子很有出息,这些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换来的。可是日子长了,终于有一天,他的娘亲发现了他在街上向路人乞讨,当场气的口吐鲜血,几天之后便撒手人寰。他后悔万分,抱着他的娘亲失声痛哭,却再也挽不会他娘亲的生命了......”
说到这,孟寒的声音停住了,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半晌,他终于又开了口,“他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他在城外的山头上埋葬了他的娘亲,正准备告别这个冰冷的人世,和他的娘亲团圆,却被一个小女孩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的爹爹正要到长安就任官职,小女孩将少年的眼泪擦干,用帕子将少年挖坟时伤地鲜血淋漓的双手仔细地包扎好,从怀中拿出点心给了少年。少年忆及娘亲的死因,激动之下打掉了她手中的点心,还把她推倒在地。可是她却没有怪他,小女孩的爹爹见少年决意不接受他们的赠予,便将少年带至他的至交定国将军面前,亲手将他托付给将军。从此少年便留在了将军府中,在将军的调教下习得一身武艺,入了军。他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自己恩人的住处,每天都会在他恩人家的院外向里张望,每当看到那个越来越美丽的身影,他就会兴奋地整夜都睡不着。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根本无法配的上自己心仪的那位小姐,于是他下决心要出人头第,他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拼命地练功,每次跟将军出征都不顾生死冲在最前头,有一次,那场仗打的惨烈至极,他几乎是被将军从满目创痍的战场中一块块拾回来的又拼凑在一起的......他昏迷了六天六夜,终于是醒了过来。因为在昏迷之中,他告诉自己,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她怎么办。硬是从鬼门关里又爬了出来。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得到了赏识,平步青云,成了年轻的将军,可是当他荣归故里,准备向自己日日思念的姑娘提亲之时,却突然被告之,他的心爱之人却要嫁作他人妇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他的一切努力都成为了泡影......”
孟寒又一次沉默了......可他眼中那翻涌着的彻骨的痛却是那样的清晰,那样地让人动容。
恋秋终于明白了,自己就是故事中的那个小女孩,而他,便是那个不幸的少年。心痛!痛心他居然吃了那么多的苦,痛心他的痴情他的付出终还是得不到回报。
“对不起,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恋秋喃喃地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孟寒突然转身,双手紧紧握住恋秋的手臂,“你听懂了是吗?我知道你都听懂了,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没错,我就是那个少年,而你就是我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思念的那个姑娘。从你在我娘亲的坟前为我包扎伤口的那一刻,我心里就认定了你,我原以为你远嫁突厥再也无缘见面,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这次,我是决不会再放手了。你愿意和我走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功名利碌,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赔上性命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恋秋无言以对,她该怎么说呢,先不说自己不是以前他心中的那个夏小姐,她不爱他啊,让她如何跟他走呢,她心中明明思念的是......她该怎么和他解释他才能明白呢?
“放开她!”就在此时,一声暴喝猛然响起!惊得孟寒不觉松开了手。
萨尔格一把拉过恋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孟将军,萨尔格尊敬你是个勇士,才一路对你礼遇有加,可恋秋现在是我萨尔格未过门的妻子,你居然对她还怀有不规之心,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你的妻子?你有问过她愿意不愿意吗?你就那么肯定她是心甘情愿做你的王妃的吗?”孟寒毫不示弱,一双眼睛没了平时的温和儒雅,取而代之的是犀利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该死!”萨尔格被孟寒戳中了痛处,愤怒地几乎要燃烧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拳击在孟寒左颊之上,鲜血立刻顺着孟寒的嘴角流了下来。
恋秋惊呆了,“萨尔格,你怎么可以打人!”
“打人?我现在就要杀了他!”萨尔格如发了狂般冲向孟寒,招招凌厉,孟寒也不示弱,双方你一拳我一脚地对阵开来,谁也不肯相让。
“你们给我住手!”恋秋看着两个战作一团的大男人,“你们若是再这样的话我就消失给你们看!”
混战中的两个人听闻此言,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看向对方的目光却如同要把对方刺穿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道。
“你们两个就不能理智一点吗?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打架呢!”恋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环跌跌撞撞地从院奔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喊。
“出什么事了?”恋秋看着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张护卫和赵护卫……他们,他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