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马英夫已经给陈阿訇代办好了朝觐手续,从兰州带话来让准备动身。他去阜康,想要几张介绍信,没有想到阜康的亲朋说,县上刚发的紧急通知中,就有你陈阿訇的名字,你还到处跑?他只好搭便车连夜赶回乌鲁木齐,回来得知马英夫从兰州刚回到家。他把游行的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马英夫当下吩咐去买火车票,让三儿子陪他去兰州避避风头。
走进卧铺车厢,他发现车外来的警察特别多,就多了一个心眼,串到前面硬座车厢。这里乘客超员,行李架和中间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快开车时,上来两个警察,站在门口往里望。他赶紧低下头,过了一阵,车开了。到达兰州后,马英夫三儿子看到他惊了一跳,说在卧铺车厢没找到他,还以为被抓走了呢。
在兰州呆了不到一个月,陈阿訇同随后而来的马英夫父子一起,经北京顺利出境,到沙特完成了朝觐功课。在阿联酋转机时,他发现机场旅客通知栏中有一封信收信地址是“Chaina”,顺手拿起糊里糊涂拆开一看,竟是写给自己的,再反过来看信封,上面就是写着“陈占海”三个字。信是旅居阿联酋的老朋友尕少爷从迪拜寄来的,信中说:“5.19”的事情没有完,你陈阿訇被列为事件主犯,新疆警察一直在找。在麦地那,就已经来信追查,朝觐团的人担心影响你功课,没有告诉你。你千万别回国。
看了信,陈阿訇很感谢尕少爷,但是没有办法不回国,因为他已经进入登机通道,而且所有手续都不在身上。
飞机到北京,在海关查验手续时,马如仓的兄弟来了,说新疆警察到北京来抓你陈阿訇,你赶紧离开。他想,事到如今,还往哪里跑?也怪,办手续,出关口,都没有人,走出候机大厅,有熟人拉住他钻进一辆车就走。车开出好远,也没见有车追赶。
后来,陈阿訇听说,奉命捉拿他的两名新疆警察,早早就到了北京,问朝觐团的飞机何时抵达,回答是下午4点。于是,两个没有来过北京的小伙子就先去逛街。玩尽兴后来到机场,离4点还有半小时,一问总服务台,说飞机提前抵达,乘客早已散去。两位警察垂头丧气回到乌鲁木齐,挨了批评,受了处分……
他没有回乌鲁木齐,又在兰州藏了起来。起初半年多一直在五星坪一位朋友家。马如仓在兰州躲避了一些日子,觉得不如农村日子好过,就想去东乡老家。临行前,来唤他同往。他知道乡下人烟稀少,外面去人谁都清楚,就没有答应。果不其然,马如仓到那勒寺109没有几天,就被抓获。其实新疆一位警察之前就到了东乡,一直在县公安局等着他们,除了局长,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位陌生警官的来意。
马如仓被捕的消息,东乡的亲戚连夜用电话传到了兰州。陈阿訇估计马如仓经不住审问,就立即换了藏身之处。第二天早上,警察就去抄他五星坪的老窝,当然扑了空。
马英夫的大儿子当时在监狱里,是因倒卖黄金判的刑。警方得悉这个犯人认识陈阿訇,就带出监狱到兰州、临夏寻找,答应找到了陈占海,就免除他的剩余刑期,结果无功而返。
有一位名叫买西哈的维吾尔族小伙子,曾同陈阿訇有过来往,后来因贩毒被捕。在监狱里,主动提出帮助警方缉拿陈占海这个“5.19”大案主犯,结果遭到一顿训斥。因为此时,警方已经从云南捕获了哈如尼,从临夏捉拿了麻乃,经过审讯核实:陈阿訇并不是“5.19”游行的组织者,更没有参与任何打砸抢活动。
后来新疆公开报道,“1989年5月19日,乌鲁木齐市发生‘5.19‘打砸抢骚乱事件”, 这次骚乱中“被暴徒砸坏汽车44辆,砸碎办公楼玻璃7300余块,广播喇叭4套,电话机6部,各种灯具53套,打字机,复印机各一台,砸坏武警官兵盾牌20副,电台3部,以及各种自行车百余辆。造成直接经济损失68万多元。”有关方面“当场抓获60多名暴徒”。经过审讯,“主犯马有福、阿巴斯·吐尓逊等以抢劫罪分别判处无期徒刑和15年有期徒刑”。其实,判刑的远不止这些人。哈如尼(马忠平)也被判了无期徒刑,麻乃(马生福)有期徒刑15年,安宁区一个小伙子12年,由努8年,马如仓3年(监外执行)。马有福和马忠平至今还在服刑。
陈阿訇对一些人关于河州寺组织这次事件的议论,很有不同意见。他说:“当时乌鲁木齐那么多游行队伍,广场上有将近10万人,河州寺怎么组织?10个河州寺也组织不起来。不能肯定河州寺的人一个也没有参与打砸抢,但河州寺坊民游行没有过激口号,也没组织冲击活动,而且早早撤出了广场,说河州寺组织“5.19”闹事,说河州寺的人煽动打砸抢,太冤枉了!”
七
伊斯玛尔勒说是被舅舅领来陪伴婶子,但来到阜康,在婶子家仅仅住了不到半年时间,以后十五六年一直在舅舅那里生活。陈阿訇刑满释放,才把他接到自己身边。
这孩子幼年在东乡,家里孩子多,父母亲顾不上管束。到阜康,十二三岁就被舅舅送到大队砖窑背砖,吃住都在外面,越发没人教育。住进了叔叔盖好的新房,心仍然在外面,三天两头不回家,在外面干不正经的事。陈阿訇多次规劝,好话说尽了,但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乎。无论如何,他是陈家的后代,陈阿訇不能不管。就借钱给他娶了媳妇,想着这下会安下心来。媳妇进家后,他表态要跟阿爸学做买卖,好像的确醒悟了。有天,他到乌鲁木齐讲,在阜康乡下看好十几张旱獭皮。陈阿訇问毛色,问价钱,回答得有鼻子有眼,就给了他几千快钱让他去收。没料到他拿着钱返回米泉就进了赌场。此后,陈阿訇就很少再答理他。
1992年年底,陈阿訇还在兰州躲避“5.19”事件。有一天大清早,有人敲门,陈阿訇藏好身,老伴打开门,原来是伊斯玛尔勒。一走进来,就哭哭啼啼说对不起阿爸,又说家里生活紧张,请阿爸帮忙挣些钱养家。看他一副可怜样,陈阿訇心软了,马上让老伴给孩子做饭。
当时陈阿訇虽然东躲西藏,但还是在利用老关系做些黄金买卖。伊斯玛尔勒到家不几天,一位南疆的维吾尔人来找陈阿訇收金子,提着八九万块现金。人家相信陈阿訇为人,把钱放到了他家衣柜。第二天陈阿訇和维族人去看金子,伊斯玛尔勒趁婶子做礼拜的空当,提上钱就跑了。
陈阿訇讲好价钱回到家,钱早不在了,老伴眼睛哭得红肿。他请了几个朋友,马上到火车站、飞机场堵截,可是不见伊斯玛尔勒人影。原来那家伙往南去了临夏,在那里住了几天,才坐火车回了新疆。到家,把4万块钱交给媳妇的哥哥,买了一辆拖拉机;其余的装在身上,走当那里张扬到那里,没有多少日子,就剩不了几千块。
得到消息,陈阿訇老伴让阜康的兄弟去讨要。伊斯玛尔勒耍无赖说钱花光了,他媳妇更是蛮横,反过来指责来人诬陷她丈夫。
没有办法,陈阿訇冒着危险上了新疆。来到马英夫家,讲了事情原委,马英夫二儿子马上拍胸脯,说公安局有朋友,可以请他们帮忙。可是马英夫老伴不同意,认为这是叔侄间的矛盾,怎么着也不能让公安出面。陈阿訇看到要引起朋友家庭不和,便知趣地告辞。出门后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去买返回兰州的火车票。当初他带头抗争大队书记勾结排挤新移民,据说县委一位领导因为收受了那大队书记的一车大米的贿赂而执意偏袒,他在公社的支持下到县委告状,闹得县上很被动。他被列为“5.19”事件主犯后,听说这位依然在任的县上领导发话,只要在阜康的地面上,谁发现陈占海不举报,将受到严肃查处。所以,陈阿訇当时无论如何也不敢去阜康。
垂头丧气回到兰州,陈阿訇越想越不是滋味。忍耐了两个月,决定在当地报案。不过,还是不敢自己出面,让朋友领妻子去了派出所。为了让派出所重视,还让朋友送去了两千块钱。可是那位朋友见钱眼开,把钱装进了自己口袋。报案材料送去两个多月,没有动静。他等得着急,就亲自去找刑警队长,那队长倒是个正派人,听了陈阿訇的一番哭诉,颇受感动。过了几天,带了两个手下,专门去了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