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帆船利害攸关女当家人(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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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帆船(5)

两种极端情绪互相攻击,其余的我可当裁判,但是我却是那灯芯两头燃烧而后自毁,所斗争的对象是我自己,疑虑忽生忽灭,心忽上忽下不知所依,面对自己同胞兄弟,满脸羞色颇为惭愧。

谢:荒诞无稽!

胡:不,我不是胡言乱语,我是剖开胸膛面对兄弟。

倘你想想,如果叶内斯特狠心一走,离开我,而我,下定决心反驳不让他就这样到处飘泊,一旦他跨过门槛绝不会再回头?

因为我内心深处极为痛苦,脑里不断地有声音反驳我:

“敞开大门随他自由,过后再把门上闩,荣誉的堡垒自负是最坏守卫者。”

而在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口里想说出的希望,一个大声说道,“回来吧,叶内斯特,”

一个小声说道,“你不要再来,”

而同时面对他,像面对银币的铸像,你啊,虚伪者兼懦夫,你是狡猾之徒,你是忘恩负义者!

不,谢维洛,为人不可如此否则怎会是正人君子。

(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的大椅子上,显得非常疲惫。)

谢:如此做法是在照顾妻子的上上之策吗?

她是如此年轻貌美,她是如此端正贤淑。

胡:不要如此说我的狄欧德拉!

她是一面明镜映出我们的混浊不清,我们的轻率行为。

愤怒世界里的阴险狡诈,只要走到光亮的阳光下,万头攒动任何形象皆无法逃脱遁形于……于神圣镜框里,今日麇集于透明玻璃,惟有影像而无躯体,我要采取举动让它们惊奇,你必定会看见清澄万里蓝天。

谢:真是太善良了。

胡:还不尽然。

谢:那么,还有缺陷?

胡:许多缺陷!……你已经了然于胸我所坦言的内心挣扎,这是我性格的一部分,还有不同的一部分。

目前,妻子瞧我忧悒寡欢,终日孤独精神萎靡懒散,我的外表和内在并非一样,虽然尽力而为却很难装模作样,看我这样突然反常,她必定会反复揣想:

“我的天啊,胡立安在何处,我亲爱的丈夫为何悄然若失?

我犯了何种过失,失去了他的信任?

是什么鬼念头占据了他的心思,硬把我们的情爱化成陌生?”

阴影,一道无形的墙于是乎竖起于两人之间,我们被隔开而慢慢疏远。

甜蜜的信任再也不存在,柔和的细语从此不再来,微笑已冷藏,开口是痛苦的语言,我,莫名恐惧怀疑不定;她,整天哀愁哭泣不宁;我,被她被我的爱所伤害,而我一手造成的损害于她女性的自尊与情爱,这是我和她当前的冷战情景。

谢:听你这么诉说,我们是踏在堕落的边缘,倘你真是了然于目为何不设法破镜重圆?

胡:徒劳无功。

我知道对她猜疑是不公平,然而,今天我不得不怀疑于心,因为有人说,我是步步退后,而他是节节前进,今日瞎猜乱测胡言乱说,明朝不就是事实真理?

(抓住谢维洛的手,振振有词地向他说,倾诉他内心的一股愤恨之妒气。)我,妒嫉者,我,忧郁者;我,歪曲者;我,独裁者;而他,高贵又慷慨,一向体贴又恭顺,和着夫妇伉俪的曙光,一位彬彬少年奕奕精神。

女人都会向他抛媚眼,事态很明显,在这不公平的裁判他站在有利的一方,他得胜,我失败,然而,我却只有逆来顺受。

这是事实,你也不会否认,还有,那四处飘散的丑闻使这二人如此蒙受损失,真像是背负世界的叛徒,人云亦云,绘声绘影:

“似乎我俩缺乏情意!”

要结束这场战争想办法弥补,惟有让他们细加深思。

谢:倘使你的态度是如此,胡立安,以我的想法,最妥善的办法是让叶内斯特去留自选,达成他自己的希望。

胡:我一定要阻止。

谢:那么你是疯子。

他不是要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单身轻便出行,驾一舟帆船,乘风而去,驰骋无痕迹。

胡:狄欧德拉会睁眼不见?

你要我像个无情无义,可怜兮兮又满怀妒嫉?

好兄弟啊,你难道不知道,被妻子轻视的丈夫她会投入别人的怀抱当情妇,而她仍然冠着夫姓,这是何等丢人现眼的事情?

你要我妻子步此后尘,眺望海浪滔滔,为那不幸放逐者,而心绪受痛苦煎熬?

难道你不知道,只要我看见她的面颊挂着一颗珠泪,我就想到那是为叶内斯特而流,就恨不得用发抖的双手扼住她的咽喉?

(异常气愤。)谢: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胡:痛苦,心里准备着面对这一幕戏剧的收场,它给予观众引起的回响,我们是束手无策,你我只能默默相视,这种眼光包括一切喜怒哀乐甘苦善恶。

谢:(走近内面。)好像有人来了。

仆:(在内面,没有现身。)主人,不能再拖了。

景三:胡立安,谢维洛,贝比多,在内面。

谢:你来这里干吗?

贝:(旁白。)哎呀,大惊小怪,谁不知道!

(大声。)我们都来了。

再见,叔叔;再见,爸爸!

(旁白。)何必装蒜,远近皆晓。

(大声。)你们是……,啊,是来这里找寻叶内斯特?

谢:哼,不然来这里干什么?

胡:你匆匆忙忙的样子难道是因为那个疯子?

贝:是……事情是这样,差不多。

我知道……人家知道什么。

谢:那么是明天,当……?

贝:不,明天,他不走也不行,并且今天就得动身。

胡:(惊讶。)你说什么?

贝:我,昨晚,乌西达在卡席诺门口说了一大堆话,他是聂甫烈达子爵的叔父。

如果他没有把握……你们可以想象得到!

人们怎么不清楚?

胡:所有的人。

(态度坚毅,观察他兄弟和反应。)

谢:我们……

胡:(旁白。)住嘴,谢维洛。

(大声。)明天是怎么回事,今天……命运捉弄……要避免决斗和分手……我们来这里是应该的。

(这时候胡立安已经知道了一切诱骗贝比多。实际上他只是为了叶内斯特的远行而来的,所有的细节和偶发的事件的对话都由演员的才气去发挥。)

谢:(向胡立安旁白。)究竟是什么决斗?

胡:(旁白,向谢维洛。)我不清楚,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贝:(旁白。)算了吧,我才不是大笨蛋呢!

胡:(以了若指掌的语气说。)我们知道事情是……和一个子爵……

贝:是这样没错。

胡:叶内斯特已经接受挑战!……有人已来报信,他知道来龙去脉。

据说事情相当严重!……(贝比多的反应是肯定的。)由谣言而引起争吵!……并且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相同的表情。)“你说谎!……”“我撒谎?”

接着唇舌交战不已……贝:(兴会盎然而插嘴。他高兴地补充说明。)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巴掌像泰山压顶!

谢:谁打谁?

贝:叶内斯特打他。

胡:叶内斯特!你弄错了!

(向谢维洛。)是那个子爵打他,而他并没还手。

他抓住他……,而……不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冲开了。

贝:挑衅。

胡:我不是跟你说过人家已经来通风报信。

(自信的样子。)结果是不是很严重?

(焦虑不安的态度。)

贝:很严重。

我真不敢说出口,对你们再保持神秘也没用。

胡:要怎么决斗才罢休?……(他们焦切地靠近贝比多,后者并没即刻回答,他以一种哀痛的语气,说出这个坏消息。)

贝:决出你死我活为止!

(他以胜利者的表情看他们。视线由胡立安移到谢维洛。)而子爵不惧也不逃避,他是一位剑道高手。

胡:由于争吵……为什么?

那是聂甫烈达的错误……

贝:事情并非争吵不休。

让我从头细说。

(稍停。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靠近贝比多。)叶内斯特已定好计划,明日离开马德里,像席德准备离去,从卡里效出发最好,路易士亚卡拉兹允诺替他送信,他也坦诚言明,这样做有效又省事,是老板的推荐抬举。

拾起信件,他就离开柜台。

要了一杯咖啡,轻松愉快乐观。

另一位还没来,他等待,店里无人认识他,顾客都是高高兴兴一口一口呷,尽情享受美酒好菜,脸上没有化妆,牙齿露于外面,一群预定者陆续出现来到亚卡拉兹桌上。

人来人往熙攘不断;手脚伶俐口齿清晰;熙来攘往像一群蚂蚁。

可笑的人类不同形象扮演!

栖身于那间寓所,比灶房更多的烟雾,杯盘狼藉处处飘忽,雪茄烟灰纷纷飘落。

一块块方糖散发人们的欢乐,大理石桌黯然失色,个个情绪非常激昂。

赔酒的下贱女郎,手执一杯陈年老酒,欢声沸腾借酒消愁,一口接一口灌进黄汤,她们如锋的剪刀,把那些家伙的名誉,剪得粉碎稀落成灰,无情的婊子毫不留情。

然而,这个社会不也就是处处像那个样子?

回响在桌上的咖啡。

这不是我说的,也非我所想的。

是叶内斯特告诉我在那戏剧收场的时候。

胡:完了!还没完吧?

贝:最后,名字又是名字,他说了名字……一个名字,叶内斯特再也说不出名字。

“谁敢侮辱一位有荣誉感的人?”他大叫。

有人回答他,“女主人!”

他们又说出一个女人的名字。

激于气愤,怒火冲天,他冲向聂甫烈达。

可怜的子爵被打垮,那是在亚格曼特平原那个最中心地带。

事情忽忽已过去;今天是决斗日子,剑比剑,约定在沙龙,我却不知哪一间。

胡:(用力抓住他的臂膀。)那个名字就是我?

贝:阁下!

胡:而狄欧德拉就是那个女人?

岂可让她受欺凌,还有我的名字和名誉!

(几乎晕倒在椅子上,双手掩住脸孔。)

谢:(旁白,向贝比多。)你干的好事,讨厌的家伙!

贝:他不是说全盘都已了然?

那么是我……,因此……,他倒下……

胡:丢脸!丢脸啊!

谢:胡立安!(同情地靠近他。)

胡:是真的,我知道须要冷静想想……可是,唉!一旦缺少信仰,哪里有灵魂可找。

(焦虑地抓着他兄弟的手。)上天啊,为何人们以这方式对我们加以侮辱?

理性何在?为何把这些都加在我头上?

我们这么多污泥难以擦拭?……好吧,水来土掩,我明白该如何像一位绅士,谨守他的诺言。

谢维洛,你是否听见?

谢:难道尔没听清楚?到死为止!

(两人紧握双手。)

胡:(向贝比多。)决斗?

贝:下午三点。

胡:(旁白。)我要杀死他!

是!……杀死他!……(向谢维洛。)我们走。

谢:去哪里?

胡:去找那位子爵。

谢:你要去冒险……?

胡:我去……我要竭尽所能全力以赴;为我蒙羞的荣誉复仇。

为拯救璜亚西洛儿子的生命。

(向贝比多。)谁是见证人?

贝:二个:亚卡拉兹和卢达。

胡:他们我看认识。

现在看剩下时间是否来得及,(向贝比多指示。)以及看看叶内斯特……

谢:我明白。

胡:你,不要害怕,去打听决斗的地点是哪一间。

谢:你不是已经听见?

胡:走。

谢:胡立安,你准备怎么办?

胡:我要胜利!

其余的都不在乎。

(抓住他的肩膀。激动。)

谢:见鬼,你打得过!

想取胜?

胡:看看那家伙。

谢:聂甫烈达?

胡:没错。

直到今天谣言纷飞,纵使死了也不后悔,否则生而蒙羞多难过。

终于找出它的蔽处,终于像个大丈夫,我要不惜代价付出,和子爵讨个公道不认输!

饮血吞苦三个月,魔鬼的门徒!

现在……,认命吧,你……我要和他面对面!

(胡立安和谢维洛由内景退场。)

景四:贝比多独白一人。

贝:那么,先生,事情是一团糟!

乱七八糟却不知所忙何事。

虽然我也晕头昏脑,就因坠入叔叔的圈套,大家同在这屋顶下患难与共岂能虚掷光阴,对一位女孩视同太阳,对叶内斯特,他长得真帅,整个脑袋都是热情滚烫,每个细胞又是那么浪漫。

他伪装心如止水静静无漾,却是情有独钟口不敢言,视同手足默默向她倾慕,而我叔叔,他尊敬如父;而我,我是如此笨手笨脚,虽然年纪轻轻也经历过不少世事,看过人间福祸,如果说只是手足之情我绝不相信那是真,何况两人都是那么年轻。

我们可以稍加臆度,就如传说,他的爱抚,第三者,哪能够懂得什么?

旁观者哪有什么义务替别人设想善加惴忖?

他俩不是常常形影不离同进剧院,携手散步,或有时在公园泛舟偎倚?

于是,看见他们的人看见那情景;看到那情景,就会脱口而出。

“绝不,”叶内斯特向我发誓,并且“几乎从来没有的事”,哪有卿卿我我的样子。

曾经有过一次?

够了。假如那天恰好干百人亲眼看见,一次和千百次并无两样他们已经有了公开露面,那一天变成无数不同的一天。

先生,难道能够召集路人共聚一处加以举证,印证那个时辰,是许多次或仅是只有一次,说明他们同进同出而感情是绝对保持纯度,惟有兄妹情谊别无他途?

这种事不能认真也无法公正,何况又是那么荒诞不经。

目有所睹,口有所言不必拐弯抹角闪烁其词。

我也曾经看过一次。还有另一次。

一加一等于二;一点都错不了。

而我也是。总共是三次。

而那一次,加起来是四,另一次,总共五。

而随心算任意增加次数,直到数目变成天文数字。

人们看见就是看见,总而言之,因为人的情绪是可以随意调整,随时转移,管它是三七二十一。

人人不管他人瓦上霜,重要的是,务必要记住,千万不要予人以口实,如此就没有谣言和危险。

(稍停。)小心啊,我是不随便给予纯洁的爱情,只因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当我独处反复思想,关于狄欧德拉的事件,若是说没有眷恋,岂不是欺人之谈。

他必定是圣贤或哲学家,不然就是数学或物理学家;只是有着人体的形象,而她一定是神圣不可侵犯,使人敬畏不敢有邪念。

墙壁也闭口非敢多言!

叶内斯特纵使穷思熟虑,凡心蠢动也得退避远居,自得其乐,收敛贪欢!……我们去浏览一番,那个相框已经空无一物,另一个还留着胡立安标准人才,脸孔发亮。

在这以前曾有狄欧德拉的相片,斜斜倚靠叔叔的姿态,为什么这相片会突然失踪?

是为了避嫌?

(靠近桌子坐着。)倘若这就是原因,坏透了!

如果丢弃照片是清理地方,那更是荒唐至极,从心的深处寻求神秘的外衣。

让我们再看看。证实这些猜疑,鬼精灵飘浮于空中编织着目不能视的游丝!

对那位神秘兮兮哲学家予以无情的控诉!

(凝视桌子,观看但丁的《地狱》。)这个女人是另一位,不只一次我来过这里找叶内斯特,从来没看过在这桌上这本美丽的书曾被翻开过。

(念。)但丁:《神曲》,他喜欢的诗歌。

(再看一次。)很明显的,是停留于佛兰西斯卡(Francesa)章节。

这情况,可能有两种解释;以我猜想:

或许叶内斯特从来没碰过,或许他一向读相同地方。

可是这里有个污染痕迹,似乎是眼泪掉在这里。

上帝!多么神秘又是多么痛苦啊!

已婚之人想平静过日子是何等艰难!

一张烧毁的纸?……(在桌上和地面上拾取烧毁的纸。)不,还有一些未烧的残余。

(站立,走向阳台,一面念着残缺的纸。)这时候叶内斯特进来,怔住,看他。)

景五:贝比多和叶内斯特叶:你在看什么?

贝:晦!叶内斯特。

是……有一张纸……在空中飘浮。

叶:(捡起纸,看了一下,然后递给他。)我记不起这是什么东西。

贝:是诗歌。你知道的。

(念,可是很难念。)“火,吞噬了我”。(El fuego que me deuora)(旁白)和着狄欧德拉的韵。(Teodora)叶:那是随便写的。

贝:(不再念了。)只有这一句。

叶:生命如纸,毫无价值,几声叹息,几许灰烬。

贝:可是,那是诗歌,对吗?

叶:对。

有时不知所为何事;让笔尖任意奔驰……涂鸦几句是昨夜。

贝:为寻求灵感,先安排心境,是从大作品去全心钻研?

叶:我想……

贝:不说也没关系……那是旷世巨著。

佛兰西斯卡的故事。

(指着书。)

叶:(表情似讽刺似不耐烦。)今天,你是特地来印证。

贝:并不全为此,唉,魔鬼的门徒!

书就摊开在那边,我看了,却是昏昏然,你一定要替我解释。

那是一本谈情说爱的书,我是无聊地打发时间,是佛兰西斯卡和巴欧罗的缱绻,作者正在叙述,优美的文字大大地炫耀,叫人不要莽撞愚蠢,是蓝沙洛的情有独钟,和姬内拉王后的移情别恋。

热情似火,遇到冷若冰霜,从书中带来香吻,青年也给它回吻,疯狂于恋情,沾沾自唇上。

在此节骨眼,在此机遇里,这位佛罗伦斯诗人,以香客叙说朝圣的口吻,鼓簧之舌却哈成一气,所谈所云你自可明白,(拿书给他看。)而我是无能为力:

“大帆船是一部剧没有人曾经给予理睬。”

没人理睬!我懂得,我的猜测也不会错。

可是那大帆船,我说,为何扬帆?谁在船上?

你必定清楚晓得。

这部剧本的取名,(给他看几张纸,他以为那是剧本稿纸。)你用心思索并且如此著名,不会是徒劳。我们走着瞧。

(拿起剧本,细细看。)

叶:比起王后和蓝沙洛大帆船是微乎其微。

风流韵事,“第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