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渐渐的开始担心一个问题桑宁接电话的时候他在旁边听得很清楚,桑爷爷说的是“天黑之前一定要离开”。
那么这个“天黑”,指的是晚上的天黑呢?还是……他抬头看看外面,真的,好黑。
再看桑宁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这姑娘,是真的豁出去了。
可是似乎有点能够体会桑宁的心情呢……
手机上已经完全没有信号,奇怪的是连时间也变成00:00不再显示好吧,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小师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包里带了很多吃的。”
他记得去青山考古的时候桑宁堪称吃货,可以说有吃万事足。可是现在她这副沮丧的样子还真让人有点担心万一连吃都不能让她打起精神,那还能怎么办。
结果被他这么一说桑宁也觉得一早出来跑了这么久是有点饿,可是看看霍阳的背包……刚刚,不是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吗……
“小师妹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并不明显,却让人觉得头皮一麻,两个人一齐转向门口外面的天色黑黢黢的,只觉得院门口有一大团黑影在一点点的接近,很慢,却让人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他们大气不敢出地盯着那团黑影,可是也只能勉强看出它正在缓慢的将庞大的身影从远门挤进来,一坨坨的,像是软体动物似的,却怎么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忍不住想要往后退,可是就在这屋子里,又能退到哪里去?
“小师妹,我们从窗户走!”
这种时候也顾不了下不下雨了,眼见那团巨大的黑影已经一点点从院门完全挪了院子,他们只能打开窗户爬出去,霍阳匆忙的在大雨中把桑宁推上墙。
雨大得几乎叫人睁不开眼,桑宁在墙头匆匆一瞥间,看到那庞然大物已经来到了屋子门口。她连爬带摔的跳到地上,刚落地却有一把伞打在她头上遮住了大雨。
“哎呀呀,怎么在这么大的雨里乱跑呢?”
白婶站在她面前,霍阳也从墙头跳下来,正不知该不该防备她,却被白婶塞了另一把伞。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面对白婶的好意,不接受也有些不知好歹了。
白婶看一眼拼命想要往屋子里蠕动追来的黑影,“哎呀,你们被盯上了呀,快到我家来,身上也都湿透了,别感冒才好呀。”
如今这种状况似乎也没得选择,两个人只能跟着白婶又回了她家里,这时才注意到村里家家户户都已经亮了灯
他们已经不打算去想那些屋里都是几时有了人,又是些什么人了。
进了白婶家,她递过来两条毛巾和两件衣服“要换衣服可以去屋里。”
桑宁看一眼那衣服好像很旧,还落着不少灰,款式也是二三十年前的样子,总觉得,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来的愣是没敢接。
“谢谢,那个就,不用了……”
“可不要感冒了啊,我去给你们热点汤。”白婶特温柔特贤惠的转身去了厨房,桑宁和霍阳对视一眼,一起悄悄跟在白婶身后看她到底去做什么。
在这种地方,他们实在不敢轻信陌生人啊。
白婶进了厨房,倒是似模似样的捣鼓起柴火,抓了一把细柴火塞进炉灶底下,拿火柴点了几次没点着。她身旁那个红衣小女孩竟然也在厨房里,还是三四岁模样,踩着小板凳站在锅灶旁往锅里倒上水,低头问白婶:“是该煮葱还是该煮姜啊?”
白婶还在跟火柴较劲,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贤惠劲儿,应付着:“哎呦我哪儿知道,都丢进去煮煮好了。”
于是小女孩拿了一颗姜丢进锅里,(小妹妹你那姜还没切啊……
又抓了一根葱掰成三段也扔进锅里,(很好这回还知道掰一掰可是小妹妹你那葱根上的泥真的不洗洗吗??
桑宁和霍阳两个慢慢慢慢的缩回来,又对视一眼……
这是哪里来的不食烟火的妖怪啊,装人类装的这么没有常识……可是至少,她们是真的在煮“姜汤”吧……
红衣服的小女孩还在锅台上研究着,“要不要放糖还是盐啊?”
“哎呦你自己看着放!”
“还没点着呐?你也太笨了!”
“不然你下来点啊!”
小女孩吭哧吭哧地从锅台上下来,和白婶一起围在炉灶下面撅着屁股点火,她们点的太专心,根本就没有注意两个人身后已经露出两条长长的尾巴……
“哎呀,这里的柴火根本都是湿的,点不着啊!”
“好麻烦,不点了,让开点!”
两个人退开,小女孩一挥手,炉灶下顿时喷出火焰,险些燎了她们自己。
“哎呦你倒是小心点啊!”
“太久没放火了嘛……”
桑宁盯着那两条尾巴,突然觉得自己知道她们是谁了。
她挥挥手让霍阳跟她一起回到厅堂里,霍阳低声问:“不看了?万一她们在汤里放什么东西怎么办?”
桑宁很愕然,“你还真想喝啊?”那种葱没洗姜没切锅底都是泥渣渣的汤?PS:还不知道最后到底放了盐还是糖!
霍阳倒是很想得开,“再怎么也是个姜汤,淋成这样,在这里感冒就真的不好了。先不知道这雨有没有问题,万一感冒了变得虚弱,妖怪不是更容易缠上来吗?”
桑宁略感叹,能用半天加一晚上的时间从一个对妖怪一无所知的人变成半个妖怪通,霍阳师兄也不是凡人啊!
“好吧……想喝你就喝好了……”
桑宁找个凳子坐下继续擦头发,不一会儿白婶就端着两个碗回来了大约她们也感觉出红衣小女孩露了什么陷让桑宁防备了,怕把桑宁再吓跑,也就让她继续躲着没露面。
桑宁只是对白婶这么快就回来略囧了一下时间这么短?这水烧开了吗?
霍阳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犹豫一下,总还是有比没有好,谢过白婶接过来喝了。桑宁也正接了准备装模作样的抿一下,就看旁边的霍阳又一口全都喷出来了。
……她也还是,不要喝了……桑宁端着碗,对白婶笑一下,“白婶儿,问你点事行吗?”
“什么事?”白婶笑得依然贤惠,虽然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锅底灰。
桑宁也难得笑得这么淡定,“我就想问问,颜青现在还好吗?”
这下换白婶不淡定了,像是一退三尺远,“你,你怎么知道”
桑宁放下碗,提醒她:“白婶儿,你尾巴忘藏起来了。”
白婶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刚刚在厨房里点火点的太专心露出了尾巴都没注意到,她那火红的大尾巴,尾尖上一撮白毛。如果只是这样桑宁也许还觉得狐狸精大概都是这样,不会敢确认就是她。但旁边不还有另外一只呢么在古墓的时候她是见过的,那三只狐狸虽然看起来长的一个样子,但尾尖上的毛却是一只白一只黑,一只是更深的棕红色。
所以那个红衣小女孩,就是棕红色尾巴那一只吧。
眼见已经露了馅,白婶的身影顿时变得似乎苗条了些,脸上五官也从平凡变得更妩媚了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转眼就变成个美人。叹着气说:“哎哎,太久没化成人了,果然都生疏了。”
霍阳凑向桑宁,“小师妹,她到底是谁啊?”
“你在古墓里也见过的。”
霍阳一想也就明白了,“那三只狐狸!?”
“你们不是守墓人吗?”
白婶也不装了,一身狐媚味儿也出来了,“我们守的那是墓吗?守的是宝物宝物!宝物都不在了,我们的契约已了,自然也就被解放了。”
“那颜青呢?”
“他跟我们可不一样,他的魂魄是被绑在墓里的,就算遗骨被搬走了,他也还有最后的事没有做完……”
她说着说着也就不说了,一脸天机不可泄露妹妹你别问。
霍阳如今终于抓到了机会,这么多天以来满腹疑问终于可以找到人问:“白婶儿,你们真是狐仙?”
白婶媚眼扫他一眼,“叫什么婶儿啊,真讨厌,叫姐!”
她转对桑宁说:“妹妹不记得我们了,千年前我们也有过几面之缘的,我们原是叫十三娘,十九娘和二十四娘,如今这名字似乎在这个时代用着已经不合适了,你就喊我白姐,那是小红。”
红衣小女孩这时从厨房探出头来,这时已不是三四岁,又变成十岁模样,冲他们笑笑。
白姐叹气说:“我们当年跟周天师定了契约,化身成守墓人在古墓里待了千年,虽是借此躲过天劫,但出来才发现世道已变,道行已损。小红的幻化如今也还没恢复顺溜,方才是哪里露了馅吓到你们了吧?”
霍阳听得略惊悚,拉住桑宁问:“小师妹,这怎么都扯上千年前了?你也是妖怪?”
“才不是……”如今霍阳都卷得这么深了,桑宁也只能简单对他说明,“他们说我前世跟青山古墓的墓主是相识的,从古墓里拿出来的东西,是墓主给我的。”
“你真的见到墓主了??”
霍阳很想表达一下他的无法置信,但想到他眼前就站着个活生生的狐仙呢,个把古墓幽魂算什么,于是又把惊讶收回去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既然那东西都是墓主亲手交给桑宁的了,那还算私吞文物吗?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白姐问着,桑宁还没来得及开口,霍阳就斩钉截铁一声:“有!”
说着把他的背包打开,把里面厚厚几本书往桌上一拍,“白姐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里面写的都靠谱吗?”
“……”
干嘛,这还真是要当妖怪通的节奏啊?
白姐看一眼厚厚的几本书,这要认认真真看一遍还不得看上几天啊?
无视。
于是她又只看着桑宁,知道桑宁一定会有许多问题要问的。如今都被她抓个正着了,也就随她问吧。
桑宁想了一下,她的问题的确很多,但她最想问的显然是“我爷爷在哪里?”
“不知道。”
白姐应得理直气壮,“我又不认识你爷爷,我们只是受颜青所托离开古墓之后做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阻止你在这村子里逗留罢了。”
桑宁有点小失望,“那半路我在车上看到的,也是你们了?”
“哎呦想吓吓你把你吓走嘛,可是没想到现在化身成人道行折损得这么厉害,吓了一半也就只能放弃了。”
“那这村子是怎么一回事?村里住的是些什么?刚刚那个黑影又是什么?”
白姐这回不笑了,看一眼门外说:“我们比你也没早来多久,虽说出了古墓就往这里来了,但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好说。这村子里白天是没有人的,但是天一‘黑’就会有东西来住这个其实应该你比我们更清楚。这里从祖上就是你们桑家的地产,这村子也是你们桑家后人建的。跟附近的妖怪打听,说从建村之后就从来没有活人在这村里住过。也没人知道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妖怪打听事情比人方便多了,毕竟妖怪活得久,只要找到那些不爱挪窝的老妖怪,很容易打听到老辈子上的事情。
但是显然,对这个村子是不适用的
“毕竟,这里白天的时候什么也见不到。而天一黑,那个黑影就会出来,逮谁吃谁,吃了就变成那烂摊摊一坨里的一部分。所以天黑的时候,一定要躲在屋里不能出门的。不出门,它不会盯上你。”
霍阳迟疑的说,“可是按时间现在应该是白天吧……这天什么时候会亮?”
“那可不好说,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黑了,也指不定黑多久,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反正黑的比亮的多就是了。”
两人顿时惊了,“那不是要在这里待很久?”
白姐摆摆手,“不用担心,这里的时间走的跟外面的不一样啦。”
桑宁这才稍稍放下心,“那,白姐你一直说‘桑家’……桑家有什么特别吗?”
白姐也找了个凳子坐下,笑眯眯地托腮看着她,慢慢说:“妹子,你知道吗,一般的妖怪是渡不过天劫的。百年小劫千年大劫,像我们这样的小狐狸精,虽然侥幸成妖,但也活不了几百年迟早难逃天劫。更何况周天师早就算出这百年间的天道大变,妖道衰落……不然我们也不用千年契约以元神化身守墓人来换千年后的逍遥自在……”
“……”
……这个……跟她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桑宁一脸疑惑,白姐摆摆手,“一说就扯远了,现在的小妖怪是不会知道桑家的,你也就是问着我们了桑家在千年前的妖界很有名的,最有名的就是所有妖怪都敬而远之的‘桑园’,我们都管它叫困妖园或者鬼冢,随便什么都好,总之那地方传说是鬼怪勿近,有进无出。”她说到这里很正经地笑了笑,“所以这种地方,我怎么会知道详细内情呢,你要问的姐姐就只能回答到这里了,其他的还是问你自己这个桑家人吧。”
桑园?
桑宁脑子里不禁又想起爷爷的工作小时候他每次来看她,牵着她的手去山野玩,却总在她舍不得的时候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乖,爷爷要回去看园子,下次再来看你。
爷爷看的,是什么园子?
“桑园,现在还在吗?”
“那可不好说,要看‘桑园’究竟是什么是那个园子本身?还是一个阵法?一块土地?若指的就是那个园子,一千年了,园子还会在吗?若指的是个困妖阵,那维持阵法的东西没有消失,那么桑园就算宅子不在了,换个形式也还是可以存在的。这些事情,我也只能猜猜,哪儿是我们这些小妖能懂的。”
桑宁从来不知道,原来姓个“桑”真的可以不普通的。
但是现在她连自己是不是真的姓桑都不知道啊没有父母,户籍说不定也是假的。她究竟是出生在桑家,还是被收养的,不见到爷爷,现在一切都不得而知。
她只是觉得她的确是应该知道某些事的,但那些却是梦境里的“前世记忆”中,内心深处最不想碰触的部分。
霍阳默默听着,消化着这些有些超出理解范围的信息,一面默默惊讶小师妹的身世竟然能扯出这么古老离奇又诡异的事,一面大胆猜测着:“你们说……这个村子,会不会就是桑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