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个村子,会不会就是桑园啊?”
桑宁看向霍阳,而白姐没说话。霍阳细细分析来:“过了一千年了,那宅子当然也有可能已经不在了。如果按换个形式也可以存在的思路,形毁了神还在但就算是蟑螂屋,拆了屋子也得有地方放蟑螂啊,打不死的蟑螂又不能放出去,那关哪儿?”
“……你说,这村子是桑家建来关那些鬼怪的?”
“不像吗?只有晚上才会有人的村子,还有那个不离开屋子就不会被盯上的怪物看起来就像是牢房和看守吧?”
白姐也没有否认,看起来她并不反对这个观点。
霍阳已经自顾自的继续在说,“所以,那些鬼怪永远都离不开这个村子,但是无闯进来的人只要躲到天亮就可以逃了!”
白姐妩媚地笑一笑,“小子,你很有慧根嘛,要不要考虑当天师啊?”
中二病青年也是不可小觑的。
但是这句话无疑是在加重中二病情啊。
霍阳顿时又一拍他那一摞厚厚的妖怪书,“那这些就拜托白姐帮我辨别真伪了!!”
“……”
她可不可以说她是狐狸,没文化!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于是白姐又一次把霍阳无视了,瞥桑宁一眼,“既然都知道了,天一亮就赶紧回去吧。反正现在的你看起来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她的确是什么也做不了啊……白姐的话一阵见血,桑家的事,妖怪的事,她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还留下来做什么?
白姐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又偷偷瞄一眼桑宁。
不管怎么样快走吧快走吧颜青说过什么都不要她想起来,什么都不用她去做,只要龙珠不在她手上,就让她远离这一切好了。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女孩就是桑家出生的百年妖孽……虽然她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妖孽了。
“白姐,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说吧。”问完快走啊快走!
“为什么你们会和小黑在一起?”
“小黑?”白姐疑惑了一下,才想起来,“哦,你说那只小猫妖!那是我们路上抓来的,看到它跟着你就顺手抓了。”
小黑果然是妖啊。
小红这时候已经把小黑从里屋抱出来,其实仔细看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小红抱着它的时候几乎是按着它的。在好歹也算活了千年的狐狸面前,小猫妖毫无反抗余地。
白姐揪着后颈把它从小红怀里拎出来看看,“这不过是只小猫而已,自己根本成不了妖,一看就是被人养出来的妖使。这种小妖不过就是个跑腿的,什么能力也没有,靠自己的话连化成人形也做不到还得姐姐来帮你一把。”
白姐把它往前一扔,那小黑猫落在地上一滚就变成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
桑宁顿如五雷轰顶“公,公的!!”
啊啊只是只猫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性别概念啊!可是突然变成个男生!叫她怎么正视曾经帮它洗澡还搂着它睡觉!!
桑宁已经石化了,变成人的猫少年一头很“野性”的短短的黑碎发,一双眼睛碧绿瞳孔细长,正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对着盯着他的桑宁嚷:“看什么看啊丑八怪!还想占我便宜吗!?”
占、便、宜!
石化的桑宁又被这三个字惊醒了,跟他对着嚷“谁占谁的便宜啊!!你自己是个妖怪还往我床上爬!!”
“你以为我愿意爬啊!一点姿色都没有,胸还那么平!”
屋外轰隆隆一串闪电滚雷,桑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一眼,抄起桌上那摞厚厚的书掀过去“谁平胸了!!”
猫少年四处乱躲,桑宁就不停捡着地上的书继续往他身上砸本本都有一两寸厚,砸哪儿哪儿得一个坑。
白姐跟小红躲得远远的议论着,“哎呦,这得多大仇……”
小红丁点儿大个小人也跟着一脸郑重地点头,“这绝对得有点什么!”
霍阳在旁边听得无比默然,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猫啊,这都能人猫情未了?
不过撇开这个不谈,他觉得那些书他是不是还得还给图书馆啊!
等他们两个气喘吁吁地鸡飞狗跳够了,白姐弹指一挥,猫少年顿时又变回了猫,一个没留神被桑宁抓个正着。
她扯着黑猫的耳朵,“死猫,看你再说啊!”
把人变成猫还让人说神马!
小黑猫张嘴露出尖锐的牙和爪就往桑宁手腕上又抓又咬,被白姐揪住尾巴倒提起来,“小猫咪,主人不在,劝你还是不要太张狂嗯?信不信姐姐把你扔出去喂那个怪物?”
小黑威慑于眼前的千年狐狸,终于不敢造次了。
白姐这才对桑宁说,“本来呢,作为守墓人的契约已了,我们的责任也就了了,只不过碍着颜青的情面才留在这里提醒你。如今提醒也提醒过,你要怎么做就不再是我们能够干涉的了。我们也还忙着去重新了解这个世界呢,作为最后的饯别礼,不如就把这只黑猫送给你吧”
桑宁愕然,“送我?”
“当然了,它是妖使嘛,说不定会有用处的呢”
小黑开始喵喵叫着抗议,桑宁更不解,“可是你不是说它是有人养的?”
“嗬嗬嗬我们可是跟周天师定过契约的狐妖呢,就算不是很懂道士那一套,也还留着不少法宝呦”说着白姐就从腰间拿出一个百宝囊,噼里啪啦的往地上一倒,小小一个布口袋里竟然倒出一堆完全无法理解空间和体积合理性的东西。
“在这里在这里,果然是有这个东西”
她拿出一条陈旧的好像狗链一样的东西,“抓到它的时候我们已经切断了它和它主人之间妖力的连接,只要再给它戴上这个来,小猫咪”
小黑猫喵喵挣扎着,却还是给戴上了那条狗链,白姐举着它来到桑宁面前,“来,滴一滴血。”
桑宁看了一眼,看清那“项圈”,套在小黑猫脖子上的部位竟然向内嵌着一排利刺,看起来一旦扎到脖子好像很疼的样子……她还在犹豫,白姐已经拿着她的手指在刺上一扎,血滴渗入刺中,那条项圈就突然收紧,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套在小黑脖子上,外观一闪变成缀着猫铃的猫项圈。
“这只是障眼法,不过会好看些。放心吧,只要它不违背你的命令,这些刺就不会扎它。”说着白姐把小黑塞进她怀里,“来,现在它归你了不过要记得避免他见到原来的主人哦,那样还是会有被召回去的危险的。”
桑宁愕然低头看猫,猫恼怒抬头看桑宁,两看两相厌。
小红正在地上收拾东西往百宝囊里装,突然看到个镶了鸽子蛋那么大透明宝石的戒指,颠颠的举着递到霍阳面前,“这个给你”
霍阳很意外,“我也有份吗?”
小红还是小孩子模样,说话有点奶声奶气,一脸的纯真和无辜:“这个能帮你辨别跟妖怪有关的东西,无使用说明自己研究噢将来当了天师要罩我们哦”
于是霍阳很高兴的收了,桑宁却看着一旁白姐的笑容恍然大悟这是提前投资啊!
这百宝囊大约是以前那什么周天师的东西,这俩狐妖拿来送人也不知心疼,颇有点败家的味道。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村里的用的电灯那种昏黄的光在过于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有些惶惶的压抑。
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时间,霍阳倒是一点也不无聊,大约是基于狐狸们的“天师养成计划”,小红正孜孜不倦地帮霍阳辨认着书里哪些可以信哪些不可以信,顺便想起什么就教他些什么。
本来天师和妖怪应该算是对立的关系,不过偶尔也有互相利用的。据说那位似乎总也跟一切都脱不了关系的周天师就是个很不吝啬与跟妖怪打交道的人。
大约狐狸们尝到了有天师罩的甜头,对于培养一个天师这件事似乎很感兴趣。
反正霍阳也很感兴趣。
桑宁无事可干,搭起凳子枕着背包昏昏欲睡,眼睛里恍恍惚惚的看着凑成一堆的霍阳和小红……
白姐说他们是以契约灵兽的姿态当守墓人当了一千年,期间为了保证守墓人的绝对意志,她们自己的意志有一半是沉睡着的。如今契约完成,她们也还在恢复期,白姐是最早恢复的,小红还在恢复中,所以看起来就像介于大人和小孩之间的微妙。
只是这么看起来,霍阳好像恋童癖的怪蜀黍……
桑宁看着,迷迷糊糊就开始打盹儿,半醒不醒的,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另外一双眼睛在看着屋里似的,眼睛明明是闭上的,却还能看见霍阳,小红,同样支着额头小憩的白姐,甚至还能够看到自己。
她飘飘的,好像快要飘到天花板上了,就像人家说的什么灵魂出窍?是这个吧?
但是在梦里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新奇。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看到什么东西在窗户外面。
她想飘下去一些靠近点看看,只这么一想,脚就轻飘飘的落了地。
转头看一眼旁边睡着的自己,这果然是做梦吧?
她于是靠近窗边,想确认外面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
然而刚向外一看,一张扭曲的脸突然紧贴着剥离出现,桑宁吓得想要叫,声音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那张脸五官扭曲着,长着硕大的不知是肉瘤还是水泡,一看就让人头皮发麻。
桑宁赶忙后退想要告诉白姐,可是那东西却似乎已经在推着窗子,她看一眼窗户插销居然没有插,在她跑到白姐身边之前恐怕它就已经推开窗子进来了。
桑宁只能忍着害怕扑过去赶在那东西推开窗户之前插上插销,可是窗户被推得有些变形,她一连插了几次都没有插中。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啊!?
这也是做梦吗?
因为是梦所以其他人才一无所觉??
既然是梦,她是不是也可以不用管,不用害怕?
可是不对,她真的害怕!她不能让那东西进来!
桑宁用力顶着窗户,终于用力把插销挤进了扣眼中。可是一抬头外面的怪物已经不见了,她突然想起还有别的窗户!
她一边喊白姐和霍阳一边往里屋的窗户跑,可是依然没有一个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只差一步,她马上就能按住那扇窗户了,可是差了那一步窗户已经被开了大半,她虽然顶上去却差点整个人都被撞开的窗户弹开了。
桑宁刚站稳就跑向外间去呼救,还没跑到门口就腰上一紧,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她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的,被直拖向窗外。
她摔在地上,眼前就是那“一摊怪物”她只能用“一摊”来形容,因为那东西连个形状都没有,像是某种半流质半固体的聚合体,类似于……肉馅儿,稀泥,颜色也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各种不明物。
她不太确定,但其中一块突起的夹杂物看起来像是……一排,肋骨。
她慢慢,慢慢的抬头,那个东西也正在低头看着她,像她刚刚透过玻璃看到的,扭曲的五官,突起的眼球,但那些她之前以为是肉瘤的东西却并不是真的肉瘤,那更像是一张张的脸,是小孩的脸,似乎在后脑和背上也有着大人的脸和头,有的双目紧闭,有的却还半睁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种压抑,寒冷的感觉又压迫而来,这让桑宁很确定眼前的怪物就是之前的“巡视者”可是白姐明明说只要留在屋里它就不会盯上的,为什么还要追着她不放?
她慢慢的,一点点的向后挪,那双突起的眼睛也就一直盯着她,跟随着,身躯一点点想她靠近。
如果她被吞掉,会不会也变成它身上的一张脸??
这么一想桑宁就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后跑,身子也似乎格外的轻盈,可是她不管怎么跑,那怪物都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要回原来那间屋子已经很难了,桑宁正犹豫着要不要随便躲进哪一家,躲进去之后又会遇到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模模糊糊的在唤着,“桑宁……”
本该不记得,本该不认得。
但是桑宁突然回头,愣愣瞪着从怪物脸上浮现出的脸,依然还在叹息地喊着,“桑宁……”
桑宁觉得手脚冰冷,脑中一片空白,但嘴唇却不自觉的动了,吐出那个太久没有喊过的称呼:“爹爹……”
是爹爹。
是谁的爹爹?
不,不是她的,是桑宁的是活在一千多年以前,还没有死,没有变成水鬼的桑宁的!
记忆像拉开了最后一道闸门,她一直害怕的,一直不敢看到的
一千多年以前,那个被自己的爹爹亲手溺死在水里的桑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