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珧开着车正行驶在回程的路上,他戴着墨镜,任长发被吹着,敞篷跑车的后座上堆了满满的几个大号购物袋。
这一趟购物对古珧来说大概也算比修行还艰难的磨难,清单虽然列在那里,但商场里五花八门的电磁炉,锅子种类他根本分不清,导购小姐看到他就两眼发光说得天花乱坠毕竟在她的柜台大概很难看到这样的年轻美男。古珧担心买错,也只能耐着性子认真听完。
蔬菜和肉虽然相对好办一些,种类上是不会搞错,但他没想到还有什么蔬菜新鲜度的问题,肉的肥瘦搭配问题,而且调料居然会有那么多种牌子和口味。
他才拿了一捆青菜就被旁边的热心大妈指着几根蔫掉的菜叶子教导了一顿,然后大妈的声音招来更多大妈,七嘴八舌之中古珧在那一刻真的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了。
这一趟下来足够让人精疲力尽,回想起来只剩苦笑。可是古珧的确在笑,无奈的,嘴角却一路始终勾起着,连自己也不懂这算什么样的心情。
好像再麻烦的事情,只要想到桑宁还在家里等着,就甘之如饴。
那就是家吗,明明在一天之前,那个房子对他来说还只是像是存放东西的临时仓库而已。
车子停在别墅外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桑宁才一个高蹦起来,匆忙关上了自己刚刚发现还没来得及下去查探的地下室。虽说现在已经根本看不见这种入口直接置于地板平面的掀起式地窖,但在这种古朴的仿佛林间小屋的小别墅里似乎也不那么突兀。
桑宁盖上门板就慌忙起身去门口迎接,打开门看到古珧从车上往下拎的一个个硕大购物袋,着实张大了嘴巴
她的确是,呃,列了不少东西,可是有这么,这么,多吗?
古珧见她这种表情也知道自己大概有点夸张了,只是笑一下,举一下手里放锅的袋子,“不知道你要的是哪一种,就买了三套推荐的来。”
桑宁慢慢慢慢闭上长大的嘴巴,默默默默的看着他帅哥你是不是被导购员当冤大头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桑宁上前去帮他从车上往下拿东西,却被古珧轻轻挡开了,“我来就好。”说着他一手拎四五个袋子,明明那么纤细修长的身材,拎着那一堆购物袋却轻轻松松。
嘛,妖怪嘛。
桑宁也就坦然的两手空空跟进了屋里。
进了屋,桑宁像发掘宝藏一样扒拉着购物袋,挑出自己要用的锅子和电磁炉,扒拉出各种菜肉和调料涮火锅她还是很拿手的,没难度,有营养,想吃什么吃什么。
当初跟保姆一起生活的时候保姆首先教会了她涮火锅,这样她有时不在的时候桑宁就可以不用饿肚子或者吃泡面了。
结果上了大学住校之后,倒是再没什么机会吃,时间久了还挺怀念的。
“喂,你喜欢什么菜啊,我多洗一点。”
“什么都好。”
古珧只是笑笑着靠在一边看她准备,他对食物没有喜好,喜欢的只是跟桑宁一起吃饭这件事而已。而且不得不说,之前都是桑宁带了便当去学校一起吃,吃饭也就只是吃饭,现在才知道只是看着她准备饭菜似乎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看着桑宁挑来挑去嘟嘟念念,什么吃不完浪费了,自己买多的自己要吃光……他脸上一直在笑,看着桑宁那明显的先挑出自己喜欢吃的食材,然后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想要把那些她不喜欢的都给古珧吃,古珧却只是觉得给他吃什么,让他吃多少都没问题,真的。
他就这么看着桑宁利落的洗好菜,摆好锅,烧水,分碗,添调料,在锅子的热气腾腾里开始有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在古墓里从未有过,古墓里没有时间的观念,他不知道自己几时成形,又有多少岁。他只是存在于那里,存在着,却没有活着的感觉。
即使从古墓里出来之后,身置这个崭新的世界,他看得到听得到摸得到,像个功能齐全的人形,就只是没有自己的感觉。食物是冷是热,床是软是硬,对他没有区别。
就只有跟桑宁在一起时,他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看她笑,他就想笑,看她吃东西,他也会想尝尝看食物的滋味。她是鲜活的,有血有肉,会笑会耍小心思不是那副冷冰冰的骨架。
也许古珧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也许这种感觉就只是承自千年前玉盏对月见的感情,但那都没有关系,至少此时此刻这种感觉是真的,那就够了。
饭桌上桑宁已经起锅,兴冲冲的把爱吃的菜夹进自己碗里,看古珧一时没动,就干脆帮他也盛了一碗,并且理所当然的跟自己碗里是完全不同的菜色……
“来,快吃吧,蘸着调料,还可以放葱花和香菜”
古珧对自己碗里的菜没意见,就只是笑着学着她放了葱花香菜跟碗里的调料拌一拌,桑宁大约已经习惯他这种没常识的现学现卖了,放辣椒油的时候干脆连他的碗里一起倒上。于是大热天的两个人就这么围着火锅吃得热火朝天。
桑宁见古珧看起来吃得也挺开心的,一面庆幸这样便当的事也就不会露馅了,一面开始打着小算盘,想趁他高兴多套点话出来。
“那个……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平平安安的回去上课啊?我是说……“桑宁咬着筷子思索着该怎么问比较不那么明显,如果是在平时,面对古珧她早就有话直说了,可如今她还在做贼心虚的状态里回不过神,问起话来也拐弯抹角。
古珧倒不管那许多,她怎么问他就怎么答,“桑正信既然说可以保证你的安全,那你现在去也可以啊。”
桑宁扯一下嘴角,跟他还真是不能拐弯,这人太顺着她了,你怎么拐他就跟着怎么拐,根本不给你主动往主题上靠嘛。
“我是问,这事儿还有多久才能结束?为什么都没有人来干涉的?校方也没有注意到,警察也不管吗?桑正信也太神了吧,人命的事儿也能瞒天过海?”
古珧微微笑一下放下筷子,他倒是不该意外桑宁会问这个问题,“你看得到笼罩在学校上方的阵,这个阵不只是障目而且障心它从古董展第一天的演讲时就开始旋转了,是通过我给了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暗示,只要在这个阵中的人都不会想要随意离开学校,通知外人,他们被暗示过会默许一切怪异的发生。而外来的警察你也是被蛇魅附身过的人,你以为这种东西桑正信手上会只有一只吗?不管是警方还是报社,只要是重要环节上的人,他早就做过安排了。”
“妖管会里……也有被他操控的人?”
“这种事他就不会告诉我了,但是既然他这么有恃无恐,那也是必然的。”
桑宁低着头拨了拨碗里的菜,古珧从桌子对面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低的悠扬着,“别总是想着跟他作对了,只要他还把你当侄女那就算是好事。不要主动去招惹他,你并不是他的对手。”
这点桑宁很清楚,比他还清楚。
如果不是为了保命,她会淌这趟浑水吗?还不早就有多远躲多远。
可是就算本能也好直觉也好,她知道桑正信不会放过她,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反而是桑正信现在装模作样的亲切和蔼才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如履薄冰。
可惜这只是感觉,没有任何证据,她没法让古珧懂得。
而古珧,只要桑正信没有对桑宁下手,那么无论他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人,古珧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想到这里桑宁难免为那些无法传达出去的感觉而有些烦躁,“你为什么就这么信任他,这么甘心被他利用啊?”
古珧对此依然只是浅笑,“这不是信任。你管这叫利用,而对我来说却是各取所需。”
桑宁沉默下来不再吭声,她对古珧的感觉很复杂,有时候也会真心希望能说服他回头是岸,能让他跟他们统一战线。可是每一次却只是清楚的感觉到彼此终究不是同路人。
只要有华玉盏一天,古珧就注定不会同路。
桑宁吃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胃口,见古珧吃完了自己碗里的也没有再动筷子的打算,就干脆起身收拾碗筷。
古珧起身帮手她也不吭声的随他,方才那热乎的气氛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两人之间只是远,只是冷。古珧微微蹙眉,如果是桑宁的要求,他可以为她做许多事,只除了跟华玉盏共处。
可是桑宁的选择从来都是华玉盏,即便她现在在这里,这种生活也是虚假的,像肥皂泡一样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就会结束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窒闷紧缩一般,难以名状的痛。越是清楚的感觉到两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也就越痛。
他一把拉住刚要走进厨房的桑宁,像是她随时要消失在眼前似的,手上的力道抓得桑宁的手臂有些痛,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消失,就能把他心里的痛也分担过去。
桑宁被扯回来撞在墙上,被困在他的身体和墙之间那小小的空间里迎上他沉沉的透着熟悉的悲哀的目光。但是她熟悉的古珧一直都只是透着淡淡的久远的情绪,很少露出这样浓重的让人感到压迫的情绪。
这样的陌生让她一时着了慌,手上的碗碟也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而没有抓稳,跌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
可是她根本顾不上,只听到古珧低沉的声音绕在耳边,宛如魅惑的说着:“别走,别离开”
他的气息突然逼近,沉沉的压在她唇上堵住了惊呼她的心像被砸了一锤子就停跳了,她根本就没有惊呼,脑子里被入侵的气息炸得一片空白,根本做不了任何反应。
她的手臂好像很痛,嘴唇也好像很痛,那好像不是一个吻而是入侵,而入侵的却不只是唇舌的肆虐,还有他沉沉的气息,那些浓厚的被千年的时间沉积的感情,一瞬间压得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
古珧从来都不会
桑宁的脑子里闪过那个念头时才终于惊觉,她太习惯那个沉默纵容的古珧了,她从未想过他会这样
反应过来的桑宁用力推着,可是原来她的力气在古珧面前是这么弱小,没有丝毫撼动。她只能用力去咬,古珧却不曾退开半分,只是半睁开眼睛看着她惊慌的目光,任由甜腥的近似于血的味道充斥开来,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
他的瞳孔是那么沉冷的颜色,桑宁真的慌了怕了,急得似乎快要哭出来,古珧的瞳孔却骤然一缩,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黑沉着,突然放开她
手臂上抓着她的力量一轻,疼痛却蔓延开来,桑宁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放开她,转头看也不再看她走出别墅。
门外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桑宁紧缩着的心脏这才一松,沉落下来,身上顿时无力地坐在地上。
古珧踩着油门抹掉唇边的一丝血色这近似于血的味道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那根本不是血,他没有血肉,他根本不算一个真正活着的生命!即使成了妖,他也不是血肉之躯!
桑宁的选择才是对的,华玉盏才是本尊,而没有血肉之躯的他即使变得再强也只是个赝品!
踩着油门的脚猛地移到车闸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古珧握着方向盘,手指从嘴唇中又抹出一丝红色他是魅。但他生来就有着蛟妖玉盏的高傲,从不屑附身于他人。
除非,是本尊的躯体
再次踩上油门的时候,古珧的心里也越来越清晰 一直以来他只想从华玉盏那里抢回桑宁和龙珠,但他真正应该抢到的是华玉盏那具躯体。
有了血肉之躯他才能够得到全部,再也不是个没有血肉的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