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龙船长(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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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北京见闻(3)

一名仆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劳伦斯真想把这家伙赶走,但仆人惶恐地鞠躬道歉,并拉着他的袖子把他们带到主客厅:孙凯突然来找他们喝茶了。

劳伦斯没心情招待客人,作为翻译的哈蒙德也很不友善。他们的合作非常别扭,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孙凯礼节性地问了些问题以示关心,劳伦斯都作了简短的回答,他感到有人正试图打探泰米艾尔的想法,眼前这个人的到访也正是这个目的。

“龙天乾让我给您带来一张请帖。” 孙凯说,“她希望明天能和您以及泰米艾尔一道喝茶,约在万荷园早上花开之前。”

“非常感谢您帮我带信过来!”劳伦斯礼节性地答道,“泰米艾尔正担心她呢。”他很难拒绝这项邀请,虽然他不愿意看到泰米艾尔受到更多的诱惑。

“她也很担心后代的情况,陛下会对她的决定作出裁决的。”孙凯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或许您能向她介绍一下贵国的情况,以及龙天祥在那里所受到的尊重。”

哈蒙德翻译完对方的话,很快加了几句。孙凯以为是他的话呢:“先生,我相信你也明白这是一个多么明确的暗示,你必须尽力得到她的支持。”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第一次见我就给我暗示。”那位特使一走,劳伦斯说道,“他很有礼貌,但绝不是友好。”

“那是建议吗?” 格兰比说,“他只会去告诉她泰米艾尔很好,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

“是的,可我们并不知道她的意见原来这么有分量,也想不到这次会面多么重要。”劳伦斯抱怨道。

“作为一名外交官,” 哈蒙德说,“事实上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他是真心的。”

听到这些,劳伦斯感到事情也许还有希望,虽然哈蒙德已经给宰相写过五次信要求面呈国书,而每次都被拒绝,连出岛去见镇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西方人也不行。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劳伦斯就对格兰比说:“她既然能把孩子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可见不会是个很有母性的人。”他必须早点出发,为此他把自己最好的外套和裤子仔细检查了一遍:领结需要再烫一下,衬衫的袖口也被弄破了。

“你知道,他们通常不是这样的,”格兰比说,“至少被驯养后不这样。第一次下蛋后,他们就会安心坐在那里孵蛋。他们不太会照顾小龙,但破壳而出的小龙五分钟内就能找到山羊来喂自己,并不需要妈妈来照顾。让我瞧瞧你的衣服。领结有点皱,这里也没有熨斗,不过我倒可以给你补补衬衣。”他从劳伦斯那接过衬衣,开始补破损的袖口。

“我保证她一定不会无视他的存在。” 劳伦斯说,“虽然她很听皇帝的话,但我能想象到如果他们把天龙的蛋送走,她会成为很稀少的一只。”

一个年轻人拿着刚从炉子上烤热的熨铁跑了进来。“谢谢你,戴尔。”劳伦斯对他说,“就把它放在那儿吧。”

劳伦斯竭尽所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随后到院子里叫上泰米艾尔。

这段飞行虽然短暂,但也不乏乐趣:他们飞得很低,甚至能看到宫殿屋脊上一团团的常青藤和爬山虎,还有那些上早朝的官员们顶戴上珠宝的颜色。

紫禁城中的那座宫殿非常显眼,从上面一眼就能认出来:两边座落着巨大的龙宫,中间有一座华丽的喷水池。池上架着一座高高的拱桥,黑色的大理石铺满了整个院落。

那条黄纹龙盘在那里;泰米艾尔降了下来,劳伦斯看到宫殿屋檐下的龙在晨曦中发出鳞鳞的白光。一条年迈的天龙费劲地从最远一处码头爬到东南角。他下巴上的龙须很长,像挂面一样垂着;巨大的翎颌几乎没什么颜色,皮也成了半透明的黑色,下面的血肉隐隐发出暗暗的红光。另一条黄纹龙小心地陪他走着,不时用鼻子蹭蹭他,领他到那个洒满阳光的院子;天龙的眼睛是浑浊的蓝色,白内障的瞳孔基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其他的龙也来了:王龙没有天龙那样的翎颌和须,他们的样子也不尽相同:有的像泰米艾尔那么黑,其他的都是那种很深的靛蓝色;除了莲,他们都是深色的龙。莲从自己的宫殿出来,走过树林,到池塘去喝水。白色的皮使她看起来跟其他龙很不相同;劳伦斯觉得她能让很多龙听从她的命令,而事实上其他龙也都很尊敬她。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使劲甩了甩头上的水,随后独自走进了花园。

乾独自在殿里等他们,两边由两条王龙服侍着,他们都装扮得很得体,佩戴着精美的珠宝。她侧头用爪子敲了一下呼叫仆人的铃;已经来了的龙在她右边给劳伦斯和泰米艾尔腾出了一些地方,人类侍者给劳伦斯搬来了椅子。乾并没有马上开始谈话,而是用爪子指着湖让他们看;初升太阳的光芒散落在湖面上,莲花的花苞像跳芭蕾舞一样有节奏地打开了。这里种有几千朵莲花,大片的粉红色映衬着深绿色的叶子。

在最后开的花也合上时,那些龙走在大理石上发出一阵哒哒声,像鼓掌一样。仆人们给劳伦斯搬来了一张小桌子,还给龙拿来了一些青花瓷碗,为他们倒上黑色的气味浓重的茶。令劳伦斯惊讶的是,那些龙很享受地喝着茶,甚至伸舌头把碗底的茶叶舔出来。他觉得这茶太奇怪了,而且味道太重:就像烤肉的味,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喝光了那杯茶。泰米艾尔高兴地将茶一饮而尽,随后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坐了下来,很难确定他是否喜欢真的喜欢这味道。

“你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乾对劳伦斯说,一名仆人适时的走到她身边当翻译,“我希望你能在我们这儿过得愉快,但你肯定会想家吧?”

“为王室服务的人必须坚守岗位,夫人。” 劳伦斯回答,心里想着这话是否有另外的一层意思,“自从我12岁上船后,在家的时间从没超过六个月。”

“那时真是很小,却要走那么远。” 乾说,“你母亲一定很担心你。”

“她与我的上司蒙特罗上尉相熟,我们两家是世交。” 劳伦斯打开了话头,“要是您也有这样的优势,就不会与泰米艾尔分开了。对此我深表同情。”

她转头看着那些侍卫龙。

“美和淑可以带祥去好好看看花。”她说,并用了泰米艾尔的中国名字。两条王龙侧头站在那等着泰米艾尔。

泰米艾尔有点担忧地看着劳伦斯:“他们都很好吧?”

劳伦斯显然更担心自己与乾的单独谈话。他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取悦乾,但还是朝泰米艾尔笑笑说:“我和你妈妈在这里等你;我保证你会喜欢他们的。”

“记住不要去打扰爷爷或莲。” 乾对那两条王龙说,他们点点头,带着泰米艾尔走了。

仆人重新给他的杯子和乾的碗加满了水,对方以一种更轻松的心情舔着碗。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我知道,泰米艾尔在你的部队里参过军。”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有责备的意味,根本无需翻译就可以听出来。“我们的龙都能保家卫国,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从不食言。” 劳伦斯说,“我向您保证,他已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我们的军队中很少有龙获得奖牌,泰米艾尔得到的奖牌荣誉是最高的。”

她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为什么很少有你评价很高的龙?”

“我们是一个小国,不像你们的国家那么大。” 劳伦斯说,“罗马人来侵略时,英国本土很少有野生物种。从那时起,我们的异种繁育变得很复杂,幸亏我们饲养了牛,这样才得以繁衍,但我们仍不能像你们那样能负担得起那么大数量的龙。”

她低下头,敏锐地打量着他:“那法国人是怎么对待龙的?”

劳伦斯心里相信,英国人对待龙要比其他所有西方国家都要高级和慷慨;但他失落地发现,如果他没来这看到这里的一切的话,他肯定也认为他们要比中国好。一个月以前,他可以很自豪地宣称英国的龙受到了非常细心的呵护。像他们一样,泰米艾尔也吃生肉,住得也很干净,但要不断接受训练,而且没有娱乐。劳伦斯觉得他撒谎了,就像明明他在猪圈里养孩子却被他说成像这里的龙一样,住在开满鲜花的宫殿里。如果法国人不好,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他不得不想办法,既能诽谤别人又能抬高自己。

“在普通的课程上,法国人的训练跟我们大同小异,我觉得。”最后,他说,“我不知怎样向您承诺,泰米艾尔的确接受了很好的训练和照顾。但我可以告诉您,拿破仑陛下也是军人:甚至在我们离开英国时,他还在战场上。他参战时,绝没有龙躲在后面不上前线。”

“你也是王族的后代,对此我能理解。”乾出乎意料地说,然后转头对一名仆人说了句话,那名仆人很快拿来一管宣纸卷轴,在桌子上展开来,是一幅画。劳伦斯吃惊地发现,那是他几个月前在一次新年宴会上画的。

“是这个吗?”她问。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这些消息会传到她耳朵里,尽管不是她兴趣所致。他的不快很快就消失了。如果能得到她的赞赏,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我家也是一个古老的‘望族’,我自己也参了军,并把参军看作一种荣耀。”他说,虽然有点羞愧,但他想肯定没人在一生之中这样称呼它。

乾满意地点了点头,仆人把画拿走后,她又啜了一口茶。劳伦斯搜肠刮肚地想说点什么。“我说话或许很唐突,但我可以很自信地代表我们国家对您说,如果当初您把泰米艾尔给了法国,我们也会接受的。”

“许多假设都不成立。”她这样回答了他的假设。

泰米艾尔和那两条王龙已经散完步回来了。泰米艾尔有些魂不守舍;永瑆陪伴着那条白龙走了过来,低声地跟她说着话,一只手搭放在身侧。她走得很慢,这样他才能跟得上。很多侍者搬着大卷轴和很多书跟在后面:王龙走在后面,等他们过去了,才走进殿里。

“乾,为什么她是那种颜色的?” 泰米艾尔偷偷回头看着刚走过的莲问,“她很奇怪。”

“谁能理解上天的杰作呢?” 乾压着声音说,“别这么不礼貌。莲是一个大学士;她是很多年前的状元,虽然作为天龙,她根本不用参加考试,而且她是你的堂姐,她父亲是楚。

“哦,”泰米艾尔颇有些羞色,但还是问道:“谁是我的父亲?”

“龙天高。”乾摆动着尾巴回答道。看起来,她因记忆的重现而十分开心。“他是一条王龙,现在在杭州南部,三王子正陪伴着他游览西湖。”

知道天龙也可以生真正的王龙后,劳伦斯异常惊讶;但当他因好奇而想试探性地询问时,乾又证实了很多事情。“那就是我们龙类得以延续的方式,我们不能在同类之间交配。”她没有意识到泰米艾尔极度吃惊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现在只有我和玲是雌性,此外,除了祖父和楚,只有川,明和智,况且我们都是堂兄妹。”

“总共只有他们八个吗?”哈蒙德瞪着眼,面无表情地坐下。他可能也是一样吃惊。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像那样永远地继续延续下去,”格兰比说道,“难道他们如此疯狂地为了皇帝而生存,以致于甘愿冒失去整个血脉的风险?”

“很显然,有时一对王龙将生育天龙。”劳伦斯咬着牙齿说。他准备在床边坐下来,用完最后不甚愉快的晚餐。七点钟,外面漆黑一片,为了尽可能地消除长时间旅行的饥饿感,他把自己的肚子塞得满满的。“年龄最高的同伴们就是这样出生的,他是许多后代的祖先,大概可以追溯到四五代以前。”

“我简直无法想象,”哈蒙德说,没有注意到其他的谈论,“八只天龙!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将他送出去呢?当然,肯定至少是为了生育繁衍,但我不能相信这些;波拿巴不可能给他们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不会让他们这样直接地从这么遥远的地方送过去。一定还有一些我不了解的事情。先生们,请原谅!”他心不在焉地补充道,随后起身离开了他们。劳伦斯没什么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结束了他的晚餐。

“他并没有拒绝我们对他的守护。”格兰比说完后,渐渐地沉默了,略带几丝忧愁。

片刻之后,劳伦斯说了更多,以便使内心平静下来:“我不能这样自私,不能因他无法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宗族和当地的风俗而感到快乐。”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将是琐碎而毫无意义的,劳伦斯。”格兰比尽力安慰他,“即便是那些在阿拉伯国家的所有珠宝以及在基督教国家的所有牛犊,也不会让一条龙与他的上校分开。”

劳伦斯起身朝窗户走去。此时,夜幕降临。在留有余温的庭院石头上,泰米艾尔再次蜷曲起来,月亮也露面了。在银色的月光下,他真是美极了。两边花团锦簇的树枝低垂到他的头上,池塘中映照了斑点鲜明的倒影,翎颌也隐约地闪着微光。

“确实如此。和上校分开相比,龙更能忍受其他的事情。但正直的人是不会要求他这样做的。”劳伦斯轻声说着,缓缓地放下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