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女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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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许用爱情搞砸一切(2)

方翻译开我的玩笑。他同样是个爽朗而平和的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竟没有辩解。他们让我觉得信赖,于是懒于费脑子去解释。这一对智商多高啊,全看明白了。卫翻译的思路转得可比我快多了,已经开始替我的“战友”着想了。

“他住哪儿?有地方住吗?”

“没……没有!”

“还真让我猜中了。你一个小兵,哪敢跟领导请示安排住宿啊。你来的时间又不长,熟人又不多--让他跟老方挤一个被窝吧。冬天,两个人挤挤暖和。”

我下意识警觉地看了看方翻译,他那张平庸但质朴的脸让我觉得踏实。这提议当然不错啊。可不是委屈了方翻译了吗?仲义这人毛病兮兮的,又抽烟又爱胡扯。

“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卫翻译一边吸溜着方便面一边用筷子指挥方翻译。“老方,快吃快完吧。赶紧回去整床铺去,别让人家孩子在外面冻着--你战友现在在哪儿?”

“他带了顶帐篷,住在--”

我还没说完,他们两个人已经把我没说完的全领会了,大笑不迭。

“太好玩了!小张!你和你这战友真太好玩了!弄个帐篷住外面--哈哈!”卫翻译差点给面条呛着。“快去把他叫回来吧。”

第二天不巧轮到我值班,我只好对仲义叮咛一翻,任他自行在方翻译宿舍睡觉或院里院外溜哒,接着就去报房了。新师傅姓陈,是个志愿兵,安徽人,爱笑,话少,但责任心很强。从我跟他班的第一天起,他就决心把我培养成本单位的业务能手,他认为我有这个潜力。看来并非严厉就能带出高徒,什么人适合什么样的带法,像我这种面皮薄、自尊心强,但自觉性高的人,其实特别适合鼓励式带法。陈师傅把我对业务的兴趣全调动上来了,以至于值班对我来说,也变成了一桩挺快乐的事。一上机,我就把仲义抛到了脑后。八个小时的值班过后,我觉得自己的技艺又长进了一些,因此对工作充满了信心。像以往一样,值班结束离开报房前,我很是兴奋地对前途作了一次快速的展望。接着我下了班,去二楼方翻译那儿找仲义。

仲义竟然还在睡觉,他睡了一天。地上至少有十几个烟头,方翻译的房间给他弄得乌烟瘴气。门没锁,我推开就进去了。此时屋里只有仲义一个人。我悄然凝视床上睡得正香的仲义,一种我极不愿有的感受第一次从我心里涌出:此情此景让我厌烦。

或许是积极工作了八个小时后,我心里还滞留着那些积极进取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这颓废的景象,令我觉得不真实,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仲义也是刚刚走上工作岗位,此时更应该在单位里奔忙,不管是否遭遇困难与障碍。说到底,我们眼下都没有为了爱情可以将一切忽略的资格,可我们竟然忘情地投身在一场正把其它一切搞砸的爱情中,这样对吗?好吗?我挺不高兴地把仲义推醒了。

“你回来了?”

仲义迷迷糊糊地跟我打招呼。他的声音依然让我感动,但那厌烦仍在,它们交织在一起,令我躁动不安。

“我们得好好谈谈!”

“谈什么?让我再睡会儿吧。”

底下的话并非完全是我的心愿,也不见得该说,但我强迫自己说出来了。

“你在外面多待一天,对你的坏影响就多一点。你再不回去,我不知道你的后果会怎样。况且,我们都该好好去工作……你什么时候回去?”

仲义坐了起来,很是郑重地盯着我看了半晌。

“我下午,下午回去吧。”

他叹了口气。

“行!”

“其实,我挺不想回去的。我就想跟你待在一块!”

我强忍着泪,不说话。

“我有时候想,我们一起离开部队,回西安--我帮哥们卖过衣服--我们可以租个摊位卖衣服。天天在一起!”

如果他真这么想过,还认真想过的话,这个主意太违背我对人生的构划了。我都快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我前途的真正障碍。可我还是那么喜欢他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好就好!我放心了。我再待两天走吧。”

我同意了。他又待了两天。第三天正值元旦假日,我请卫翻译找了辆吉普,把他送到县城,看着他上了长途车。仲义从车窗里探出头跟我道别的那一刻,我心酸不已。车启动了,渐行渐远。我长望车的尾气,凛然觉得,我的爱情可能要告一段落了,至少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方翻译请卫翻译向我转告了一个消息。这消息对我来说不可谓不重要。据说干部股刚刚制定了一个新年工作计划,其中一条是针对考军校的。说是这个部队三月份开始要建立文化补习班,通过一定的选拔机制,把适合今年考学的第三年以后的战士挑出来,专门组织到一起复习文化课。这一条规划中,又有一小点是针对我这种今年不能考学的战士的,说是在第二年兵中,也将有工作表现特别好、学习成绩又相对拔尖的几个兵可以参加补习班。这么做是为了确保明年的升学率。往年都是这样的,尽管第二年兵绝大多数当年不能参加军队院校统考,但他们中的个别战士有资格去参加补习班。方翻译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是因为干部股找他谈了一次话,打算请他和另几个本科毕业的干部去补习班当教员。

这不能不是个好机会。要知道,是否参加补习班,在补习班里待的时候多少,这几乎可能决定一个战士最终能否考上军校。大家平时的工作太紧张了,成天这么忙来忙去,学校里学的那些知识正与他们渐行渐远。

我琢磨着如何才能得到这个机会。自从跟了陈师傅的班后,我的工作表现在中队同年兵中是突出的,但不是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脚就踩在阴沟里了吗?那对我是有影响的,难保中队领导不把我放进尖子兵的行列。似乎落实到中队这一级,有幸去参加补习班的第二年兵,中队里只能出最多也就一个两个。我在中队领导心目中的印象是最好的这一两个兵吗?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但机会无疑是块诱人的糖果,谁看到了都舍不得不去抓。我思前想后,决定去求助于陆参谋。他是机关的,看起来人头又熟,找他应该是最佳途径。

我利用晚上不值班的时间去了陆参谋宿舍。陆参谋正和那个小收发员坐在屋里下象棋。我进去后觉得来的时机不对,但好在陆参谋不反感我的到来。他将象棋收到抽屉里,让小收发员坐到一边去看武侠小说,请我坐下来,很温和地问我有什么事。我竟然没有拐弯抹脚,直截了当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他。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陆参谋是可以让我放心的人,所以我完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找他找对了!我刚才也跟他说呢,他说能帮我上这次补习班。他可有本事了,我去收发室,也是他给安排的。”

小收发员坐在一边笑着向我眨眼睛。就算第三年兵也不是谁想上补习班就可以去,小收发员也想上补习班,心里没把握,也向陆参谋求助,大概是这样。可我想争取的是更个别的名额,难度更大。

“这个事我没多大把握,但我可以帮你去说一说。干部股管这事的周干事是我铁哥们,但就怕你中队上不报你。我跟你们中队两个领导都比较生分。”

这已经很好了。中队这块,我可以靠好的表现去争取。联想中队领导上一次积极为林师傅撑腰的情况,可以推知他们是公正的。我吃到了陆参谋的半个定心丸,便觉得应该告辞了。陆参谋却请我坐下来聊天。他去柜子里拿出一罐雀巢咖啡外加一罐咖啡伴侣,泡了三杯,一杯给我,一杯给小收发员,一杯自己端到手上,我们在暖意融融的屋子里慢慢喝着,聊起天来。

“小张!跟你说个小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

这正是我所疑惑的。陆参谋给我的印象一直很好,如果不是那天撞见那怪异的一幕,我都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慢慢对陆参谋会产生爱慕之意。不是吗?他人好,长得有模有样,谈吐不俗,还是这部队要害部门的一个干部,这几个要素决定了他是我梦想中的真正的白马王子形象。和仲义相比,陆参谋身上散布着更密集的我梦想中的男性的气息。只不过仲义是在我蒙昧时期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梦中人而已。如果仲义在陆参谋之后出现,我还会不会喜欢仲义?

这个想法把我吓了一跳,让我蓦地觉得直到现在我还没完全搞懂自己。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不可取的想法?

陆参谋走开去,又拿出一盒巧克力,分给我和小收发员吃。

“你总让我想起一个女孩子。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子。”陆参谋正对我坐下。“反正今天晚上也没事,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乖顺地坐近了,侧耳倾听。

“我刚从军校毕业分到这儿的时候,有一次跟县化肥厂的工会搞联欢,认识了这个女孩子。她也是四川人。”陆参谋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盯着我看了一眼。我被他看得心里暖意乍起。“她在这个省的师范大学念的书,毕业后就分配到这里。她特别喜欢我。我也挺想顺着她的意思啊,但总觉得她不是我想要的。她经常来大院找我。有时候,我也用车带着她在县城里逛。慢慢她就提出要和我确定男女朋友关系,还跟我说到结婚。我觉得不能再那样下去了。既然不喜欢人家,就该告诉她,等到她拨不出来的时候,就晚了。于是有一次,她来大院里,我就坦率地跟她说了我的感觉--”

“她什么反应?”

“她死了!”

陆参谋突然两眼发直,盯着我脑后的墙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惊呆了。

“那天,是晚上,我对她坦白后,她生气地回去了,不要我送。没车,她就步行。很远的啊,到县城那么远。几天后他们单位来我这里调查情况,说是她失踪了。”

“为什么?”

我吃惊不已,瞪着这个有故事的人,像我一样有故事的人。我来到这里以后,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有隐秘的故事呢,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别人身上少了点什么,看来我还是幼稚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谁都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公安部门介入了,也没查明。去年,有人举报,说在河北乡下发现一个自杀的女人,和她的情况一样。这个女孩是被拐卖过去的,不堪忍受,自杀了。我们去那里看过了,满墙的照片。就是她。”

陆参谋一贯阳光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霾。他沉浸在回忆里,慢慢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就在路上遇到了坏人,还是第二天没上班出去乱走后遇到的坏人。要不是我,她不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会一个人走夜路。她的死,我至少负有间接责任。我一直愧疚,对她愧疚。你实话,你长得还真跟她有点像。大概你们四川女孩皮肤都好,我们北方人看起来都像吧。”

附身于我的调味瓶打翻了,我心里说不清的滋味。我看着陆参谋,觉得他过分自责了。我又想起了我和仲义磕磕绊绊的爱情。不知怎的,我觉得陆参谋不该那么自责。

“这件事对我影响其实挺不好的。好在领导们觉得我工作好,都想办法替我隐瞒,没把这事在这院子里扩散。越这样,我心里的自责越强烈。我总想找机会说上一说。今天我把它跟你说出来,心里好受了些。”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自作聪明地向保证。陆参谋笑了。

“你现在说出去也没事。我已经无所谓了。所以,我愿意帮你。记不记得我见到你一次就跟你说一次,‘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一直等着帮你做点什么呢。你让我帮忙,其实是帮了我。”

我不认为陆参谋给自己找的理由有多合理,只觉得他是好人,特别特别好的人。这个晚上的这场倾心交谈,使我对陆参谋的亲近感又近了一步。我心里都快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不知道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你喜欢毛衣对吧?我也给你织一件吧!”

我多少有点突兀的提议让陆参谋愣了一下,接着他开怀笑了。这一笑,他一贯的阳光又回到了他身上。

“你会织毛衣?”

“我会!挺会的!我们农村女孩子什么都会。”

“那好,天还真越来越冷了,给我织个厚一点儿的,毛线我自己去买。不过不要影响你工作。”

我特别高兴,既为上补习班的事有了些眉目,又为能以一己之力去回报这个人对我的关爱。

小收发员一直无声无息地坐在一边,跟我们毫不干涉的样子。这时他突然调皮地站起来。“给我也织一件呗!”

陆参谋笑着喝叱他:“去!美得你!”

小收发员嘟起了嘴:“不给我织到时候我就把你那件偷走!”

陆参谋举手假意去打他:“胆儿肥了是不是?”

几天后陆参谋用越野车带着我去县城吃了一次饭。他叫上了他的哥们周干事,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跟周干事说我上补习班的事,周干事口头同意尽力关照,不过他有前提:得我所在中队上报的名单上有我。中队是一级组织,干部股肯定不能一手遮天,不能漠视他们的意见。既然这样,就剩一关没打通了。这一关要靠我自己,看我的表现。两个男人像两个大哥哥一样,在席间细致入微地教我如何在中队好好表现,如何用业务水平打动领导。

我感动极了,同时暗中规定自己要迅速排除杂念,以后的一言一行都为我的军校梦服务。要摘到这个梦尽头的玫瑰,我必须步步为营。这就是人所共知的生存法则。

我必须如此!回到宿舍后,我重复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