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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金色青春搁浅十年(3)

“哦!我知道了。”

“你是个很好的人。你以后会很好的。”

多么不着边际的话啊,可她此时能说什么?

他们后来一直在车上坐着,谁也不再说话,直到女战士们欢呼雀跃地跑回来。那样一个冬日,她感觉到心痛,无法排遣的痛。小镇是寂寥的,让人惶恐不安。

章瑞辛在她离开那部队的那一年结了婚。女方是四川老家的,据说还在省城成都工作。夫妻二人两地分居。她和章瑞辛一直是好朋友,只不过后来他们越来越少在一起行动。

张致玉调到X市军分区安顿下来后不久,就去搜寻仲义。

这是很奇妙的,她突然那么焦急地想见到仲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对仲义,甚或说,对自己的初恋,怀有如此巨大的激情呢?多年后她深思那些年的心路历程,便认为是她在X市相对满意的生活,使她突然能腾出心力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世界。

在先前,譬如在军校里,她几乎没有产生过寻找仲义的冲动。那时候,她对生活一腔热望,懒于费力去重续前缘。而在山沟里的那五年,她的人生失意得很,生活无比寂寞,她都快要绝望了,其实本该积极地去寻找仲义,用美好的过去安抚其时她那颗失落的心。但她每每产生寻找的冲动,却马上又被自己抑制了。她想到她的初恋曾给她生活造成的困扰,一想到就害怕。万一她找到了仲义的后果,是一大堆的感情困扰怎么办?她那时候还不够烦吗?她不能找仲义,这是她在那几年强迫自己做的。

而现在,在X市,她在一个位于闹市区的院子里上班,基本上是个名正言顺的城市人了,她在俱乐部负责美工,这是一个极适合她的工作,领导们觉得她表现不错,同事们也喜欢她,看起来,她的生活正与儿时的梦想接近,正步入正轨,这时候,她要找到仲义,完全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她觉得,她有能力去处理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感情上的困扰。如果仲义的出现可能令她烦恼,她有心力处理好,就是这样。直到今天,那都还是她此生唯一的恋爱啊,她多少是怀念那个曾给予她这段恋情的人的,她要找到他,一定要,她等不及了。

竟然是简单的。简单得令她哑然失笑。找到仲义竟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记得仲义父亲和母亲的单位。她通过查号台查到仲义母亲单位的电话,接通后问得仲义母亲所在工作部门的电话,很快就查到了仲义家的电话。时代发展得真快,早在她与仲义相识的一九九○年,她打电话要跑到邮局,通过城控转接,才能找到对方,而现在,早就是直拔了,联系上一个人,变得容易了许多。

何止是容易,如今,人与人之间的联络简直是太容易了:先是突然出现了一种可以让人随听带到身上的寻呼机,要找一个人,就找他的寻呼号--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可以找到他。可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不但可以找到他,而且可以跟他在任何一方通话--一种叫做大哥大的砖头型移动电话出现了。大哥大还没时新两年,迅速被各种更轻巧、美观、通话质量更优的手机取代。近两年,手机颇有被广大社会大众普及的趋势。另一方面,互联网正逐渐深入人们的生活,很多人开始习惯用互发电子邮件联络--与传统的邮寄通信相比,这简直太快捷便利了,分分秒秒之间,一个人就可以收到另一个人的信。电子邮件只是互联网功能的冰山一角,人们还可以登录某个门户网站的聊天室,利用文字现场聊天。这个时代,确实发展太快,让人们,特别是她这种多年来生活在相对封闭的四方围墙里的人目不暇接。

仲义的母亲早在一九九七年就退休了,这是她从仲义母亲原先所在部门的同事口中得知的。那同事给了她仲义家的电话。

接下来她迎取了让她砰然心动的一天。她去公用电话亭,打通了仲义家的电话。

仲义母亲接的电话。她刚问了一句“仲义在吗”,仲义母亲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你是张致玉吧?”

太神奇了。这个女人,只在十年前匆匆与张致玉见过一面,未曾谈过几句话,可她竟然在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的瞬间,听出了张致玉的声音。这不是神奇是什么?难道说,这十年来,仲义和他母亲常常把她挂在嘴边,因而他母亲满脑子都是她,只要她的声音一出现,她的脑子里就能马上对号入座?不得而知。

“我是!我是啊!阿姨你好吗?”

“我挺好的,就是退休了。你还好吧?”

“我也挺好的。”

“好就好!我叫仲义接电话。”

仲义的声音没变,还是软塌塌的,还是一口西安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那声音甫一出场,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天哪!她有好几年没认认真真地哭过一次了吧?

“你不上班吗?咋这个时候来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仲义的话那么家常,仿佛他昨天才刚跟她在一起似的。刹那间他们曾经分离的将近十年的时光被切除了,一九九○年与一九九九年直接吻合在了一起。她浑身通了电,温暖得很。她太错误了,怎么可以现在才来找仲义,她暗中谴责着自己。

“我下午没什么事干,就过来给你打个电话。”

仲义当然要问她是怎么知道他家电话的。她一五一十说了,听罢仲义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似乎只顾着计划这个电话之后的事了。

“饿明天就去看你!”他说。

她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感动。这个仲义,还是以前那个不顾一切的仲义。

“嗯!你来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比他要急迫。

她告知他现在的地址,他迅速跟她商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时间当然是明天,他今晚就坐火车出发。地点是X市火车站出站口。奇怪他没用手机,还用着一个在一九九六年到一九九九年前比较流行的寻呼机。她工资一直很低,开始是一个月三百多块钱,后来涨到了六百多块,因此她不舍得买手机,寻呼机也没用。不确定是九五年还是九六年,比照她的工资,当时的物价实在是太贵了,有一次,她去驻地的百货公司买一双皮鞋,非常普通的皮鞋,竟然花去了她一个月工资的钱。

仲义叫她当晚打他的寻呼机,到时他回电告诉她车次与到达时间。

“你怎么不用手机呢?”她随口问。

“我不喜欢用这东西,要不是图方便,寻呼机我都不想用。我不习惯这些新东西。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一会儿冒出来一个东西,眼睛都给弄花了。我烦,烦这些东西。你咋也不用呢?”

她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她不用是因为买一个手机要花去她几个月的工资,她还没这个财力使用这玩意儿。他表示讶异。

“哦!怎么会这样?”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她反问他。

“我给你买一个。”他压低了嗓门。“我家里现在有得是钱。”话毕他嘿嘿笑了两声。他补充上去的那两声笑,说明他在开玩笑。

“才不要你买。”

她心花怒放地感受着这暖暖的气氛,激动得浑身直打颤。

晚上七点来钟,她打了他的寻呼机,他告知她后天上午大约十点十分在X市火车站下车。约定完见面的主要细节后,他们挑重点谈了些必要的话题。

“那年饿从你那回来后,你不是说考上军校就联系饿的吗?咋弄到现在?”

“我给你写信,退回来了。”

这算是个真实存在过的理由,不过现在看来,这多少是种强词夺理。

“噢!饿知道为啥了。饿家一九九一年就拆迁了,搬到现在这个房子里。都怪饿。那两年饿挺烦的,也不敢打扰你,你叫饿等你,饿就没给写信。饿一直等着你考完军校再找你的。你九二年就考上军校了吧,你当时跟饿算的时间是这样。”

“我九二年七月份就去读军校了。”

“我知道的!”仲义说着说着就改掉了“饿”啊“饿”的腔调,他在家肯定不用说普遍话,所以现在要适应半天才能把普遍话说像。“我九三年春节去你那里了。人家说你早去读军校了。”

这倒是挺让她意外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讷讷不能言了。

“今天我挺高兴的--找到你了!我们后天见吧,到时如果你看不到我,就打我传呼。”

“不用打传呼。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不见得啊。我现在可胖了。”

她把电话放下来,脚步像踩在琴键上,革登登往宿舍走。她就要见到仲义了,多么好,多么好啊。“可胖了”的仲义还是以前的仲义吗?她像一个被某种秘密困扼日久的人,陡然被告知马上要亲手去揭开谜面,那种激动,无法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