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女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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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们渐渐成为手足(2)

过了许久,她又这样想:逃是不可取的,她此后要永远过不见天日的生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这样的日子,何其难堪,何其麻烦,难道她要让自己在死去前永远过一种受罪的生活吗?还不如去坐牢呢,怎么着都不至于判死刑吧--总有出来的那一天,说不定很快就出来了,到时候,她又可以过体面的生活。对!东山再起。也许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一个扎扎实实的坎,她只要跨过去,她的人生就将出现一片新天地。她在接受命运的考验。如果不能在这场考验中过关,那说明她也太脆弱了。她不可以这么脆弱。没错!她一定要挺过去。等到出狱那天,又是她的再生之日。到时她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她要做个强悍的人。

凌晨时分,她在前前后后、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广泛地盘算了又盘算过后,最终决定去投案自首。

至于自首将带给章瑞辛的后果,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就让她成为他毕生的罪人吧。

两个法警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站在法庭前部两边,被告席上的章瑞辛离其中一个法庭很近。他目光涣散,时尔越过那法庭的头顶,望向后者头顶上方的窗户。在跟章瑞辛隔了五六步远的另一张被告席上,张遇紧张地直瞪着前方庭审席上的几位法官。法官中的一位,一个头发短得像犯人的中年男人正在向章瑞辛提出各种询问词。有时候,张遇会把头扭向后面的听审席。她看到章瑞辛的妻子满脸伤感地坐在众人之间,身边是一对老人,也许是她的父母。这是张遇第一次见到章瑞辛的妻子,看起来那是个本份而忧郁的女人。张遇不断地窥视着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向她索要愧疚的人。

“请你说说你和被告人张遇的关系。”

“战友。”

“没有其他关系吗?”

“没有。”

章瑞辛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的妻子,他的回答似乎是深思熟虑的,简洁而慎重。

“被告人张遇通过你获得了一系列重大疾病的治疗依据,作为一名医生,你不知道这种伪造行为的性质吗?”

章瑞辛没有及时作答,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搁在桌面上的细长的手指。张遇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知道。只能说我没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她给了我一笔钱,希望帮她制造那些治疗依据。我需要钱。我和我妻子正计划着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章瑞辛的回答让张遇震惊,她仓惶别过头去,望着他。章瑞辛没有看她,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她一眼。他第一次回过头去,眺望他的妻子。他的目光凄楚但温柔。张遇望望他,又望望他的妻子,这个时候她意识到,对章瑞辛来说,告诉他的妻子,他是个忠于婚姻和爱情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向妻子证明他对她的忠诚,他宁愿把自己推入更大的险境。是的,现在,他非但是个明知会触犯法津还要去制造假证据的医疗犯罪人员,还是个受贿者,数罪并罚,最后对于他的判决一定会更重。张遇站在那里,试着替他设想,如果他坚称并不知情,结果会怎样呢?她发现这是个陷阱--要让别人相信他并不知情,这是很难说得通的,常理不易解释。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能言善辩的法官,要说服这些人相信一件不太符合常理的事,那是难上加难。看来章瑞辛这么说,部分原因也是出于迫不得已。她低下头去,心里难过至极。

“她给了你多少钱?”

章瑞辛抬手抽了两张纸巾,认真而缓慢地将它们叠厚一些,尔后捂在鼻子上,用力擤了一次鼻涕。“对不起!我有点感冒。”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向前方坐着的那几个铁面无私的人抱以歉意的一笑。“两万块钱!”

听审席上一片嘘声。这个数目眼下看起来是少了点。为了两万块钱,现在这个男人即将把前途和命运全赔进去,这太不值得了。

“是的,就是两万。就那么多。”章瑞辛将头转向相对开阔的听审席,挺像那么回事地对陌生的人们说:“真的,就那么多。请别笑我!”

张遇自首的方式,仍然是给小赵打电话。作为她的保险代理人,他是她与那份保险合约相关一切事务的代理人,就连自首这种事,她也是觉得借力于小赵要省事一些。就要拿起电话打的时候,张遇很是愣怔了一下。她发现截至目前,她连那家保险公司的门都没进过。从买保险到索取保金,一直由小赵包揽了其间的一切事务。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她与保险公司眼下产生的这一切纠葛有点虚妄。要是这一切都是做梦,那该多好啊。

她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电话一接通,就快速告诉小赵,她不能去参加体检了,因为她没有得过乳腺癌,之前的那些资料全是假的。

“噢!我知道了。好的,我会处理。”

小赵的反应也很快速。他快速地为她下一步的行为,一定儿惊讶都没有,仿佛他接触过无数的这种骗保者。接下来他告诉她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各种审理步骤,提醒她做好相应的准备,比如要做好上法庭、锒铛入狱的思想准备,因此在这之前要妥善安排好相关事宜。他倒是理性得细致。

“我想问一问,这件事,对你在公司的发展,没影响吧?”

张遇还能想到这一层。她这个提问一点都不虚情假意。

“不会,不会的。就这样吧,再见!”

小赵匆匆挂了电话,不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似的。她想,他终究还是对她失望的。或多或少,这件事,在他的保险代理人生涯中是个败笔,他无法不因此失落。

这个电话结束后,张遇看了看表,是下午三点四十二分。她从客厅走到卧室,又走到书房,再走回客厅,这么简单地在屋里流窜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坦然。她心里高悬着的石头,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春天散发着安逸的气息,这个城市正在走入一年中最奢靡的时光。她打开衣橱,在一种令她自己都惊异的微有些激动的感觉中,有条不紊地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米白色的套装,拉开拉屉捡起车钥匙,出门去了。

她要好好去给自己做一次美容。她有一张美容院的美容卡,要明年底才到期,现在看来,她马上就要无福消受它了。她要再此之前,好好利用一下这张卡。与其说她要在抓紧时间利用它,不如说这是她在给自己举行一个仪式:在一副手铐降临到她面前之前,好好地让自己美一下。她想把自己隆重收拾一番后,再到街上慢慢地走那么个把小时。如果恰好到时候这城市突然有了阳光,那是太好不过了。

稍顷,她似睡非睡地躺在了美容椅上。她似乎做了一个白日梦。在梦里她一身纯白的连衣裙,从水面上飞升起来。在她的感觉上,飞上天际的她十分轻灵,她喜欢这种感觉。手机铃声却把她的美梦打破了。她从天上掉到了水里,睁开眼的同时惊叫了一声,把给她做美容的技师吓了一大跳。她没接,此际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静静地躺在这里,享受一下被抚摸和按摩的感觉。

电视上正在播一则小消息,说解放军这个月底即将涨工资,这次副度较大,据说一个高级校官月薪可以拿到一万人民币。张遇不由默默算了算,如果她现在还在部队,再差也是副团了,怎么地一个月都能拿五六千吧。就在她离开部队后不久,第二年还是第三年的事,部队大涨过一次工资。算算她所在那个单位的工资,现在都不如部队高了。张遇坐在那里怅然若失,心想,怎么好事从来都轮不到她呢,是个人都轮得到,怎么偏偏就该她去承受倒霉。如果她赶上了部队涨工资,她当时会不会转业?认真想过后,她觉得肯定还是要转业的。她转业,并不完全是因为当时在部队收入微薄,不是吗?答案是肯定的。

她想得有点多了,都是些不再有意义的胡思乱想。手机响声刚停,又响了。她还是没接。等它再次响起,她不好不接了。

“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是小征的声音,很急促。

“哦!我……你回来干什么?”

她觉得很惆怅。她不明白小征为什么还要回来。现在,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给她这个电话、回她那里,难道是因为他终究过意不去,要最后来安慰她一下,充当临终抚慰员的角色?她觉得小征的离去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既定立场更加坚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征身边突然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人不耐烦了,在抢小征的手机。“你等一下!”小征说:“我叫仲义大哥跟你说话。”

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