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栋别墅的位置在山的一道粗皱纹间,它的背后是悬崖,赭色的岩石呈布纹形,像一块搭在晾衣绳上的布,蓝河人称之为晒布崖。别墅前面,一道小峭壁,两米多高。大小悬崖间的九号别墅与众不同,进出它有些困难。开发者修了条路到门前,乘车可直接到院子里,只要有一人守在大门前,连只鸟飞进去也能被发现。
在树林里,郁冬冬说:“从这里救出张冰冰?恐怕不太容易……和歌乐山上的渣滓洞差不多。”
“说得也太白色恐怖了点儿。”穆楠生说,“弄清里边的情况,我们才能考虑如何营救她。”
“这不难,找你那亲爱的呀。”郁冬冬的话有些山风的味道,凉飕飕的,含意倒蛮丰富。
穆楠生苦笑,摊上这么个属下就是让你叫苦不迭,有什么办法。
“穆队,想什么呢?”
“苦不堪言。”
“失恋都这样。”
穆楠生不想同她斗嘴,也斗不过她。他说:“咱们去找孙璇。”
“假如……”郁冬冬说假如她可以不参加会面的话,她就不去了。
“不行,这是执行任务。”
第二次来椰岛啤酒屋,郁冬冬随便了些,当孙璇问她喜吃什么,她说:“松仁玉米。”
一盘松仁玉米端上桌,三杯啤酒。
有关张冰冰的话题,世纪实业集团的一间秘室里也谈着,是两个人在谈话。
古纪峰把他和小町在九号别墅地毯上做爱,一旁看着的张冰冰像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学说一遍。他说:“她无动于衷。”
没反应。万达不怀疑这样结果,他等待结果出来,好往下进行。他说:“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再上一道保险。”
“保险?”古纪峰不解保险为何意。
“给她再服药,让她傻到底,即便是她知道她母亲的什么事,讲不出来,永远烂在肚子里。”
“她已经傻到这个份上……”古纪峰不忍心再下毒。
“成大事的男人做事怎可优柔寡断。”万达斥责道:“谭韶芬死了这么长时间,警方也没破案。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会盯上她的女儿的……不管怎样,这条线索我们必须掐断,赶在警方前面掐断它。纪峰,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给她服药;二是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做了她。”
不能做掉张冰冰,古纪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对小町说是治疗精神的新药,实情一点儿也不能叫她知道。”万达嘱咐道。
“我明白了,万叔。”
“有大赖的消息吗?”万达脸上露出忧虑重重的表情,昨晚到现在没见他的人影,三孩子交易后也不知去向。
“没有。”
“我感觉出事了……”万达从溘然不见朱大赖子和三孩子,便起了疑心,只是他得与纪刚核实,才能下最后的断言。为防万一,有些事情可做提前准备。他说,“你叫许世昌停止药品交易,封掉生产车间,将成品半成品全藏好。”
“我就去安排。”……
我们把叙述再转回椰岛啤酒屋。
穆楠生问:“你与小町怎么联系?”
孙璇认真地看看穆楠生,又看看郁冬冬。说:“发手机短信。”
“能见面吗?”
“她告诉我近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孙璇再次看穆楠生,问他:“见面很重要吗?”
“目前还不太需要。”穆楠生用严肃的口吻说,“你也许猜到了我们急于想了解九号别墅里的情况,肯定与某个案子有关。我能告诉你的一点不保留地告诉你,不能够告诉你的地方,希你能理解。”
孙璇喝口啤酒,说:“我懂,不问。”
“小璇,这关乎到一个人的生命安全……”穆楠生很分寸地讲出了解清楚九号别墅里情况的重要性,他说,“小町大概还不知道她所做的……”
“是不是犯罪?”孙璇急忙打断他的话,她关心自己的好友。
“目前不清楚她在做什么,还不能这样下断言。”穆楠生信任的目光落在孙璇的脸上,“你要尽快知道她的情况,一定不要露出是我叫你了解她的,不可引起她丝毫的怀疑。小璇,你能做到。”
“生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孙璇听到称自己小璇很是亲切,心里热乎乎的。
“还有……”穆楠生又嘱咐孙璇一番。W省公安厅马厅长打来电话,告诉袁成罡一个他所企盼的消息:卫光男基本恢复正常。
“我们马上派人过去。”袁成罡放下电话,看了一下表,午后四点。“国强,你看谁去?”
“还是叫穆楠生和郁冬冬去比较稳妥。”冯国强说,“卫光男恢复正常的消息尚需封锁,知其他下落的目前只有他们俩。”
“张冰冰的事也不能放下,她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袁成罡寻思寻思,想出一个办法。他征询的口吻说,“是不是让姚勇带郁冬冬去接触卫光男,留下穆楠生比较有利,他与孙璇……”
“逮了朱大赖子、三孩子,审问他们今开始,一旦R2药物的研制和生产有了线索,姚勇要上……”冯国强提出不同的意见,他说,“郁冬冬可先抽出来,让她去接触卫光男,再请省厅派人配合。袁厅长,您看?”
袁成罡也觉得冯国强说的在理。R2药物的追查一点都不能松劲。祝铁山他们审朱大赖子、三孩子就从R2药物来源入手,待胡凤鸣返回后,他还要审三孩子,查枪支被盗案、启蒙星毒死小学生案。专案组实在抽不出人来……他表了态:“我同意,派郁冬冬去。”
冯国强说:“我想立即叫她动身。”
袁成罡做事历来都雷厉风行。他说:“我就与厅里联系,安排人配合郁冬冬。”
当晚,冯国强秘密去了江口市。
当晚,郁冬冬赶到省城,直接到了地矿医院。
“你好,叫我小高吧。”省厅指派的刑警不是别人,正是悉心照顾卫光男近两个月的护士小高。她说,“先听我介绍一下他的情况,还是先看看他。”
“最好在外边先看一眼。”郁冬冬急于见卫光男的心情,除侦破工作需要的重要知情人原因外,当时是自己和穆楠生在街头发现卫光男,送来的路上他喊闹要吃方便面,傻咧咧地唱洪流滚滚的情景历历在目。恢复正常的卫光男该是什么样子。
“跟我来。”小高走在前面。
“嗷--呜嗷!”走廊里,郁冬冬听见一声女人野狼般地怪怪的叫喊声。
“她也是R2药的受害者,”小高说,“她可就没卫光男幸运了。”
通过病室门上的了望口,看见恢复常态的卫光男正坐在床边看本杂志。
“过会儿我们再和他谈吧。”郁冬冬对小高说。
夜晚,他们的谈话在偌大的病室里进行。看得出来这一段他们医护人员和患者关系融洽,小高的到来卫光男很高兴。
“蓝河,来自你家乡的警官郁冬冬。”小高将郁冬冬介绍给卫光男,“她来看看你,有事和你谈谈。”
“你好!”郁冬冬问候。
“你好!”卫光男望着郁冬冬在想这张并不十分陌生的脸,他说:“怪了,我在梦中见过你,真的见过。”
“是嘛。”郁冬冬听来没觉得太奇怪,她猜想可能他对送他来省城还有些记忆,就此话题谈起。她说:“卫光男你还记得有人送你到省城来吗?”
卫光男摇摇头。反问:“是你送我到这里来的吗?”
“是,我和我们的队长送你来的。”郁冬冬剥只桔子给他,“两个月前的事啦。”
“我像睡了几年似的,老是做梦。”卫光男在叙说他的感觉,“我在歌厅里唱歌,唱呀唱……我姐又带我去烤串儿。”
郁冬冬见他说起姐姐便眉飞色舞,心中一定充满了对她的无限的爱。
“我什么时候出院?”卫光男问小高,他显然还不知姐姐卫思慧被暗杀,他说:“我想姐姐。”
“快了,”小高瞒下实情,说:“很快。”
“你还记得当时的一些情形吗?比如,睡前……”郁冬冬让他回忆是怎样睡下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呜,呜。”卫光男支支吾吾起来,看一眼郁冬冬就噤了声,不再说话。
郁冬冬看出他顾虑重重。只有打消他的心存顾虑,才可能使他讲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下面的话该小高说了,她们俩事先商量好的。
小高说:“你今天问隔壁那个女的得的是什么病,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和你患的同一种病。”
“同我?”卫光男现出惊讶神色。
“她原是一家公司的会计,经理贪污公款她知晓,经理惟恐她检举他,竟给她下毒,使她变傻。”小高见卫光男脸色发白,畏寒羊羔似的颤抖,她停止讲话,问:“卫光男你怎么啦?感觉哪儿不舒服?”
“没,没有。”卫光男声音依然发颤,恐惧感还没离开他。恐惧表现在他的身上让人格外恐惧,是那只干树杈般缺指的右手产生的效果。
郁冬冬本来想直白地问卫光男是否有人给你下了什么药?但她一转念,那样问不合适。用疑问的口气说:“你的身体原本很好,突然间就得了病,很是奇怪。”
“呜--”隔壁的傻女人的喊闹声在整座楼里回荡,今夜也不知她怎么啦,哭闹加剧。
卫光男像只弱小的动物听到强大天敌嚎啕的声音,他的反应就是抓住被子,将头深埋进去,拒绝可怕声音。
小高将一只手放在卫光男的肩头,郁冬冬猜想两个月间,她就这样地在他发病时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他需要这只手的安抚,傻子的世界或许极其孤独。
安慰的信息须臾传入卫光男的心房,他接受并渐渐恢复平静,抬起头来,问小高:“几天前,我是不是也同她一样哭闹?”
小高的手离开他的肩膀,说:“你不哭闹,但你唱。”
“唱?唱什么?”卫光男想知道自己病时的样子。
“洪流滚滚。”小高如实奉告。
“我姐姐最爱唱这首歌。”卫光男再次提到他的姐姐。
他的表情让两位女警察清楚感到了姐弟情深,她们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告诉他卫思慧已遇害,这对深爱姐姐的他来说将受到巨大打击,他经受得了吗?暂时不能告诉他实情,至少在他身体刚刚恢复常态神经还很脆弱的情形下,不能告诉他。但是问话还要进行下去。
“卫光男你有什么仇人吗?”郁冬冬虽是问话,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卫光男这次表情不是害怕,隐伏着愤恨。
“不然,他们不会对你陡下重手。”
郁冬冬的话动摇了卫光男心理防线,他脸上的仇恨像爆竹一样炸开。
“他们怕你说出什么,用恶毒办法封住你的嘴。”郁冬冬趁热打铁地说。
卫光男说:“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是谁?”郁冬冬赶紧追问一句。
“不知他们为什么抓起我。”卫光男说起他发病前遭绑架的一个多月的经历。
在卫光男的生活中,绑架成为一个内容。换个人,绑架应是件极其恐怖事件,即使活下来,也是铭心刻骨的。但卫光男则不然,他不止一次经历当人质,对五花大绑地受看押,似乎习以为常。绑架他的原因并不复杂,与他恶劣的嗜好有关。
卫光男染上赌瘾时还是个中学生,姐姐卫思慧在部队服兵役,他一人待在家里。同楼门的水利局长的儿子常和社会上的一些太子哥们打麻将,带他去看几次热闹。有时他替谁抓抓牌,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偶尔凑把手什么的。再后来,他上场,牌运很好,相当长的一个时期,牌很顺,每场必赢,连他自己也觉奇怪。望着自己的手,惊叹道:这真是手,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