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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里我们像在参加马拉松,当跑的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们会累,会有想停下来等等某个人的冲动,那种魂牵梦绕的感觉是不是像触电般惊心动魄。
这样的天气持续了一个星期。
再次见到刘冬旭时,天已经放晴。
我跟他是在学校的超市里碰到的,他在拿香烟,我也在拿香烟,我看得出来他很惊讶,在举手投足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指甲赫然醒目的长,就像是用胶水粘上去的一样不切实际,可那就是事实。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黯淡漠然,皮肤干黄的像历经沧桑。脸上是亘古不变的苦瓜颜色,沉默,呆板,死寂。
那种干净被套上颓废后有明目张胆的忧伤被装在洒水车里四处喷射。
就像有一个月没有洗过澡的乞丐,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那种味道是在于每个人的擦肩而过中都能捕捉到的。
我固执的认为这种气味不会让人恶心反胃,反而像是身体里自身散发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冬天的天气总是在每一场的冷空气后昼夜温度落差大,在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时候就草率的袭来。
化雪是四季里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它带着强悍的攻势在内心深处划了一道小小的符咒,自求多福。
我靠近他,特娇气地说:“你怎么就一非洲难民似的,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够折我寿的。”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面部肌肉富有节律地抽搐着,眼神黯淡漠然,唇边的微笑含义不明,那恰恰是人们印象中怪人的表情。从他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昔日的曙光。
我猜他的思想也跟着爱情一起老化了,在这个浮渣遍野的世界里有很多事情是花再多的力气也解释不清楚的。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拉着他往整个城市的跑,就为了找一家可以把他的胡渣他的头发剪得好看的店,让那欣欣向荣的冬旭能再次重见天日。
我拽着冬旭走进一家理发店,我跟理发师说,怎么简洁怎么弄,这人我就交给你们了,跟我弄个人模人样出来就行了。
冬旭觉得这话不对,他说,难不成我没人样啊。
算你有自知之明,动物样倒是有一个。
我不怀好意的笑着,冬旭都快要跟我急起来。理发师也是一年轻的小伙子,盯着我俩看,那一句“你俩到底剪不剪”堵在喉咙口,我也不好意思在跟东西瞎扯下去。
冬旭的头发在咔嚓咔嚓的被料理,我的手机响起来,是姚瑶打来的。我从店里退出来,本来是担心店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吵,没料到外面更是乱七八糟的,我问她有什么事儿?
“我说陈西厢,你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跟我找你麻烦似的啊,你要在这样,我好事儿都不留你了。”
“我这不是自然反应吗?你说你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啊。”
“我跟你说,这次真是好事,千真万确。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上次喝酒有个小男生要我的号码?
“记得,就是蛮纯情的那个,怎么啦?”
“她要请我去旅游,去徐家汇。”
“好事啊,你不是总说自己是顾影自怜的吗,多好的机会啊。”
“你不也说自己要去上海参加什么新概念的吗?一块儿去吧。”
“不了,我就不去凑你的热闹了,上海我什么时候不能去啊。”
“真不去?”
“嗯——真不去!”
几番推辞终于让姚瑶死心了,这丫头准想托我下水,我脑袋再不好使也不能干出这事儿来啊。
太阳折射出来的光微弱到这样的冰天雪地得融化好几天才能彻彻底底的干净,流淌下来的小水滴冰冷冒着寒气。
水银从粗壮到细小晶莹剔透的把坚硬的冰化成了柔情的水,然后滴滴答答掉到地面上,形成了弯弯曲曲的小坑。小坑里盛放的是幸福的颜色,还是悲怆的色调呢。
雪融化的时候气温会很低,路面湿漉漉的,走起路来必须得小心翼翼的。
天空特别蓝,云在天空正午的风中呼呼地行走,一望无际,树上的银装必须得卸下来,雨滴不间断的往下淌。
我走进去的时候头发差不多已经理好了,我往镜子里看了看,挺低眉顺眼的,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理发的小伙子问我怎么样,笑得一脸诡异,我说还行,然后我要去付钱,庄生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说,这出我自己出,是帮我理发,有又不是削你的脑袋。
甭客气了,我这是为了咱们南京千千万万的人着想,免得你蓬头垢面的吓着人。
我把冬旭的手一甩,掏出了钱包。结完帐后走在大街上,刚冬旭拉我时候我就感觉到他的手冰冷的跟没有温度似的,我斜着脑袋看他没有表情的脸,觉得没有修整的不伦不类的他比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更自然。
“我就纳闷了,刚看着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儿呢。”
“你刚哪看头发了,光想着跟小伙子献媚去了。”
“我又不是肖依,哪能看见个人模狗样的就把持不住了。”
当我明白自己说错话的时候我看到冬旭黑着脸,我埋着头走在他的身边,恨不得压断自己的舌头。
只是在看到他不思进取的时候我会觉得只要是一丁点不好的事情,那都是他在放纵自个。
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是我所不能忍受的,就像不想吃的饭菜有人逼着你吃的时候,你会在一气之下就将它通通都倒掉了
他的伤口还在滴血么?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勉勉强强中存活下来能代表缓过来了吗?
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神,似乎对一切都开始漠视。他望着百货广场突然升起的烟霭和远处阴晦低垂的天空,情绪陷入习惯性的忧伤之中。
水泥路面积满了水渍和落叶,看上去是残破不堪的萧条,汽车有时就从水中驶过,溅起无数水花。在东奔西跑过后,冬旭问我饿不饿,我捂着肚子,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跟他说,你不知道吧,我老早就饿的四肢无力了,现在能站在完全是依靠仅存的一点意志力。
冬旭朝我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一只手照我头上打过来,在我一双眼准备横过去的时候,他微笑着跟我说,走吧西厢同学,总不能让你说我照顾不周吧!
我立马换上一张灿若桃花的脸,跟着冬旭往饭馆里走。
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餐馆,在脚踏进去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潜滋暗长的暖意。
冬旭选了一个靠窗口近的位置,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坐哪吃都一样,没有太多的讲究。
冬旭毫不掩饰的在我面前展示他因饥饿成疾而留下的狼吞虎咽迹象,我开始猜测他有多少天没有进食。
窗外有阳光射进来,还夹杂着冷风,我刚准备关窗子,就看到姚瑶,我刚准备跟她招手,冬旭拉住我的手,我的话就堵在喉咙口里,我看着冬旭将嘴里的饭菜吞下后,他才慢条斯理的说:“多难得的大好风光你居然要扼杀,你自个不懂欣赏那是你的事,我跟你说别伤害无辜啊。”
我点点头,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觉得特赏心悦目。
“我刚看见了郭姚瑶,你猜怎么着,她跟一大她至少十来岁的男人在一块!”
“大十来岁怎么了?现在老夫少妻比比皆是,上哪儿都能揪出一大把,当你爷爷的都能管你叫亲爱的。”
“也是,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实我也真犯不着背后说三道四的,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无数个夜晚我对自己说当天边的光亮变浓的时候,是我该长大的时候,也是我该成为奴隶的时候。
就那么把目光多停顿几分钟后不经意间发现冬旭的左耳朵又红又肿,像年少无知的时候,别的同学一不小心抓住耳朵后拼命扯时的那种红。
“你怎么把自个的耳朵整成这样啊你,有人往你耳朵上挂手榴弹了啊。”
冬旭低着的头在停顿了两秒钟后,又开始没完没了的继续吃,他的动机明显,让我清楚的洞察出与肖依有关,气氛一下子从零下一度一下子降到了十来度,只剩下了全身上下因为不灵活而僵硬的表情,身躯还有心。
我将头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以及静谧的蓝色。
“听过这样一句话么?为一个人心痛便为她打一个耳洞,代表爱过痛过便不再爱,当耳洞愈合时,爱就结束。”
那些话应该事先就在雪地里被训练了无数回,然后在吞回肚子里的时候才会比想象中要冷。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传入耳朵里,然后如同血液一样迅速的流向心脏,不留痕迹的狠狠的刺,狠狠的刺……
这样的气氛让人显得格外沉重,冬旭似乎察觉了我的忧愁,并没再说伤感的话题。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高中时候的事情,就像是打开一个生日礼盒,里面的温馨太多,似乎要溢出来。
“西厢,你不漂亮,也不华丽。”
“你怎么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我人模人样的哪不好看了。”
“我说你就不能礼貌点吗,非得毛毛躁躁的啊,就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行,你说,我让你一次说个够。”
我喝了杯酒,放下酒杯后正正经经的盯着他的脸看,我倒是要看他能说出什么更损人利己的话来。
“可人的感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也许相似的两个人会比常人更容易看到对方身上的软弱和无助,我曾经迷恋过你,甚至想过不择手段的得到你。”
“你说你对我实行了穷追不舍的计划我就该无怨无悔的相信啊,老实告诉你我还真不知道情书在一张纸上长什么样有什么魅力。”
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种自从和肖依分手后便很少出现过的好看表情像一杯加了很多牛奶的珍珠奶茶,让四通八达的经脉神经成了沸点的白开水冒着温暖的热气。
“你要是硬不饶人我也就认命了,就你这张嘴比六合彩上的马跑的还狠,既然咱俩把话都说这份上了,我就得对自个初次恋爱的心做个总结,当时那个小心坎一见着你就像楼梯少踩了一坎一样慌乱个不停,脸红心跳什么都来了。”
“我看你那时扶人家老太太过马路也脸红心跳我总不能理解成你嫩牛想吃老草吧?”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格外温暖,雪在融化,到处都能听到滴水的声音,地面上湿而滑。
天空里的白云有很多朵都在络绎不绝的交换着信息然后相濡以沫的不离不弃。
思想在一瞬间重新组装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用长长的一根隐形红绳给穿针引线起来。
“你当真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拿着筷子敲脑袋,使劲儿的想啊想,还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真想不起来了。”
“你当真没收到过情书啊?”
“情书?嘿!还真有过一封,可那信悬疑的跟科幻篇似的,你说我能随随便便把自个的终身幸福当保龄球一样的抛吗,太不负责任了。”
“当时也怪我意志不坚定,压根就没体会到失败是成功之母。”
我呵呵的笑着,我说:“你真觉得一个人只要不择手段就是留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吗?”
“我并不觉得是最好的方式,可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方式。”
冬旭腼腆的笑了笑,明朗的阳光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们俩默契的没有提起肖依,即便各怀心事,都刻意的避免让和谐的气氛保持下去。
吃完饭后我跟冬旭肩并肩走在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却都是一张孤独的脸,冬旭要送我,我没让,我说:“你就不怕你对我旧情复燃啊。”
“你还真当我逮谁说爱谁是吧,其实我是一保守主义者。”
“得了吧,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啊。其实我就想告诉你,过去的就别再想起,能想起的就不要刻意去忘记。”
“你是在跟我传授你的经验吗?”
“没什么经验不经验的,就当时一些忠言逆耳吧。”
说完我就看到公交车来了,我跟冬旭挥挥手然后跳上车,车窗外是一张渐渐后退的脸,和纷纷扰扰的人群。
冬天的水分比想象中要积攒的多,就像浸过水的毛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嚣张跋扈。
冬旭在时间的移动里渐渐沉着冷静,没有悲痛欲绝的怨天尤人,理性的跟摇摇欲坠的小树苗在备受关注中依旧茁壮成长似的,可是话少的像哑巴吃黄莲一样,想吐都吐不出。面对嘘寒问暖的问题只是笑而不语,当你把尖刀钢管架到他脖子上时才偶尔会换来支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