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病房门口,我深深吸一口气,旋开门锁的手有些颤抖。
“妈妈?”童童低低叫我一声,疑惑的看着我。
我低头,向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终于推开房门。
雅乐就躺在那张宽大的病床上,脸色惨白,挂着点滴的手细长纤瘦,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正有气无力的垂在米色的被单外。
见此情景,我的眼眶发热,泪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而出。
“妈妈,爸爸怎么了?是不是睡着了?”童童站在床边,看着雅乐一动不动,天真的问。
我点点头,徒劳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爸爸很累了,要好好休息,童童乖,不要吵到爸爸睡觉。”
他乖巧的点点头,小心的上前,将雅乐垂下的手放平,胖胖的小手轻轻抚摸着雅乐打着点滴的手。
雅乐的头上包着纱布,头发已经被剃的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眼眶深陷,泛白的嘴唇干裂。
我找到棉签和纯净水,沾湿了为他湿润嘴唇。
他静静躺着,动也不动,安静的病房内,只有监护器发出的规律的“嘀嘀”声。
我伸出手,温柔的复上他的脸颊,手指缓缓沿着他的鼻梁、他的眉骨游走。这是我最熟悉,最熟悉的轮廓,曾经在我失明时描画过,深深印在我心里的轮廓。
我无法想象他陷入无边黑暗的情景,他笑起来那么温暖,怎么能被冰冷的黑暗淹没。
“雅乐,我来了,我是乔喻,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我哭着跪倒在他床边,将脸贴着他冰冷的手,童童被我吓到了,“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妈妈,你不要哭,妈妈。”
我蹲在他面前,为他擦去泪水,“童童乖,妈妈不哭,你答应了妈妈要乖乖听话的,我们出去找奶奶好不好?”
他的脸上挂着泪痕,用力点点头,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将他抱起,出门找王妃。
将童童交给米娜,我站在王妃面前,郑重的说:“请允许我留下来照顾雅乐。”
“好,好,你肯留下就好,”王妃一脸欣慰,站起来拉起我的手握住,“有你在,雅乐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看向抱在米娜怀中的童童,“只是童童,要劳您费心照顾一下了,他很听话,一定不会惹您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王妃抹了抹眼角的泪,“童童是个乖孩子,你将他教育的很好,有我照顾他,你放心吧。”
我抱着童童交代几句,又转身回了雅乐病房。
缓慢的在他床前坐下,我望着他毫无生气的脸,脑子里闪过一幕幕我们的过往,止不住的全身颤抖,在心里一遍遍的念道:“雅乐,你一定要好起来。”
得到消息的雅吉在傍晚的时候赶过来,那时候我刚说服王妃回宫休息,正靠在外面的沙发上发呆。
雅吉就这么冲进来,见到我两步上前,将我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时那么温暖,让我不禁贪恋起来。
想到病床上的雅乐,我将他推开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雅吉在我身边坐下,关切的问道。
我摇摇头,指指病房问他:“告诉我,雅乐是怎么受的伤。”
雅吉皱了下眉头,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那天,他去视察水上乐园的进度,因为他吩咐过不许人跟随,便由他自己开车过去,到的时候还好好的,期间我还跟他通过电话,回来的路上就发生了车祸,他被一辆重型装载车追尾,车子被撞飞十多米远,可见当时的撞击有多剧烈,还好他开的是辆新悍马,承载了大部分的冲击,车子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听的心惊肉跳,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角,“那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雅吉摇头,“装载车是属于耐横集团下属一个工程公司,在附近有工程,所以才会在那个路段行驶,驾驶员已经被控制,开车前喝醉了酒。”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捂住了嘴,就因为司机错误的行为,导致雅乐昏迷不醒,这样的行为跟谋杀无异。
“耐横集团?那不是佟华的公司?会不会是他指使的?”
雅吉摇摇头,“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警察只能定性为交通事故。”
“一定是有人要害他,一定是的,”我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他把佟华逼到了绝路,佟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制造了这起车祸,他就是想置雅乐于死地。”
“乔喻,你冷静一点,”雅吉扶住我的肩,说道:“这些都只是猜测,我们没有证据,我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如果真是佟华所为,他一定逃不掉的。”
“雅乐,雅乐,是他害了雅乐。”我喃喃自语,毫不理会雅吉说了些什么。
雅吉痛心的将我拥进怀里,低声道:“乔喻,你还是忘不掉他是吗?我还是无法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是吗?”
他的深深控诉敲击在我心上,让我清醒过来。
我离开他的怀抱,拉住他的手缓缓说道:“我以为时间能让我慢慢忘记雅乐,忘记在萨尔瓦发生的一切,我曾以为能够接受你,跟你交往,这样我就能淡忘雅乐在我心里的影子,可是我办不到,我听到雅乐出事的消息已经害怕的六神无主,等我到了这里才发现,我根本就无法忘记他,跟他在一起的那些片段那么清晰,他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我忘不掉,忘不掉啊。”
泪水一滴滴如断线珍珠,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雅吉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
“对不起,雅吉,对不起,”我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他,“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很抱歉。”
雅吉站起身,双手放在身侧,紧紧握着拳头,漂亮的蓝眼睛雾气弥漫,他看着我叹口气,说道:“我听说你来萨尔瓦,高兴极了,以为你是因为担心我才赶来的,却不料还是因为雅乐,我知道你不可能立刻就把雅乐忘记,所以一直在等着,等着你有一天能看到我,可是却没想到,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转身要走,却在走到门边时停下,“雅乐的情况很危险,你好好照顾他。”
他顿了顿,“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颓丧的低下头,泪水很快模糊了双眼,我不断低喃着:“对不起,雅吉,对不起。”
他对我的情意,我这辈子都无法还清了。
雅乐一直处于昏迷中,我住在病房守着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人在急速的瘦下去。
王妃时常带着童童过来,她心疼我,怕我扛不住,要和我两人轮流在这里照顾雅乐,被我劝了回去。这里有我,还有那么医生护士她王妃身体不好,没必要留在这里操心。
雅吉没有再出现,他只叫萨姆每天来问下雅乐的情况,我不知道再见到他时该如何面对他,这样也好。
已经第七天了,雅乐的身体状况在慢慢好转,可是仍昏迷不醒。
我将客厅的窗户关上,坐回沙发。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有医生和护士进来检查雅乐的情况,他们说话很小声,大概以为我睡着了,还有人为我轻轻盖上一条毯子。
我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身体因为毯子而渐渐温暖起来,室内温度适宜,我躺着渐渐睡着了。
朦胧中,我仿佛看到雅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缓缓走到我面前,在我身边蹲下,熟悉手掌抚摸着我的长发,他的声音温柔充满磁性,“乔喻,能再见到你我真高兴,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我说不出话来,他的手顺着我的发丝,缓缓抚上我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我一惊,我吓的叫声:“雅乐,”人便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雅乐还安稳的躺在床上,监护仪器显示一切正常。
我握着他的手,温热、干燥,他似乎又发烧了。
他的嘴唇皲裂,我用沾了水的棉签为他湿润,他贪婪的吮吸着棉签上的水,双唇不断蠕动,渐渐地发出一个音节。
“乔喻。”
我握住他的手,将脸贴上他的掌心,哭着说:“我在,雅乐,我就在这里,我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你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吧。”
泪水模糊了双眼,也沾湿了雅乐的手掌,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我轻轻抚摸着,医生说过手指或者脚趾动是正常的反射现象,要经常为他按摩,否则会肌肉萎缩。
我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开始为他的手臂按摩,听到他又在叫我,忙应道:“我在,我在。”
“乔喻。”
我听到雅乐清楚地叫出我的名字,忙抬头看他,意外的对上一双深邃的金色双眸。
“雅,雅乐。”我哆嗦着,连说话都不连贯,“雅乐,你醒了吗?”
他看着我,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沙哑干涩,“我不想被你的眼泪淹没。”
“你,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连忙用手擦去,按响了床头的唤人铃。
“对不起,乔喻。”
雅乐真挚的双眼望着我,脸颊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红。
“别傻了,我没有怪你。”
医生和护士很快到来,见到雅乐清醒也很意外,他们围着雅乐做着检查,我慢慢退到外围。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望着我的双眼坚定清澈,我痴恋的望着他,舍不得移开双眸。
国王、王妃赶来了,雅吉也出现了,我当时正在回答王妃的提问,他只淡淡看了我一眼,便进病房探望雅乐。
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很累,心神俱疲,我找到米娜,让她安排我回公寓,我要好好的睡一场。
怕见到雅吉尴尬,我不敢进病房向雅乐告别,乘上米娜的车子便回了公寓。
米娜早就吩咐下去为我准备了清淡的小食,饱餐一顿后,我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等我走出浴室,已经接近午夜了。
童童早就睡着了,我悄悄走进他的房间,昏暗的小夜灯下,童童睡的香甜。
他穿着最爱的小熊维尼睡衣,抱着雅乐送他的跳跳虎玩偶,唇边挂着一抹满足的笑。
我上前,为他将被子掖好,慢慢在他身后躺下。
“妈妈?”睡梦中,他嘟哝一声,翻个身抱住了我的手臂。
我为他盖好被子,将他搂在怀里,有多久没有陪着他一起睡觉了,因为雅乐的事,童童也被迫成熟起来。
现在好了,雅乐醒过来了,他在慢慢恢复,童童也能重新拥有爸爸,实在是太好不过的事。